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浇漆物语》纵马踏花

2、汪汪汪，嗷呜～嗷呜～

　　夏之繁抵挡不住田阿姨的热情，没有明确表态。既然还要询问那个人的意见，那说不定对方也不愿意。
　　两方都没兴趣，这事不就自然而然地解决了吗。

　　电动车在马路上行驶了十几分钟，田阿姨家的民宿就出现在了眼前。是一个很有设计感的方形二层小楼，只剩二楼的一个房间灯还亮着。
　　田阿姨好似炫耀一般地说：“怎么样？阿姨这儿还行吧？”
　　夏之繁点头，“嗯！田阿姨，何止是还行啊，你这比酒店强多了。”
　　“你喜欢就好，走，我先给你办入住。”

　　田阿姨先带着夏之繁去了一层，简单登记后给了夏之繁一把钥匙，两个人还加了联系方式。

　　“二楼右手边的那间房就是你的了，有什么事就找我。我们一家人都住在一层，上学的上学打工的打工，唉，现在家里就我一个。外面那个矮一点的那间房是那一对情侣，我和你说过的。”
　　刚看到二楼某个房间的灯还亮着，夏之繁好奇问道：“那二楼……”

　　田阿姨抿嘴一笑：“那个房间住了一个帅哥，就是我和你说长租的那个，你记得吧。”
　　夏之繁皱眉，现在也快十一点了，难道这位帅哥喜欢熬夜？不会半夜三更和队友开黑吧。这种事夏之繁前不久刚遇过，不胜其烦。
　　带着疑问，夏之繁又问：“您这儿的隔音怎么样啊？”
　　“隔音还挺好的吧，夜里是没听过什么很大的声音。”
　　听到田阿姨这话夏之繁这才放心。自己睡眠浅，关于隔壁，她只希望这位临时的邻居能在夜里保持安静。

　　到了二楼房间，夏之繁处理了酒店有预定没房的事。
　　事情都解决后，细雨浸泡过的身体自然是需要一个完美的热水澡来缓解的，然后就是舒服地睡上一觉。
　　可事与愿违。

　　本来夜里是挺安静的，夏之繁睡意渐浓，一阵吵闹的‘汪汪’声让夏之繁原本合上的眼皮重新睁开。
　　“啧。哪儿还有狗啊。”吐槽后合眼。
　　“汪汪汪！汪汪！嗷呜~”
　　一声接着一声的犬吠袭来，夏之繁不得好眠。

　　“好烦！谁家的狗啊！”夏之繁不得不趴在窗户边查看。可仔细瞧了一会儿才发现，似乎只有自己能听到这如此清晰又恼人的犬吠声。
　　所以，这狗狗大合唱竟然是来自隔壁？！

　　不知道隔壁是什么情况，夏之繁纠结许久还是觉得不能那么鲁莽地去要个说法，只是编辑好信息发给了民宿老板田阿姨。
　　也不知过了多久夏之繁才堪堪入睡，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手机上田阿姨早就发来了消息。

　　——小夏啊，忘和你说了。隔壁确实养了几只狗，但是平时都很听话的夜里也不怎么叫，可能是觉得有陌生人住进来了觉得不安，熟悉熟悉就好了。

　　看了消息，夏之繁默默道：“几只？听昨夜的叫声，应该得有三四只吧。”
　　晚睡，养狗，从别处来在这住了几年，阿姨口中的帅小伙……夏之繁不禁对这个还未曾谋面的邻居产生了一点好奇，不讨厌可也没多喜欢，真就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好奇。

　　据田阿姨所说，自己虽然经营着民宿，但人闲不住，所以平常也会到酒店兼职做保洁。
　　二楼有公用的小厨房，住在二楼的邻居不常做饭，所以在确认夏之繁会做后，田阿姨就拿了些蔬菜米面类的放在了厨房，这样夏之繁就能自己做一些。

　　夏之繁还是更习惯吃外卖。她并不喜欢做饭，不过偶尔做一做也没什么。面条下锅随着锅里沸腾的水上下浮动，夏之繁接着放入调料和蔬菜。

　　这时身后的门忽然打开了，传出了一声清晰地犬吠声，接着是狗狗呜呜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撒娇。
　　夏之繁下意识回头，因为没戴隐形眼镜于是只看见了一个模糊的侧影。那人瘦瘦高高的，头发有些长，穿着白色的宽大短袖和运动裤，看来就是隔壁的邻居了。

　　没理会，夏之繁转身继续搅拌锅里的面条，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想到刚刚那人。
　　他应该看见自己了，可没有打招呼，估计是个不爱说活的人，或许不好相处。可是，夜里的吵闹声——要跟他讲昨晚的事，应该会被拒绝吧。
　　该不会被骂吧......唉。

