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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     03

      一定要说的话,你确实并不怕痛。你怕的是别的。比如对方喜怒无常的性格,过分恐怖的实力,对公序良俗的漠视。比如初见那天悬而未决、抬起一半的白皙指尖。

      他是杀手吗?他杀了管理员吗?
      他是传闻中玄武国最大刺客组织的成员吗?他是暗影刺客吗?
      他想灭口吗?

      你害怕他。

      他的长袍一向纤尘不染。他对你一向粉饰太平。你和怪人都清楚他的身份不是秘密,可双方都选择拙劣的隐瞒。你不知道,为什么那晚他放弃隐瞒,选择戳破先前数月的泡沫。

      但选择只能他来做。
      在这个世界,弱者在强者面前是没有选择权的。

      话虽如此,你和狐狸脸斗笠怪人的相处模式并没有太大的差别。除了在休息日之外也照样来找你,时不时留下过夜,不再掩饰时常沾到的鲜血气息,似乎就没有其他区别。
      成为,大概是情人关系、之后,最大的困扰来自体型差。

      他确实高过头了。
      玄武国的人都这么高吗?因为练武?

      你的小床很难承受他的重量。
      动起来时,更加难以承受。

      你总是腰酸背痛。

      有些时候,午夜深眠时,他会忽然出现在你的小屋。
      这天晚上惊醒,你一睁眼便看见玄武国的怪人坐在床边矮凳,木色箬笠挂在床头,习惯性解褂袍内侧衣扣,正在脱外衣。

      时间已经很晚了。
      你困倦地坐起来:“您最近在忙吗?”

      他不喜欢和人接近,鲜少触碰,最多用手指碰一碰你,带着一点新奇探索的意味。连拥抱都少有。即便发生关系,你们仍然并不亲密。

      他远比表现出来的模样更封闭。

      “打扰你睡觉了?”他眯起眼睛,嘴角弯曲,笑意仍然虚假,“最近确实很忙。让我想想…对了,是我的一个亲戚!他失踪了。”

      “失踪?”
      “也可能是离家出走。”他脱下外衣,整齐叠好放在床尾,和气地说,“他还很年轻,大概到了叛逆期吧。”

      你不知该怎么回答:“…是么?年纪小就是会叛逆…也没办法呀。”

      “可以说是为爱私奔,搞得特别轰轰烈烈。”他说,“我们整个…家,都为了他忙里忙外。”

      私奔?
      听起来是规矩严苛的大家族。

      “您来自大家族呀。”你敬佩地说,“玄武国的大家族是什么样?我听说那边又有门派又有家族,势力特别多。”

      怪人不知怎地笑了。
      “当然是大家族。我们…家族的人,可比整个矿石国加起来都多。”

      高个子的异性坐在你的床边,细长白皙的手点在肩侧,两根手指分开施加力道,把你重新推回了床上。

      熟悉床榻浸染陌生人的气息。
      与矿石国迥异的气息,还有挥散不去的血腥味。火山附近常年高热,他的温度却始终恒定。这就是传说中的内功吗?

      内功恒定的温度在体内游走。
      手指紧攥床单,淋漓水珠滑落,背后阴影弯折覆盖,凉意穿梭不定。枕侧手臂环绕,温度时而交叠。
      热风吹拂,床头箬笠薄纱晃动,柜上灰黑长褂整齐叠好,正压着一块深色木质令牌。

      结束后你昏昏睡去,他仍然保持清醒。倚在床头,百无聊赖地握住那块令牌。你隐约看见他的手指摩挲中央字迹。

      “先生…”不知怎地,你喃喃问道,“那上面写了什么?”

      他温煦地问:“什么?”

      “这个、木牌上的…是您的名字吗?”

      他反问:“姑娘想知道?”

      你这才发现,相处数月,你仍然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从来没有告诉你,你也从来没有问。——就像他不知道你的名字一样。

      空气炽热沉闷,不远处火山口岩浆涌动,声音传入耳道,映衬室内更加寂静。你嗫嚅两声,没法回答,闭上眼睛和嘴巴,假装睡着了。
      过了一会儿,怪人收起令牌,说:“上面刻的不是名字,是代号。”

      你睁开眼睛,贴在狭小床榻与墙的夹角,抬起头望他。他没在看你,却仿佛觉察注视,摘下一旁竹笠,轻而散地掷到你的脸上,阻断了你的视线。

      “你不知道最好。”

      04

      矿石国位置偏僻,距离玄武国不远。你们处于同一片大陆,只需要跨越两道长长的国境线,便能见面。
      他来的频率不高不低,但总会来。

      没什么事做。
      虽说是没什么事做。
      大部分时间在闲逛。

      火山矿区下城镇很小,一天就能逛遍。除了宝石和烧烤,没有半点值得称道。怪人的衣服过分显眼,有一天闲逛时,你忍不住走进了男装店。他很配合,真的把挑好的衣服穿上了。本来以为穿上本地衣服会好一点,结果因为块头,露出脸更显眼了。你让他换回去,他又配合地换回去。感觉甚至怪乖的。

      相处模式有点像约会。
      吃饭、逛街、看街头杂耍表演,不知道马戏团里喷火的人是有异能还是在变魔术。

      “这种魔术我也会变。”看表演时怪人客观评价,“你喜欢看吗?”

