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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纪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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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玫瑰第一次叫杨南。
杨南瞬间皱起眉头,有点不习惯自己的名字软软糯糯的。
像吃的元宵,糊嗓子。
“一颗玫瑰种子落在南方阳台的花盆里,这里的土质普通,但主人天天细心呵护,这里适合它,足够它发芽了,也就满足了。但如果这颗种子经历过爱后,被移到黑土地,富饶,却是人人都能踩上一脚,那还不如就在无人归家的花盆里自度一生。”
玫瑰向着太阳,太阳照亮月亮。
他们坐在长椅上,一个讲一个听。
男孩站了椅子的一大半,神色微肃,手耷拉在椅背上,看似拥着女孩。
——原来,不是所有玫瑰都拥有温室的,这朵玫瑰就是不需要王子。
玫瑰移到椅子边,确定脚能够到地面,蹦了下来,翻转过身子。
衣摆随着划腾追赶,微风正向拂过杨南的脸庞,也吹散那弥天的大雾。
耷拉下一两根头发,戳得他发痒。
玫瑰伸出一只手,灿烂的露出白牙,映照卷帘的月光: “杨南哥,你好,很期待做你妹妹,我叫玫瑰。”
妹妹。
杨南心脏停滞了那么两秒,嘴角抽抽了两下。
看着面前温润白净的小手,连他的一半儿都不到。
挑了挑眉,眸光浮游。
厚实宽大的手掌轻轻向她的掌心拍笼。
啪。
声音微小,清脆悦耳。
轻轻一碰,一触即离。
不等玫瑰反应过来,杨南就插着兜往黑暗处走了,随意摆了摆手: “小妹儿啊,你可真能熬。”
玫瑰失笑后,快步跟上。
“等等嘛。”
一前一后。
那远处的屋,亮起暖黄色的灯光,房子变成了家。
家里,杨建一给她准备好了房间,带她入住。
大白墙,黑色的台桌,放着一叠书,灰色的窗帘拉开着。除了装修外,没有多余的修饰第一眼感觉是男孩子的房间,玫瑰看向了杨南。
杨南正进去并关上她对门的房间。
杨建一注意到玫瑰的目光:“那是阿南的房间。”
玫瑰真挚地看向杨建一,感激地点了点头。
这一刻,她在这安稳的住下来了。
第二天,杨建一郝亮的嗓门传来,整个房子都热闹升腾起来。
玫瑰下楼的时候,桌子上的饭菜都已经准备好了,在零下几度的地方,还冒着热气。
杨建一和温好连坐在一起,笑容满面的看着她,搞得她怪不好意思的,还需要他们等,同时显得杨南那张不爱笑的脸更臭了。
吃完饭,杨建一叫着杨南臭小子,准备带她去办理转学报告。
临走时,温好从卧室换了一身旗袍跟了出来,挽着玫瑰的手: “我们玫瑰报道怎么能没有聚集一家人呢。”
玫瑰的身体变得有些僵硬,手不知道怎么放,又怕温好放手,只能直挺挺地往前走,心里却意外温暖,走路也更有底气。
玫瑰的中考成绩和高一成绩在当地都算是名列前茅的,加上杨南父母的特意交代,玫瑰被安排在青云一班,而杨南在基石六班。
玫瑰在和老师交谈的时候,偷偷撇了一眼,在门外站着的杨南,就那样倚着墙,望着天空,也不进来。