　　吃过饭已经是下午，夏之繁拿上相机和随身带的本子准备出门去逛逛。记录一些景色和灵感是她自学习设计就养成的习惯。

　　外面阳光明媚，丝毫看不出昨夜有下过雨的迹象。刚走了不远，一处卖手工家具的小摊吸引了夏之繁的注意力。

　　“老板，你这些家具都是纯手工做的吗？”夏之繁俯身询问。
　　摊主热情介绍道：“是啊，就连木头都是自己砍的，自己设计自己上漆。”
　　“这是……大漆？”

　　“哈哈，姑娘有眼光！这漆啊可不一般。还有人说这漆刷的家具是顶级奢侈品呢，你看看，姑娘，”摊主拎起一个小的板凳递给夏之繁，“生漆家具，百年不腐千年不败，绝对物超所值。”

　　夏之繁笑笑：“顶级奢侈品，那得多贵啊。”
　　“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都有钱，几千块对你们来说算什么啊。”
　　“哪有啊，我们也穷，就差吃糠咽菜了。”

　　听了夏之繁的话摊主大笑：“哈哈哈哈，你这小姑娘，是不是想砍价？”
　　“您这有没有小一点的，我当个纪念品。”
　　“呐，这个，渐变牛角梳，还有那边盒子里的大漆珠，每个花纹都不一样，你自己看吧。”

　　“这个梳子多少钱？”夏之繁很少买东西，但她对大漆工艺品还是有一点了解的。

　　这东西也算是可遇不可求，放眼望去夏之繁也没见到第二个卖这东西的摊子。买来纪念一下也好。
　　“我给你个优惠价，一口价，八百。”摊主伸出两根手指，向夏之繁比了一个八。
　　“八百？”夏之繁瞪大了眼睛。

　　一个小梳子就要好几张票子，虽然自己不差钱，但夏之繁还是有些肉疼。
　　而且自己出国前托朋友保管的东西里，还是有些生漆工艺品的，那是自己已经去世的外公亲手做的。

　　外公，是个漆涂师。

　　摊主手一摆，“唉，那再给你便宜一点，我也不赚钱，就个成本价你得给我吧。五百，可不能再少了啊。”

　　“那这大漆珠怎么卖的？”

　　“五十块钱一颗，随便选。”

　　“嗯……行吧。”夏之繁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付钱拿了那个牛角梳还有两颗珠子。
　　拿过东西，夏之繁先是给它们拍了几张照，然后又继续漫无目的地往前逛。其实买这些东西，也不过就是买个念想。

　　等到天黑，逛累了的夏之繁才回到民宿。正要往楼上走，田阿姨叫住了夏之繁。“小夏！才回来啊。”

　　夏之繁回头，“田阿姨，您在啊。”
　　“吃饭了吗？要不要阿姨给你做点吃？”

　　夏之繁摇了摇头：“我在外面吃过了，您还没吃啊。”

　　“没呢，我刚蒸了米饭，一会儿随便做个菜就行了。你手上拎的什么啊？”田阿姨看夏之繁手上拎着个袋子，好奇地问夏之繁。
　　“哦，今天出去买的。”夏之繁将袋子递给田阿姨，“您看看，是不是挺好看的。”

　　田阿姨拿过一看，就知道这东西不便宜：“你这孩子，出去玩还买这个？花了不少钱吧。”
　　“没有，不是特别贵。”

　　“嗯？你这是从哪买的啊？”田阿姨皱着眉头问道。
　　“就街上啊，怎么了？”
　　“不太对，”田阿姨有话直说道，“大漆珠颜色太鲜艳，光泽度看着也不太对。唉，我也不太清楚。这样吧，你去问问住在你隔壁的，他懂。”
　　“隔壁？”
　　“对啊。”
　　田阿姨把袋子放回夏之繁手里，又说：“别乱买东西，不过我也看不准。我以前近距离看过他们做大漆，结果过敏还住了院。你是不知道啊，这大漆十个人里面得有九个不能碰。一旦过敏这个痒啊，全身都会肿起来，还有人会得漆疮。”

　　夏之繁并不了解制作过程，小时候母亲一直不让自己碰，惊奇道：“这么严重？”
　　“是啊。可有的人天生就不怕。你不是想去文化节看看吗，到时候会展出很多大漆做的家具，还有挺多有特色的东西，让你看个够。”

　　田阿姨忽然想起了什么，说：“你要是想看大漆是怎么做的，也可以问问住在你隔壁的小伙子，他姓卫，是我们这一个特别有名的大漆师傅教出来的。”
　　“魏？呃，可以问吗？人家应该挺忙的吧。”

　　“问问又不费什么事，哦对，你们认识了吗？”
　　夏之繁摇了摇头，“还没见过。”
　　“没见过？哈哈哈哈，你们年轻人啊。我跟他说了，给他介绍个女朋友，一开始还不愿意，后来还是让我说服了，怎么样？你们两个挑个时间好好聊一聊？”

　　“啊？您，田阿姨，您说的就是他？”
　　“对啊。”
　　夏之繁完全想不到，田阿姨竟然是想把自己的两个房客撮合到一起。那隔壁的魏先生在这儿住了那么久，田阿姨又是一个人，估计是把魏先生当亲人了。

　　“呃，呵呵，那个......”夏之繁挠头，不知该说什么。

　　“那个什么？你还不好意思啊，俊男靓女多般配啊！你告诉我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明天行不行？要是聊过了觉得不合适，出门在外交个朋友也是好的呀。多个朋友多条路！他明天就有空，你呢？”
　　夏之繁被田阿姨的雷厉风行震惊得合不上嘴巴，“明天？这么快的吗？我还是不了吧，我......”