      “咦?喷火吗?”他还有这份特长呀。

      “不是喷火,是那个。”
      怪人指向正表演胸口碎大石的魁梧男人。

      指尖向处,半透明圆球幻觉般积蓄,内部流光如棉絮浮水,游移不定。伴随圆球陡然射出,巨大岩石落下刹那忽然爆炸崩碎,沙尘大片溅射,现场一片狼藉。躺在舞台上的表演者被沙尘呛到,惊疑不定抬头四顾,周围观众浑然不觉,还在大声喝彩叫好。

      “嘿!好!还没见过碎得这么厉害的,再来一个!”
      “再来一个!演员好功夫呀!”

      也有人骂骂咧咧。

      “○的,什么好功夫,岩石灰溅老子一脸,赔老子整容费!!”
      “不是,哥们,你这脸整过?麻烦告诉医生名字咱避个雷。”
      “哦,医生好像姓颜…等会,你什么意思?!嘲笑老子?是不是想打架!”

      ……那边居然打起来了!!

      人仰马翻,兵荒马乱,一片混乱。
      你又愧疚又心虚,拉住身旁人宽松的袖袍,低头惭愧穿过人群,打算悄悄溜走。对方明显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坦然自若,没有一点害人毁容的愧疚,甚至挑起了唇角。透明纱料下,是恶作剧成功般难掩愉悦的狡黠神色。
      “这就是玄武国的内功。我修炼的神功可以控制能量进入物体内部引爆,是不是很有意思?”

      你不觉得有意思。
      结合幼稚与恐怖,感觉有点可怕。
      但是,看着那张狐狸一样妖异俊俏的脸,看着身侧高挑素白的身影,细长眼眸半敛着对你笑,又有一点被蛊惑。

      把压倒性的可怕力量当做玩具使用,即便使用者本人没有恶意,也会让人恐惧呀。更何况你所认识的这个人并非没有恶意。
      然而,可能是相处时间久了,你对这份恐怖变得钝感起来。本应像初见那时一样害怕的,可他脾气实在很好,除了偶尔做出的类似恶作剧的行为,几乎不会伤人。久而久之,你连他身上的血腥味都忽略了。
      反倒、会先察觉到恐怖之外,关乎人性的一面。

      “比起内功,我对今晚吃什么更感兴趣。”你避开怪人的视线,嘟囔道,“您不是吗?你们这些习武之人,也要好好吃饭呀。”

      你所在的矿石国被斯特国庇佑,路上有大量蓝白色的巡逻机器人,会扫描路人影像与通缉犯对应。和怪人在一起时,不知怎地,那些机器人从来没有出现过。
      于是,那晚又在火山边炎热的石桌旁吃了晚餐。在那之后,对方再次留宿,霸占了你狭窄的床。第二天早上醒来,无论竹木斗笠还是深色令牌都消失不见,恒温的凉凉身体带着它们离开了。

      实在是太像约会了。
      就算没有确定关系…
      不然,为什么要来找你呢?

      虽然不是好人。
      但是,应该也不是坏人吧。

      就算管理员是他杀掉的,也一定因为那个人自己招惹祸端。
      他、应该,不会滥杀无辜的。

      不知不觉中,你对常来的怪人产生信任。知道他是可怕的人,然而还是信任,两种矛盾的情感交织。体现在行动上,就变成有时期待他的到来,特意在休息日把小屋收拾得干干净净,有时觉得这样奇怪,沮丧地破坏掉刚刚整理好的屋子。

      也不是没有意识到。
      好像变成秘密情人…或者外室,之类的存在了。
      没有明确身份,连彼此的名字都不知道,一方被动等待另一方的到来,却保持身体交流,甚至还有金钱往来。是毫无疑问极不堪的关系。

      起初还只是休息日前期待。慢慢地,在矿区工作的时候,你也开始想起那位怪人。

      今晚会突然过来吗?这周会回来吗?晚上要吃点什么呢?再买一点水洗身体吧。
      这段时间,要不要试着问问他的名字呢?
      你也想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他。

      至少要交换名字。
      就算是代号也好呀。

      事已至此,相处中两人都不再恪守界限。交流之中偶尔会提到他的工作。

      “离家出走的那个人?还没找到呢。”
      说这话时,对方躺在你新买的沙发椅上,手上端着奶茶,悠闲地看他买来安装的昂贵电视机。

      听说、由于和掌管高科技的斯特国关系不佳,玄武国人不喜欢用电子产品,生活方式非常原始,他到现在还没有通讯设备——那边似乎有自己独特的联络方式,你偶尔会看见他面对火山,按住太阳穴自言自语——总之,大概是对没见过的东西感兴趣,这半年来,你的小屋多了许多电子家具。