杨南家离学校不算近,一去一回要花上两个小时,温好自从进入中年后,身体不太好,先一步回去了,留杨南带玫瑰逛逛学校。
都说这所学校是当地最好的中学,属于公私结合,环境比较优良。但和玫瑰上一个学校比起来差了很远,这里没有湖没有山,没有风景如画的休息亭。
玫瑰目送温良的背影走远后,回头半天没有找到杨南。
再绕着四周旋转一圈,发现他仰躺在校园的椅子上,晒着不大的太阳,牵扯着起伏有度的喉结一动一动的。
玫瑰走到他面前,投下一块阴影。
他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自己溜达下吧,没啥好逛的。”
玫瑰坐在他旁边一点,站着不大的位置,学着他仰天长望,晒着太阳。
这里的天气终年较冷,好不容易出来个大太阳,都喜欢出来晒晒自己。
不像南方,常年高温暴晒,在外几分钟不防护,就会被晒伤,她夏季出门,都是全副武装的。以前外婆把她房里的窗帘打开,下一秒,就会被她关上,外公总推她出去晒太阳,她就窝在被子里不出来,他们总会笑着说她是吸血鬼,昼伏夜出。
现在没有人催她晒太阳了,她也学会主动晒起太阳了。
玫瑰心中还有寒冷,传至全身,幸好今天天气好,厚厚的衣服很快就驱走了寒气,那细小的颤抖没人发现。
“哥,附近有没有寺庙。”
“没有。”
“我想去拜拜。”
“拜那个不如拜我。”杨南闭着眼吊儿郎当说道。
“想他们了。”
仰躺在椅子上的杨南缓缓睁开眼,黑白分明的眸子望着太阳,目光投向远处,思索着什么。
沉寂了片刻,站了起来,说: “跟我来。”
这个城市是灰白的,到处都是水泥铸成的房子,宽松的排列在道路两旁,路边的绿化荒凉到苍白,没有常青树,没有花朵,只剩光丫丫的树枝,偶尔旋下来几片干瘪枯黄的叶子。
公交越开越远,轰隆隆,起伏不定,一会把玫瑰抛在半空,一会把玫瑰摁向冰硬的座椅,杨南倒是纹丝不动。
玫瑰全程趴在窗外看到到站,下车后,周围景色变雪白了。
这里的积雪跟多,光丫的枝条上,压着厚厚的一层雪,偶尔洒落星星点点,树木密集排列,无处下脚。
杨南长腿一迈,再前开路。
一路上,脚踢开阻碍的树枝,即使清理不断,玫瑰也只能勉强跟上。
走了公里左右,映入眼帘的是棕红色的门廊,后面隐约有几所宫殿,升起寥寥香火。
这个寺庙看起来已经存在很久了,一路走来,杂草丛生,没有很多人来往的样子,槛柱也已经发黄破损了,但门廊上的“光灵寺”的牌坊仍金光灿灿。
玫瑰跨过一丈高的门槛,发觉身边没人,回头看见杨南还站在门外,看着她。
朝他招手,他就站在原地抱着胸,下巴朝内点了点,让她自己进去。
门内干净整洁,积雪被扫在两侧,空出一条路,空气中有股淡淡的檀香味。
偶尔穿梭穿着灰褐色僧服的僧人,朝她微微俯身打招呼,她也有模有样的回应。
殿中金黄色的佛像高大醒目,带着慈悲之心,俯瞰众生。
玫瑰跪在主铺垫上,虔诚合眼,上手合十,嘴里呢喃着,从遇见杨南到来到这里,幸运有杨建一夫妇的造福和找到新的学校,经过的每一件事都谁给佛祖听,说给佛旁的外公外婆听。
就好像他们还在她身旁一样。
说到最后: “囡囡下次再来看你。”
再次睁眼,红丝满目,仰头强忍泪花。
情绪稳定后,走出主殿,烧了一些香火钱,心情缓解了很多,仿佛真的聊了一场天,可以找人分享最近的生活。
来到侧殿,殿中坐着一名高僧,锤着木鱼,发出空灵的鼓点声,他身旁的桌子放着一串签。
“您好,现在可以求签吗?”
