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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清风茗远崖 ...

  •   清风携着温柔自南向北去,将蔷薇的幽香吹过每一处空旷,吹遍每一方悬崖,吹动幽香里的每一段裙摆。

      崖柏斜插在峭壁的山岩里,纵脊如刀刻般突起。顾秋站在崖柏上,蹑着手脚向绝壁贴近。

      绝壁上槭叶铁线莲和绒毛绣线菊伴生依偎着,两种花瓣的尾端同太行花相互交融,聚拢成零落有致的花团,在灰暗的崖壁上绽放出簇簇圣洁。

      白衣男孩的内心在悬崖上纠结着,矛与盾之间的战争让男孩心若寒灰,甚至一度有了走上前去跳下悬崖的可怕念头。好在很快男孩的脑海里重新浮起了父亲的形象,曾经的温馨如涓涓细流,淌过男孩的心头,治愈着男孩心灵上的缺口。

      一阵清脆的“咔嚓”声将男孩从梦魇中惊醒,那声音里夹带着些许撕裂和呼救。男孩抬头看向绝壁,脑海里乱七八糟的云团霎时随风而逝。

      绝壁上,顾秋缓缓移动身体走到崖柏前端,细碎的步伐将她与绝壁间的距离逐渐拉近,那几朵奇花聚拢成的花团在眼前唾手可得。顾秋倾斜着身体以便右手能够完全伸展,接着猛地向前迈步,又朝绝壁抓去。或是担心崖柏会断裂,便又急促转身,大步往回跨着,回跨的途中低头看了看手心攥着的战利品,面露失望。

      “可惜了,只拽下几片花瓣。”

      顾秋跨出的步伐很宽,但距离崖壁还是差了一点,而崖柏也没能给她再次跨越的机会。“咔嚓”,清脆而深沉,崖柏在顾秋面前从尾部断开。顾秋敏捷地用双手抓住崖柏的根部,尽管崖柏的根部也有了些许松动的迹象,传出阵阵“咔咔”的断裂声。

      顾秋大声呼救着,可惜这方匿藏在柏杉间的悬崖周围并没有几处烟火,只有个在悬崖上面容沉郁的白衣男孩。

      阵阵呼救声撞入白衣男孩的脑海里,撞得种种烦懑支离破碎。男孩抬头看向面前的绝壁,那难以抹去的身影在记忆埋藏的深处被重新点起。

      “不要,我不想再次看到。”

      “拉住我的右手,快!”白衣男孩站在悬崖最前端,俯下身体抓住顾秋的右手,“我把你拽上来。”

      “你……拉我上去,我一定让我妈给你很多钱。”顾秋用富家大小姐的语气承诺着。

      男孩尽力的将右手臂向下伸去,手腕上的黑白丝巾再次显露出来。顾秋张开右手手掌拽住男孩的手腕,男孩拉着顾秋奋力地向悬崖上挪动。顾秋感觉右手在男孩的手腕上渐渐滑落,便紧贴着又抓了上去,将男孩手腕上的丝巾推挤下来。

      “你手腕上的丝巾也太滑了,等我上去,我会让我妈赔给你的。

      没有了丝巾的掩饰,那只刻着“顾”字,雕有“鸯”纹的玉镯慢慢滑落下来,滑过男孩和顾秋的手,落在顾秋的手腕上。

      “从这个角度看,鸳鸯好像也还不错。就是有点太大了,难怪你的手上会戴着丝巾。”顾秋仰视着右手腕上的玉镯,“诶,这个玉镯上面刻的是‘顾’字,你也姓‘顾’吗?”

      “别、别说话,我、我先把你拉上来,上来、上来之后记得、还我。”男孩尽力地拽着顾秋,乏力和酸痛感慢慢袭上双臂。

      “喂,你再加把劲啊,这棵树好像就要断了。”顾秋看着略有些歪斜的崖柏,惊慌失色。

      “你、你放心,要么、我把你拉上来,要么、我陪你一起下去。”男孩说道,语气有些吃力,“我和我妈商量过了,就算、掉下去了,她也会、也会、保佑我们不会有事。”

      “谁要和你一起掉下去了,都说了,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所谓的神仙。掉下去肯定就死了,怎么可能还活着。”顾秋听到男孩的安慰后很是不满,内心激起一片惶恐。

