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秘的童话》雁子说

2、谢谢申总监

　　数日后的上午，白雪来到春半集团，向门卫出示预约信息，顺利地进入了园区。

　　她按着路牌的指引来到主楼一楼大厅，向前台道明来意，“您好，我姓白，和企划部的邢老师约好过来送东西。”

　　前台懵了一下，转瞬明了。

　　她拨打出一通电话，挂断后带白雪来到一旁的接待区，“白小姐，您先在这休息一下，邢涛说稍后会跟您联系。”

　　白雪微笑点头，“谢谢，麻烦了。”

　　不过一会儿，手机铃声就响了。

　　白雪立刻接起电话，“邢老师，您好。”

　　邢涛说话客气：“您好，白老师。不好意思，我这有事实在走不开。我已经和我们总监说好了，您直接过去找他就行。”

　　白雪乘坐员工电梯上楼，来到了企划部。

　　一位员工将她带到楼道尽头一扇标有“企划部总监”的门前，敲响了门，

　　隔着一扇门，声音有些沉，“进。”

　　员工推开门，简要讲明情况，却又偷笑不已，“总监，有人找，说是邢老师让来的。”

　　得到里面那人的应允，员工请白雪进去。

　　白雪走进办公室，几步却忽然停住，直瞪瞪看着办公桌的方向。

　　身后响起关门声，她想起了来意，深吸一口气，继续走下去。

　　“企划部总监申燃”桌牌后的男人随着她的走近仰起头，一时间竟也愣住。

　　白雪到了办公桌前，双手递去一张单据，有节有礼，“申总监，您的捐款收据。”

　　才浮起的笑意止在申燃的眼角，转眼之间他笑着站起来说：“到这边坐吧。”

　　他来到茶水台前，倒了一杯水。

　　白雪跟着他走向茶几，她站于一角，向他说明：“村长对城区的路不熟悉，让我代她过来，特意叮嘱我感谢您为曙光捐款。”

　　申燃审视她这张公事公办的脸，示意她坐在沙发，“坐下说。”

　　白衬衫的长袖盖不住她左手背上大号创口贴遮不完全的血痂，随着她将收据放在茶几，袒露在他眼前，即使她双手收回也很难被藏下。

　　申燃在她手上目光停留片刻，把水杯放到了她那边，“过来这一趟很远吧。下次要是还有东西要送，我顺路过去拿。”

　　白雪：“没关系，我送来是应该的。”

　　真诚的交谈还不如正经寒暄几句，紧接着的沉默更让这次见面不易再进行下去。

　　办公室桌上的座机电话突然响铃，不见停歇，更不见那人去接听。

　　白雪几番斟酌后抬起头，压过这扰人的铃声，“申总监，收据送到了，我就不耽误您工作了。”

　　清晨，一支建筑工队来到曙光儿童村，用时不足半日，后院的破瓦棚被拆除，几棵香椿树被放倒。旧楼西侧加了一道门，隔开了施工场地。

　　家用电器、生活用品、鸡鸭鱼肉、瓜果蔬菜，接连被送达。

　　半个月过去，三层楼房初具规模。

　　白雪早早乘上31路公交车，坐在临窗的位置，看着手机上的笔记。

　　“什么时候铺上网子了？”

　　“就那次塌方之后。”

　　“交通局还算办件实事。”

　　两个上班族坐在前排，对着窗外闲聊。

　　一窗之隔，与岩壁颜色相近的防护网设在其上，延续到了山下。

　　白雪来到春半集团，避开入口的位置站。

　　伸缩门开了，一辆汽车驶出来，停靠在了路边。

　　一个年轻男人下了车，绕过车头，周到地为白雪打开右后侧车门，“白老师，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我这就带您去建材城。”

　　他的这一举动引来诸多春半员工的目光，熙攘的人群有意放缓脚步。

　　邢涛的周到让白雪意外，更不能平白无故受了他的道歉，“邢老师，是我来早了。”

　　邢涛不尴不尬，“又不是第一次见，您直接喊我名字就行，总叫我‘老师’可不敢当。”

　　邢涛接手捐款的后续事宜，对曙光可谓尽心尽力，被受捐一方叫一声“老师”担得起，对于年纪相近的他和白雪却实在显得太客气。

　　白雪自然理解，点头应声，随后上了车。

　　早高峰时段，城区的主要干道寸步难行，十多分钟过去，车子仍堵在春半集团前。

　　手机铃声响在前排，邢涛马上接起了电话。

　　几句话后，他紧张询问：“现在什么情况？”

　　沟通短暂，他挂断电话，依旧愁眉不展。

　　白雪听到他一声叹息，稍坐起了一些，“如果您有事就先去处理吧，我可以自己去，我看过之后列个单子发给您。如果有问题，我们可以再电话联系。”

　　邢涛不语，右手食指在方向盘上一下下敲出他的左右为难。

　　白雪考虑之后向他提议：“您哪天有空？我可以再过来。”

　　车子跟着前车的速度挪行，邢涛稍加思考，另寻了办法解决，“白老师，我的确有急事要去处理一下，还要麻烦您跟我走一趟。我把您带回春半，安排其他人带您去建材城。”

　　车子在十字路口掉头，开回了春半集团，下到地下停车场，停在靠近电梯间的车位。

　　两人一同下车，邢涛走进电梯间，白雪留在了原地。

　　地下二层停车场面积甚广，不时从几米外的感应门走进走出身着深色西装和通勤装的员工。

　　一声汽车解锁声近在身旁，车灯随即亮了。

　　白雪自觉挪开几步，依旧是低着头看手机上的笔记。

　　一个黑影从身边走过，开门声响，却迟迟没有关门声。

　　冷不防一个男人叫道：“白雪。”

