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了我的魔女大人》高沧

64、高玩败北的奇缘（2）

　　太阳没有完全落下，天外的云半明半暗，有光落在不远处的长桌上，准确来说，光落下的位置，不需要指引，她就明白那是属于自己的地方。
　　她代替了撒拉弗，成为哈迪达斯身侧亲近的新宠。这么说似乎不太合适，原来的那一位其实就坐在她左手边，笑容依旧恬淡。
　　他们是一同经历过那场战役的古龙，这么安排其实并不合适，但君主的决定是无可指摘的。
　　“大家应当是熟识的，不必多做介绍了。”
　　“是的，我们有过一面之缘。感谢您特意给了我能与故友重逢的机会，潮不胜惶恐，主君大人。”
　　哈迪达斯颔首，不再言语，十分符合一位顺水推舟的君王做派。撒拉弗语气更加柔和，在场的所有主客都能从她的眼神中，看出整个阿斯加德对潮的敬重与回护。
　　“你的教养与学识，值得阿斯加德的礼遇，潮小姐。”
　　潮的回应是一个知书达理的笑容，只不过看在哈迪达斯眼里，便全部成了意有所指的暧昧。
　　“每一次与您相遇，都让在下对您有新的认识。”
　　对方几乎摇身一变拥有了与自己平起平坐甚至隐隐压过一头的地位，商陆并不觉得奇怪，她只在自己面前展露过的冰山一角，已经令他不禁折服。
　　这一次，他还要印证更多。
　　他为斩断而来，也为重塑而来。
　　风与云从身居高位的贵戚们脚下穿过，途径山峦河流，带来众生命运的呢喃，低声颂唱圣诗。
　　飨宴将始，法夫纳率领诸位龙仆将茶水换成阿斯加德的独特餐前酒，潮默默垂下眼帘，翻了个白眼。这种用斯尼思恩里的蛇血清制成的酒水，哪怕搭配再怎么鲜美的菜肴，都让人难以下咽。就算你们这些龙类对莫昂斯特的蛇精们恨之入骨，她理解并尊重，但入乡随俗这事，她并不愿意去做。
　　但潮发现自己面前的杯子里，则是另一种杏黄色的半透明液体。她和周围宾客的酒杯都由暗红色的赫汐拉宝石打造而成，从外表上来看，没有任何不同。
　　但是……她不由自主盯着身旁哈迪达斯的手指看，在这么重要的宴会上搞特殊待遇，这可是腐败的开端啊。
　　食指上的戒指换成了翡翠色，截面平滑如张力极佳的水滴，名贵美玉的色泽，却如同琥珀般包裹着一团透亮的湖水蓝。中指上倒还是原先那颗夺目的暗金色宝石，切面锋利，细密的奇异花纹在其中扩张流传，呼吸一般缓缓搏动。
　　看着看着，那只手忽的一动，几根手指轮流在桌上轻轻点过，似乎在相当冷静的提醒她。
　　吃饭要专心。
　　但这轻点却震慑了天地，脚下石砖颤动，酒液在杯中摇晃，荡漾开一圈圈轻柔的波纹。遥远不可见之处，似有山石崩裂之声，而可见之处，林立的通天石柱嗟磨，石屑簌簌掉落。有鲜花开放的山崖似乎隐隐开裂，夕阳的余晖从中放射而出，打在潮的酒杯中，一片波光粼粼。
　　伊阿珀托的地下火山猝然发作。
　　乌拉诺斯山脉位于大陆东北，临海地区相当之少，本不该有什么地脉的剧烈变动，尤其是这样突出地表的震颤。商陆作为这里唯一的宾客，并没有过多言语表情。他身份所在，精灵的礼教所限，对于别国的动乱，不该他们在主人们之前自乱阵脚。
　　除撒拉弗外，与会的龙类们表情莫测。
　　哈迪达斯发现自己一点也不好奇为什么本该在数日之后喷发的火山为什么此时发作，是碰巧还是有什么力量暗地催发，都没有什么好在意的。他更为好奇，甚至可以说奇怪的是，她此刻表现出的淡漠，是刻意，还是本来面目。
　　“乌拉诺斯近来有地貌变动，与此次宴席无关，请尽兴无妨。苏尔特尔，你来处理。”他巍然不动，身后默然伫立的法夫纳声色亦敛于无形。
　　看来有人要倒霉咯，潮是桌上最轻松的人，阿斯加德的厨师近来被法芙尼尔调教的不错，她又把法芙尼尔调教的相当出色，因此饭桌上的菜肴也算称心。撒拉弗和她不相上下，总是相处融洽的两者，口味也往往会被同化。
　　更何况，从前尝惯山珍海味的她，品味不仅十分优秀，也尤其独特。
　　“是。”
　　老者领命离席，气氛回归正常。菜肴换过一轮，领班照料权贵们的龙侍业已从法夫纳换成了未曾谋面的生脸孔。
　　餐后不多时，情况报告已经送到了君王手中，趁着对方无暇顾及自己，魔女与所谓的“故友”顺理成章有了独处的机会。
　　“久别重逢，您依旧光彩夺目。”
　　“不必寒暄了，只是为了一个故事从雾隐峡谷到这里，商陆先生真是性情中人。”
　　她看起来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但能得到哈迪达斯的接见，以她的聪慧，想要问清关窍是轻而易举。
　　“您说笑了，那个故事的确有趣，但在下当时的话并没有说完。没想到一别多日，您的处境也与当时天差地别了。”
　　“那么这些‘差别’，影响到那些想要说出口的话了吗？”