      房间干干净净,地上整齐堆着杂物,特殊材质的窗户闭合,窗外火山纹路蜿蜒,灰黑表层隐约透出岩浆流动的热度。
      高个子的异性躺在沙发喝茶,你蹲在沙发边的地面,尝试拆开刚刚送来的扫地机器人,两人都不太关心他的「家族」话题。

      说明书复杂繁琐,你忽然想起之前他的话,随口问:
      “可是,之前不是说私奔么?两个人一起,应该很好找才对呀。”
      “嗯,对。”他刚好吸到一颗珍珠,话音含糊,“私奔之后,女方不巧死掉了,我没说过吗?”
      “…死掉?”你愣愣地转过头。

      屏幕正在播放当日矿石价格。他撑着脑袋,看得津津有味,声音慢慢悠悠。
      “可能被谁杀了,也可能是情人相残,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

      从侧面看,同样灰紫色的睫毛泛出一线白光,极为细长的眼型、眼尾过分挑起的弧度,长在人类身上,比起俊俏,率先感到怪异。
      你莫名打了一个寒颤。

      “…您那边,经常出现这种事故吗?”
      “事故?”他好像觉得这个说法很稀奇,将它放在舌尖反复滚了两圈,“事故…事故,要看和哪里比了。比起你们这里荒无人烟的火山沙漠要多,比起斗兽场却差了不少。不过玄武国碰上难得的大事件,最近的事故确实比以前更多。”
      “啊…!那离家出走的人也很危险吧?”
      “哦,他呀。”

      和你在一起时,怪人鲜少深谈工作。不是多想保密,而是因为他更喜欢单纯的相处,最多当做闲聊,三言两语提及。
      他似乎并非讨厌工作,更像没兴致谈。
      这回也是、提及时意兴阑珊,声调是散的。

      “说是没找到,不过失踪这么久,大概率是死了。”

      听起来不像是不认识的人。
      熟悉的人死掉,可以用这种语气说出来吗?好像在通知饮品口味一样,平淡得让人疑心是否耳鸣。
      不远处柜上摆放折叠整齐的外衣斗笠。坠有流苏的令牌落入竹木中央,仍然看不清字迹。

      “先生,”你喃喃地说,“那上面的字…”

      他听得见,掌心支着头,转过类似犬科兽类的灰紫细眸,和气地问:“怎么了?”
      他的唇角甚至微微弯着,语调和谈及疑似死去的熟人一样,极为日常。

      “……这个,上面的字。”你转回头,攥紧掌心纸张,撒谎道,“机器说明书上,有几个词我不懂。”

      他靠过来,一缕碎发掉在你发顶:“哪个词?”
      火山附近常年弥漫类似硝烟的炎热气息。平心而论,他的身体没有任何味道,至少不可能从岩浆中脱颖而出。
      可你总是闻到浓郁的血腥味。

      像是初见之后,站在空无一人的管理员办公室外,窗户内侧散发的古怪锈蚀湿气。像是那个夜晚,肩头温度冰凉,足尖狼狈打翻水桶,腿根蜿蜒不净的刺痛湿滑。

      炎热蒸腾不应存在的血液腥气。

      指尖停留在禁忌二字。
      下方一排都是危险注意事项。

      “…对不起。那些词,不懂也没关系。”你低声说,哗啦啦把说明书翻到中间,“会开关充电就可以,我用不上更多功能。”

      “其实,斯特国的机器我也不懂,你问了也没用。”
      对方未曾怀疑,诚实地说,借着高度差,分外自然地触碰你的头发下压。发顶压力传来的刹那,你下意识偏头躲开,他这才觉察自己在做什么似的,指尖停滞片刻,掩饰困惑般转换方向,为自己戴上了雪白的兜帽。

      而后不久,怪人又一次面对火山岩浆自言自语,按在左侧太阳穴的指尖隐隐闪烁湖蓝。山巅有风,薄纱吹拂,你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之后,还没到夜里,他便拿起硕大的圆形斗笠,提前离开了。

      那晚电视机里播放的矿石价格前所未有的高,火山特产红宝石尤甚。
      矿石价格飙升不是一件好事。
      具体原因你不清楚,只知道原本还在收购矿石的斯特国商人不再前来,矿区传单扔得遍地都是。而后矿场所有权转移,又一个管理员神秘失踪,新管理员自己带着有异能的厉害矿工上位,辞退了矿场原有的所有员工。

      你莫名其妙失业了。

      你的收入来源只剩下一个。
      你好像更像异国神秘怪人的外室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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