　　“看来是有空，那就这么定了。明天下午三点半，就在不远处的咖啡厅。地址一会儿我发给你，正好聊完你们还能一起吃个饭。”

　　夏之繁有些无奈，又想着只是吃个饭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当是平常和朋友一起吃个饭好了。
　　只是普通的一天，夏之繁做了一个普通的决定，就像决定下一顿饭要吃什么一样简单。可她想不到，田阿姨一语中的，他们之间可不仅仅是‘多个朋友多条路’的关系。

　　出于礼貌，第二天还不到下午三点，夏之繁便出现在咖啡厅等着对方到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半个小时不算太久，可眼看着时间快到了，夏之繁也没见有人过来。
　　面前的本子上已经画了几幅速写，正在画的却是那天打车时匆匆掠过的画面。雨夜，车窗和熟悉的模糊人影。
　　夏之繁手上的笔没停，但心里却默默吐槽起来。

　　什么啊，没风度。就算再不愿意也应该按时赴约吧，被人放鸽子的感觉可真是令人不爽。
　　三点四十分，距离田阿姨说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分钟。夏之繁不愿再等，心烦之下准备离开，收笔时笔尖划过速写，填上了一条歪曲又突兀的线。
　　夏之繁皱眉合上本子，转身将其放回包里，就在这时对面忽然坐下一个人。

　　“抱歉。是田阿姨介绍的吧，临时有点事所以来晚了，不好意思。”
　　声音有些熟悉。
　　夏之繁抬头，看见了一个曾经无数次出现在脑海中的脸。

　　她忽然想起了昨天田阿姨的话。
　　——你要是想看生漆是怎么做的，可以问问住在你隔壁的小伙子，他姓卫……
　　卫，原来是卫冯的卫。夏之繁还以为是另外一个‘魏’。一字之差，原来遇见的人会是他。

　　往日记忆疯了般朝自己涌来，一时间让夏之繁没办法做出反应。

　　卫冯和以前不一样了。
　　从前是校园男神，现在更像一个被工作吸去了精气的打工人。
　　但这丝毫不影响夏之繁对卫冯的完美滤镜，她只看到了卫冯变得粗糙的手。
　　就在几年前，那还是一双弹钢琴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

　　大学时，夏之繁曾无数次从卫冯身边路过。
　　那时的卫冯是那样耀眼，那样高不可攀，是整个大学的风云人物，夏之繁以为这样的人只会越来越让人觉得遥不可及。
　　可现在，卫冯竟然出现在这里，一个不怎么知名的古城，做起了大漆匠人。
　　为什么呢？

　　反观对面的卫冯，虽然面上是波澜不惊，但呆愣的眼神却出卖了他。
　　是夏之繁啊。自分手后，两人再无交集。卫冯犹豫过无数次要不要去找夏之繁，可都放弃了。
　　自己才是做错的那一方，也是被抛弃的那一方。可现在，埋在心里的人竟然就这么突然地出现了，嫩芽破土而出也就是这般了吧。

　　卫冯眼睛直直地盯着眼前人的面容，就像一笔一画雕刻一个栩栩如生的故人。
　　她成熟了不少。

　　“好久不见。”夏之繁先开了口。

　　“夏，之繁。”卫冯没说什么客套的话，直接喊了夏之繁的名字。

　　“……嗯，你就是，住在我隔壁的邻居吗？”夏之繁也只是表面淡定，不知所措地找着话题。

　　慌，太慌了。也说不清谁比谁更慌张。

　　卫冯：“是，昨天你在做饭，我出门的时候看见你了。我还以为是我脑子有病出现了幻觉，四年了还是看谁都像你。”
　　卫冯客套着，可说出口的话，说着说着就带了情绪。

　　“哦，是吗。”

　　表面上再淡定，心跳也是藏不住的。
　　夏之繁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她甚至不确定，坐在对面的卫冯听不听得到。

　　死灰复燃，也过于简单。四年，他也没忘吗？

　　卫冯还是看着夏之繁，眼神炙热得似乎就要将夏之繁烧成灰烬。

　　既然出来相亲了，那她一定是单身吧。从前那个人呢？他们分开了吗？卫冯心里充满了疑问，每一个问题他都想清楚的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