木鱼声逐渐减少,直到停止。
高僧扶起衣袍原地站了起来,一手在前微微朝玫瑰俯身。
“请。”
玫瑰从百签之中,选了一个自己最喜欢的那个。
薄薄一根,一尺长,映着数个飞龙舞凤的字,玫瑰认不全,只识出一个“反”字。
高僧接过木签,看了一眼,即放下: “施主。”
双手合十,鞠了一躬。
“去鹤不再来,留人在树旁。”
说的很慢,字字强声。
直到玫瑰埋头走到林中,耳边循环着这句话,不解此意。
“啊。”
雪从树上掉落几块。
到前面的人突然停下,玫瑰没有任何准备,一头撞了上去,抵到一团光滑棉软的布料。
下意识后退一步,山坡陡斜,整个人向后倒去,杨南大手一扯,玫瑰堪堪立稳在枯枝乱叶里。
“怎么了?”玫瑰有些懵。
杨南拿出兜里的黑皮手套戴上,朝一直盯着的那块走去,边走边用脚轻且快速的扒拉四周。
最终停下树叶茂密的地方单膝蹲下,用手扒开茂密的树木,顺着一根不易发现的细线,再向更深处,埋藏着一捕猎器。
——咬着一只幼年的紫貂。
铁制的尖齿轻松划破它的皮毛,周围雪地里洒落着猩红的鲜血,似乎挣扎了许久,抓爪深深的钳进皮肉里,身上落满白绒的雪,不知道在这冰天雪地里呆了多久了,凑得特别近才能听见丝丝呜咽声。
杨南小心翼翼把它剥离出来,但捕猎器太大,需要玫瑰帮忙捧着。
玫瑰的手触碰到它柔软的肚皮,留有一丝余温。
杨南用尽力气把抓夹掰开,可捕猎器结构复杂,留给他下手的地方仅有两根手指大小。
他就这样凭着四根手指,相对的掰开抓夹。
宽大的手掌在颤抖,青筋爆现,结实的臂膀肌肉鼓起,整个人站在斜坡下方,尽量平稳身体。
抓爪的力量太大了,发力的地方太小了,玫瑰看见杨南赤红的耳朵,甚至还能感受到铁皮摩擦到紫貂骨头滋滋的声音。
抓夹前端已经出来了,玫瑰看着伤口心疼地头皮发麻,试图寻找角度方便他操作,但坚持了那么久,杨南的力气慢慢流失,即将滑落手指时,他用手套垫着,用自己的手阻止了抓夹对动物的第二次伤害。
锋利的尖端,划破了手套,玫瑰不知道杨南有没有受伤,有些着急说: “要不就这样把它抱下去吧。”
杨南拒绝了她: “太颠簸了,它受不住二次伤害。”
说这,杨南再一次发力,这一次坚硬的脸憋红了,胸腔发出闷哼。
“嘣。”
清脆一声。
终于放出来了。
杨南在零下几点的北方,脱下衣服,把紫貂包在里面,裹成一团。
一把抓过玫瑰的手,带着她跑下山。
下山的路比上山困难,到处都是斜坡,但他一手护着紫貂,平举着它,没有任何颠簸,一手紧紧牵着玫瑰,扶着她大半个身子。
脚步的震动引得树枝下原本摇摇欲坠的雪块集体掉落,杨南拥住玫瑰的头护在自己胸前,虽然偶尔也有细碎的雪花飘落在她脸上,但身体仍然温热。
抬头看向杨南,他挺直的鼻梁上留下一层水渍,眼睫上白雪绒绒,眼神注视前方,坚毅又赤诚。
杨南低头瞪了她一眼: “看路。”
半个小时的路程缩短到十分钟。
直到跑到山地的护林站,将紫貂交给护林员,他才放开玫瑰,弯着身子,大口喘着气,短停的寸头冒着白雾,热气腾腾的。
喘息片刻,杨南抬起点点汗水的头望向玫瑰: “还想去哪?”
“回家吧。”
回程的公汽上,他们两手里都耷拉着厚厚的羽绒服,每个上车的人都要撇他们一眼。
“噗呲。”
玫瑰看着老奶奶皱眉笑出了声。
杨南不理解般的撇了她一眼。
玫瑰抬手轻轻锤了他一下,问: “杨南哥,你怎么发现那个小动物的?”
“血腥味和声音。”
玫瑰有些惊讶,如此大的雪覆盖着,且林中各种味道夹杂,枯叶被碾压的声音嘈杂又刺耳,他仍能闻到细小的特殊气味和动物的求救声。
他们坐在一起,空间不大,双方身上热气蒸腾着她,闷得难受,抬手开了一丝窗户。
风顺着空隙,吹过玫瑰的脸颊、发丝,飘到了杨南的耳边。
看着玫瑰沉浸在清新的冷空气中大大的叹了口气后, “啪”的一声,窗户被杨南毫不留情地关上了。
玫瑰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