      开裂的崖柏在顾秋的撑拽下还是不堪重负,最后的那段崖柏也随河水东去。失去支撑的顾秋猛地向下坠落,连带着白衣男孩一起。

      顾秋的话语声宛如还滞留在空中,那男孩仿佛还在竭力地拉着女孩的双手。风划过崖柏,将顾秋撒在崖柏上的白色花瓣吹散,涌进女孩的衣领,涌进温热的胸襟。

      …………

      “她醒了,大家快过来看啊。”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够倒霉的。”

      “看样子是个富贵人家,应该能拿到不少赏钱。”

      “这女孩命可真大,从河上漂过来的。”

      浅滩上,围观的人越聚越多,嘈杂声不断响起,叽叽喳喳,让人心烦。顾秋用力睁开迷蒙的双眼,向四周看了看,找寻着什么,心里荡起不知名的失落。

      …………

      “噔噔噔噔噔”的电话铃声划破了“茗远崖”上的清静,顾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接通了备注着“老妈”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环境分外寂静,开口的声音珠圆玉润又朝气蓬勃,活脱的像位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如果顾秋没有提前知道这是她四十多岁的妈妈,估计也会和常人一样,以为那是同年龄段的学姐学妹了。

      “小秋啊,下午大秋要去泰山谈生意了,你要不要跟着去。趁着假期,刚好学点你在学校学不到的好东西。”

      竖着耳朵仔细听去,电话那头还能听到阵阵的喝水声和几声“哎呦”。

      “妈,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这次五一假期我自己过,别再催我陪秋爸去谈生意了。”顾秋右手握着手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又透着些许关切,“你是不是又喝咖啡了,医生都跟你强调几回了。告诫你别喝咖啡,别喝咖啡,你还把你那破咖啡当作是宝贝,天天捧着。”

      “你这可就污蔑你妈了,你妈喝的是热水,不过加了点辅料。”江秋霜在电话那头辩解着,不过底气略显不足。

      “什么辅料,又要说咖啡粉?”顾秋回想着同江秋霜上次打电话时的场景,问道。

      “对,也不对,”江秋霜有些敷衍地回应着,又补充了几句,“就一袋雀巢,但这肯定算不上咖啡,顶多算是饮品。小秋你是知道老妈的,老妈咖啡只喝拿铁和摩卡。就是那几个瓶瓶罐罐,这次妈妈才取了几勺。”

      “妈,你注意点身体,喝咖啡都喝出胃溃疡了还喝。”顾秋要挟着,“再喝我就让秋爸把你那些个咖啡都藏起来,等你什么时候病好了再还给你。”

      “算了,他不靠谱,还是我自己来吧。”

      顾秋口中的“秋爸”其实是江秋霜大学时期同系的同学张秋枫,也是江秋霜的爱慕追求者。虽然顾秋称呼他为“秋爸”,但江秋霜从来就没喜欢过张秋枫,也从没和他牵过手,也没有结婚证。

      两人虽然同居,但都有着独立的房间,正常情况下互不干涉。江秋霜定下过规矩,感情上的事情他们永远不谈,工作上的事情一起规划到通宵都可以。但江秋霜这样的商业强人基本不会找张秋枫谈论什么问题,倒是张秋枫颇爱屁颠屁颠地跑到楼上去,在江秋霜的卧室外轻轻叩门,然后走到隔壁的书房里等待着江秋霜的出现。

      如果不是顾秋四年级的时候被人嘲笑过是没爸的孩子,江秋霜也不会找张秋枫来“扮演”自己的丈夫。张秋枫倒也很是称职,对江秋霜向来言听计从。也正是因为如此,张秋枫根本就没有胆子去收江秋霜的东西,更别说还是江秋霜视为珍宝的咖啡了。

      “这几天你妈我满脑子都是那个大项目,不喝点咖啡就困得想睡觉,撑不住。”江秋霜解释着,电话那边又传来喝水的声音,连带着几声“哎呦”,“小秋,我和你讲啊,这阵子喝咖啡特别提神,提神提得都疼。”

