《亲爱的谁》饼干渣子12

25、25.黎明（终章）

　　十六年后，公安机关在花与春的带领下挖开了石不琢的坟，里面一上一下埋着两个盒子，上面的放着一件警服，下面的装着赵鹤声藏起来证据。

　　无罪的人沉冤得雪，忍辱的人终获自由，被杀的人大仇得报，牺牲的人载誉而安，一切尘埃落定，除了活着的人仍在无尽的苦楚中挣扎。

　　仁善精神病院院长被捕入狱，整个医院都被查封，他们聚集在何亭婷的病房来接她回家。

　　她十分痛苦的蜷缩在地面，好像在忍受极度残忍的刑法，最开始的她装疯卖傻，但那些人戒备心很强，用逼仄的房间囚禁她，用药物控制她，最后确是真的疯了，她挣扎着，抗拒着，重复的唱着破碎的歌，“山知道我，江河知道我，祖国不会忘记，不会忘记我。”

　　一个在纯白的房间演绎着血腥的故事，一个在黑暗的角落守护着光明的未来，他们唱着同一首歌，歌里埋着破碎的自我。

　　何亭立流着泪蹲在她身边，“姐，我接你回家了。”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她声嘶力竭的抵抗。

　　没有人能拉的住她，她困在痛苦的回忆里活成了所爱之人的样子，即使身在方寸之地，也仍然坚守明泽。

　　谁也没有办法带走她，石子儿偷偷抹掉眼泪，眼前这个披头散发的疯癫女人和自己记忆里温柔坚强的母亲大相径庭，他心疼她所遭受的苦难，也怨恨她抛下自己，但如今他没办法得到缺失的爱，也不能哭诉自己的委屈，心头吊了十六年的情绪在这一刻被迫烟消云散，他立正站好命令道：“石不琢卧底任务已完成，现命你即刻归队。”

　　何亭婷动作一顿，随后手脚并用的爬起来敬了个并不标准的礼，眼含热泪的回答：“是！”

　　她等了十六年终于等到了结局，她能回答却不能知道了。

　　花与春的看着成为缉毒警察的石子儿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如果何亭婷还清醒着她会怎么想？失去丈夫，失去自我，最后难道还要失去孩子吗？也许疯了是一件好事吧，不然以后她该用什么支撑自己活下去。

　　之后她去了一趟寺庙，曾经的愿望已经实现，牵手的人却未能长久。

　　过了一个月她去探视丁海，隔着厚厚的玻璃墙两人四目相望，她喉头发紧，想问的此时却一个字也问不出了，所有的一切只化为眼泪源源不断的流下，反而是一直容易哭的丁海仿若古井无波，保持着超乎一切的平静，对他来说这种结局才算解脱。

　　回到家后她给芽芽打了个电话。
　　“喂，妈，怎么啦？”
　　“没事儿，就是问问你钱够不够花。”
　　“妈，这才月初，我还没来得及花出去呢。
　　“哦，钱不够的花就找姥姥姥爷要，他们有钱。”
　　“妈，你怎么了？”
　　“妈没事儿，就是想你了。”
　　“那我五一回去看你。”
　　“好。”

　　她挂断电话，欣慰唯一的牵挂已经能够自由翱翔，手刀片划破手腕，窗外的风景真好看，春暖花开，莺歌燕舞，几个小孩子在无忧无虑的奔跑，刚放学的高中生们在放肆大笑，一对夫妻甜蜜地推着婴儿车散步，佝偻着腰背的老人躺在摇椅上聊天、晒太阳……她微笑着倒在血泊中，灿烂的阳光照在她身上，瓦蓝瓦蓝的天里几朵白云正自由的飘荡。她身体中的力气被逐渐抽空，回忆翻涌上来，眼角落下一滴泪，她微笑着，紧攥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松开，信纸散落一地，墨水在红色中晕成一片。

　　亲爱的，
　　我太了解你了，我知道在我失踪后你一定会替我继续爱我所爱之人，所以我把写封信提前放在了我的外套兜里，虽然我很高兴你能看见它，但我仍然希望你能对此视而不见，不必担心芽芽，我已经为她准备好了足以支撑她上完大学的费用，所以去过自己的生活吧。

　　关于那个我一直避而不谈的问题，终于要在这里回答你了，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但很可笑的是，即便如此，我也依然怯笔，我没有石不琢伟大，也没有何亭婷坚忍，更没有你沉得住气，你将会看到一个自私又懦弱的我。