　　白雪回头一愣，迟了一些才打了招呼：“申总监。”

　　她干站在这里，距他足足三四米，申燃不解：“是还有事吗？”

　　白雪解释：“我之后要去建材城，邢老师临时有事，替我安排了其他人，我正在等他。”

　　申燃想通是邢涛落了该说的话，索性就按着她的说法讲：“我就是你等的人。”

　　白雪一时迷惘，视野渐渐转明，看清他正在车门边等她。她只好走过去，谢他一声，坐上了副驾驶。

　　系安全带的动作令她的衬衫袖口微动，左手背上的疤因而从袖口露出，在系上安全带的一瞬，重新被袖子盖上。

　　申燃留意她的左手，在她系好安全带后发动了汽车。

　　工作日的建材城，楼道里零星几位顾客走动。

　　两人途经一家油漆店，渐渐放慢了脚步。

　　店内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模样像老板，见到顾客立刻迎了出来，“欢迎光临！两位进来看看！”

　　白雪看看实物，偶尔对照笔记。

　　老板跟在她和申燃身后，观察他们的衣着和相貌，找话与他们拉近距离，“两位是要给新房装修吗？”

　　白雪走走看看，申燃默默无语。

　　一时间，尴尬的反倒成了老板。他咳了一声，在他们后面问：“两位有什么需要？我给你们推荐几款。”

　　店到了头，白雪转身走向老板，对他讲明来此的目的。

　　老板给出一些建议：“用在宿舍，孩子年龄小，浅蓝色、浅绿色、浅黄色这些都可以尝试。要是纠结颜色，清一色的白漆准没错。”

　　他走到货架前逐一介绍，拿着色板，明确推荐几款颜色。

　　“我这的东西绝对保证绿色环保。”他提起一桶儿童漆，拍了两下，打包票道，“您拿回去随便刷，有问题过来找我。”

　　白雪看向另一边始终不语的申燃，短暂对视，见他朝她点头，她接受了老板的建议。

　　两人接连逛了各种装修材料，白雪保存着订购单和收据，这一行到此结束。

　　建材城的露天停车场，申燃打开了副驾驶车门。

　　白雪却停在了车头前，“申总监，辛苦您陪我逛了一上午。东西买齐了，我就不耽误您时间了。您路上小心。”

　　她打定主意，申燃却仍在争取，“吃了饭再回去。”

　　白雪不假思索地拒绝了，“申总监，谢谢您。曙光老师少，我不方便在外面太长时间。”

　　申燃瞧一眼左腕上的手表，“这个时候，孩子们应该准备午休了吧？”

　　烈日下，他手扶着车门，已然决定等下去。

　　白雪夹紧包令包中的单据作响，一个“钱”字要挟她，她只得上了车。

　　车子开回到春半集团附近，停在对面饭馆外的车位。

　　白雪下了车，随申燃走进一家苏帮菜馆。

　　二楼包间，申燃把翻开的菜单推到白雪面前。

　　白雪却将菜单推了回去，“申总监，您点吧。”

　　申燃直面她的敬而远之，翻开了菜单，“有忌口吗？”

　　白雪：“没有。”

　　申燃点了菜，四菜一汤陆续上齐。

　　桌上的交谈不过几句，多是儿童村的工作和问题。

　　半个多小时过去，这顿饭吃完。

　　一楼的收银台前，白雪拿出手机，“申总监，我们AA。”

　　申燃笑一下，在她之后付了自己的那一半。

　　去往地铁的路上，交通变得堵塞，路牌指示前方两百米是美食街。

　　人群熙攘，隐隐听得循环播放的揽客口号。

　　车子徐徐前进，白雪坐起一些，追随人群走动的方向到了美食街深处。

　　车速稍缓，很快便又跟上了前车的速度，却在地铁站前经过，拐到了相邻的街。

　　“去喝杯东西。”申燃把车停在路边的车位，只说了这一句，便率先下了车。

　　白雪犹豫了一下才下车，跟在他后面踏进一家咖啡厅。

　　钢琴曲慢放，两人踩着阳光落下的格子，在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

　　两杯饮品陆续上齐，白雪仍在频频关注手机。

　　桌上或许太过安静，她抬起头解释，笑里带着歉意，“不好意思，我回个信息。”

　　申燃清楚她工作的特殊性，将她那杯向她挪近，用勺子轻搅自己这杯，等她忙完工作的事情。

　　钢琴曲将沉默漏下的空虚盈满，门上的铃铛不时响起几声，在音符上留下标记。

　　白雪终于放下了手机，“申总监，不好意思，临时有点儿事。”

　　“解决了吗？”申燃问。

　　白雪点头，“嗯。”

　　申燃看向她面前那杯柠檬茶，“先喝。”

　　白雪喝了两口柠檬茶，还在不时查看手机。

　　申燃手捻着勺子把，突然就嘴笨了，“白……”

　　白雪紧盯着手机，忽然抬起头，“申总监，您先坐。我去打个电话，马上回来。”

　　她快步走到店门的位置，简短一通电话打完，她跑回申燃面前，说话时喘着粗气，“申总监，曙光有事，我得马上回去。”

　　申燃虽有不愿，还是对她应许：“去吧。”

　　他看着她就要跑出咖啡厅，却又突然折返，在前台匆忙结账，他只剩下满脸无可奈何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