      “哎,你啊,还是少喝点吧,再过几个月我都快高三了,我可不想到时候毕业典礼上陪在我身边的是‘秋爸’。”顾秋停顿了一会,“更不想还没到十八,就黑发送黑发。”

      “你就不能念着你妈点好。我也不是不能不喝,但是有个条件。你读高三的时候加加油,努努力。妈可不想再让你去读什么贵族学校,那种东西,太晦气。我看你也不喜欢,那咱们下次就不读。”江秋霜在电话那头提议着,仿佛在谈商业合同一般,“还有,以后你别去那更晦气的‘茗远崖’了。一想到几年前你从悬崖上掉下去躺在浅滩上的场景,我这心里就后怕。你不想黑发送黑发,你妈也不想。”

      “妈,努力学习什么的,交给那些重点高中的‘学霸’‘学神’就好了,像我这种‘学民’就不多操心了。你上次给我买的那二十多份资料都让我给捐了,让山民的孩子们‘高兴’去吧,嘿。”顾秋回应着,又发起了视频通话申请,“妈,你看这是哪里。”

      江秋霜点开顾秋角度的摄像头,一座1.5米左右的石碑映入江秋霜的眼帘,石碑上镌刻着略显歪斜而又开朗爽健的三个大字:茗远崖。

      “嘿,你这小兔……”

      “诶妈,山里信号不好,我先挂了。”顾秋趁着江秋霜还没把脏话说完,顽皮地挂下电话,将手机插回自己的口袋里。

      顾秋同江秋霜通电话时举着右手,使得右手旁的衣袖有些滑落。那样子配上顾秋玉白色的手腕,宛如暴风雨摧折后的荷花,外表凌乱却又透着几分诱人的美。顾秋抖了抖衣袖,露出那只刻着“顾”字,雕有“鸯”纹的玉镯。

      顾秋翻翻衣袖准备将玉镯掩起,忽然一只套着黑色长衫的手臂从顾秋眼前掠过,接着紧紧地抓住顾秋的右手腕。

      顾秋准备教训眼前这位不知好歹的流氓,手臂的主人顶着曜石黑的棒球帽,配着蓝黑的眼镜,戴着象牙黑的口罩,一袭黑衣,盯着顾秋手腕上的玉镯,沉默不语。

      黑衣男孩抬起头来,两对棕黑色的玉眸相互看着,眼眸间的疑惑里流露着欣喜,激愤里流露着惊奇,还夹带着些许奇怪的情愫。

      “敢问小姐,姓何名谁啊?”黑衣男孩先开口,捏着京腔,声音婉转柔软,洋洋盈耳。

      “这和你有关系吗?”顾秋丝毫不留情面地回怼,“撒开你的脏手。如果不是看你还算有点礼貌,我这巴掌都得直接扇到你脸上去。”

      “小姐,别这么大火气。我看您这手腕上的玉镯,料不错。”黑衣男孩将手从顾秋的手腕上抽开,做着讲说,“冰玻种,帝王绿,‘顾’字‘鸯’纹,鸳鸯镯。可惜了,‘无偶有独’。”

      “哦,怎么个可惜,又怎么个‘无偶有独’法?”顾秋听着黑衣男孩的讲解,猜想着或许是个玉器商人,自己刚好也从没打听过玉镯的来历,便探问道。

      “自是可惜。‘唤作鸳鸯单不得,时时顾影怕呼名。’,‘鸳鸯’‘鸳鸯’,光有‘鸯’,没有‘鸳’,还算什么‘鸳鸯’。”黑衣男孩解说道,又向悬崖台阶走去,走过顾秋耳边时顿了顿,细语道,“再说,小姐只身到这悬崖上,却又戴着鸳鸯玉镯。这玉镯,未必就是小姐您的吧。”

      “你……”

      顾秋正想要追问黑衣男孩话里的意思,转身看去,那黑衣男孩的身影已然不见,只剩下一片空旷和几个寥寥的游客。

      “茗远崖”周围有着四五处景点,与之连接着的景区道路也有七八条,山路就更多了,这让顾秋即便想要寻找黑衣男孩的踪迹,短时间内也无路可循。便只能先回家,因为家里还有些事情等着她去处理。

      五月的“茗远崖”绽放着圣洁的素白,清风拂过,崖上茗香悠悠,卷起一片回忆,向远方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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