　　在我们分手那年的三月，我发现班级一个女生有自杀倾向，在我多次引导下，她终于告诉我一个惊天秘密——学校附近的红花辅导其实是一个强迫学生□□的组织。

　　我当时震惊不已，甚至不敢相信，因为我就在那里工作，是丁海介绍我进去的，那个女孩说这里有一个特殊的班叫红花女神班，这个班的女孩上至高三，下至一年级，全都是从补课的学生中挑选出来为那些畜牲服务的。

　　她那时被留下来讲错题，过程中喝了一口老师递过来的水，然后就不省人事了，再次醒来时她出现在一个男人的床上，事后他们派了专人替她清理，逼迫她吃了避孕药，男人心情很好给了她很多小费。在这一次以后她就再也不去补课了，但没想到的是学校里的主任找上她，承诺给她免去补课的费用，如果能招揽一个漂亮姑娘进来还给提成，要是是个处女提成能翻倍，甚至威胁她如果不继续就把她的床照散播出去，被逼无奈之下她妥协了。

　　她想过报警，但有姑娘劝她说曾经有个报警的在她们面前被十几个人□□，然后被拉走把所有能卖的器官都挖了出来。所以进到这个班的女孩在种种缘由下最后都会选择拿着钱破罐子破摔。

　　最终我们决定一起收集证据，你无法想象这是多么艰难的一个过程，我们好几次都要被发现了，所幸那个女孩十分机智勇敢，每次都能化解危机，我们发现这个机构远比我们想象的庞大、复杂、谨慎。

　　在你出事的那一天，我遇到了一个十分难得的机会——他们的监控系统出了问题，我和她里应外合偷偷潜进了他们内部，所有的词都不能形容它带给我的震撼，它兼具着美丽与丑恶，在这里人性被无限放大，无限扭曲。

　　你打开电话时我正忙着寻找证据，被迫无奈下我只能先挂掉你的电话，很快他们的监控系统就修好了，为了防止被发现我只能先撤退，回去之后我才知道你出了事，当时我并不想跟你分手，但我们那时正处于一个非常关键的时期，越是深入就越是恐惧，我行在灰的索道上稍有不慎就会掉进万丈深渊，我怕牵连到你所以就同意了分手，对不起，我是一个无用的人，没能信守承诺，也没能照顾好你。

　　不久之后我们终于收集到了一些他们的犯罪证据，就在我们要报警的前一天她失踪了，我旁敲侧击的问红花女神班的孩子们，在她们的恐惧的眼神中我看到了她的结局。

　　我知道她的命运即将会降临在我身上，所以当晚我就带着全部的证据去报了警，可令我崩溃的是我的报案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杳无音信。这时我回了趟学校拿文件，在我的办公室抽屉里发现了她的作业本，里面竟然藏着一张能够指证红花辅导的照片，如果她没有被这个禽兽不如的机构残害，她该将有着多么光明的前途！

　　这次我留下了照片原件，在给警察局的举报信里放了复印件，我实在太愚笨了，在我爸出事后才反应过来警察局里有他们的内线，他们用我爸的性命威胁我交出原件，我耍了个小聪明，把原件给了他们，自己用手机拍下了照片存着，之后立马联系了石不琢打算去京北越级上告，但在路上我被绑了。

　　他们删除了我手机里的照片，砸烂了它，然后要挖坑把我活埋，我害怕极了，不停的呼救，他们一棒子打在我的头上，我顿时晕了过去，如果不是丁海路过求他爸救下了我，我可能就死了。

　　后来我爸还是没能挺过去，而我像个胆小鬼一样缩在安全区再也不敢跨步。我倾尽财力，拼尽青春，却只是徒劳。我手握最锋利的刀刃，却连他们西装外套上的一颗袖扣都不能割下，我以为我能拯焚救溺，惩奸除恶，但我错了，他们就像沙漠里的植物，我只见到了冰山一角就妄图将它连根拔起。这么多年，我终于看清了自己，我从来都不是英雄，我就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

　　如果我不曾见过这世界的背面，如果我没有抓住跌落悬崖的人，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爸爸不会被我拖累，石不琢不会卷进这桩案子，我也能够和你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可是没有如果。

　　若是你问我一切能够重来的话我会如何选择，我想我的离开已经给了你答案。

　　对不起，我再一次辜负了你。我不知道值不值得，也不知道结果如何，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如果我不去还能有谁呢？

　　我做了一件极度荒唐的事，我这个小小的无名竟敢与英雄同葬。

　　亲爱的，我知道你是谁，你是我化作山林也要追逐的太阳，是我日夜辗转梦不得的月光，是我魂魄不愿入轮回的牵挂，是我终其一生未能执手的爱人。

　　最后的最后，你且把我当做一阵风，张开手放我消散吧。

　　言不尽思，再祈珍重。

　　赵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