　　商陆一怔，这确实是没有考虑到的情况。他看得出潮行动受限，也看得出龙族对她的势在必得，印象中，哈迪达斯的双眼总像是坚冰封存的滚滚熔岩。但这一次，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坚冰消融不少。
　　他依旧摸不清她在想什么。
　　“这里不是能让我们心无旁骛对话的地方，所以……”
　　“明白，您真是十分谨慎啊。”难怪总是在我孤身一人的时候才会出现，如果是这样的话，作为一个异族，你的意图就太可疑了。
　　在能够确认基本方向的前提下，现在的潮当然有办法验证自己想知道的那些事。
　　“过奖了，其实在下也是拜访了蒙尔森，才得知您在这里。当前这种情况，您的心态才令在下佩服。”
　　“呵呵，这句话如果不是从您的口中说出来，我真会以为是种讽刺。”
　　“当然不是。”商陆稍显急切，手中的餐后酒一阵晃动。“蒙尔森的诸位也都挂念着您……”
　　“有什么可挂念的呢，您也看到了，我在这里生活的很好……不会再发生什么……会要命的事。”
　　果然。
　　面前的意识域须臾间泛起涟漪，哪怕只是一个瞬间，在平滑如镜的表面，也如同惊涛骇浪。
　　无论现在的他抱有怎样的想法，一开始在那个漆黑的房间里，他确实是要杀了自己的。
　　“龙族自傲，阿斯加德从不恃强凌弱，您在这里，无需担忧其他。”
　　潮无法不联想，他的意思，是不是说只要自己离开这里，梅德欧兰特就会立即动手。但其他种族万分恭顺，就连哈迪达斯这样甚至与魔神同属一个时期的古龙都对她无比忌惮。梅德欧兰特，即使底蕴深厚，但也不至于生出这样的胆识。
　　是什么，让他们竟然甘于承担弑神的后果么。
　　“多谢提醒。”
　　“您客气了。只是……阿斯加德苦热，不知是否需要在下返回蒙尔森时，稍作……”
　　“请原谅我的无礼，商陆殿下。两位久别重逢，本不该打扰，但潮小姐与主君大人一贯会在每日黄昏后相约散步。”隔着这位神情恭敬的龙侍，潮看不到露台边背对他们的哈迪达斯的反应。太没用了吧，这种离谱的谎话，他怎么允许仆人说得出口。“潮小姐，主君大人已经等待多时了。”
　　而他所对的方向，云层聚拢，似一团团搅打发泡的粉红色奶油，浓郁鲜明的光影，每一寸起伏膨胀都清晰无比，似乎只要他伸出手，就能握住一团，转过身来笑着送到她的面前。
　　哈迪达斯转过身，手中淡红色的轻酒体晃动着，波纹浅浅。
　　他的眸光是被染上了云朵的颜色吗，潮不由自主靠近，想看的更清楚一些。
　　“那么我们便改日再会，潮女士，在下就先不打扰了。”商陆很有眼色的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向龙侍淡淡点头。“先前见到东边高地的风景十分特别，不知可否允许宾客参观呢？”
　　“当然，请您跟我来。”
　　潮目送他们离开，捏紧酒杯。
　　从商陆对各类语言的掌握程度来看，他是惯常在大路上各个国家与种族之间交流访问的。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对自己穷追不舍，却又总是在关键时刻犹豫呢。
　　难道，真的是因为那个故事？
　　“你们并不熟识。”
　　这句话明明说的不疾不徐，她却分明听出了催促的意味。真是个急性子啊，就说玩火会导致性格暴躁嘛。
　　“比起您，我们确实对彼此更了解一些。”
　　他了解自己的行踪处境，而自己，了解他的危险意图。
　　潮缓缓靠近，几步远的距离，生生走出视死如归的气势来。最后在哈迪达斯背后半步的位置站定，与他一同眺望漫天浓云。此时连粉紫色得夕阳都已经完全落下去，余晖刺穿山体，给云层镀上耀眼的光晕。
　　哈迪达斯不看她，坚硬肃穆如铜柱。
　　“精灵生性清高，但梅德欧兰特的目的并不单纯。”
　　“多谢提醒，主君大人费心了。”
　　那么你们的目的，是否大同小异。
　　“……格因的事……就当是我们之间的交易。”
　　“怎么能让您破费。”
　　“你看起来和他之间相处的相当融洽，不是吗？孤给了你机会。”
　　“……”
　　格因火山提前喷发，确实是她将自己的意识灌注其中的后果。即使只是远在千里之外细若游丝的力量，在迫近临界点的熔岩中，也会引起海啸般的翻涌。她也确实想要借此维护一番和龙族的关系，但这老龙王显然是个奸商，恰好商陆在此次拜访，让他白捡了便宜。
　　让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和杀手见面，也能算是报酬？
　　潮理都不想理他。
　　“不满意？”似是察觉她心中所想，哈迪达斯的语气愈发沉郁下去，如同浸没在冰湖之中的旧琴。“想斩草除根，不要牵涉到孤的王土。”
　　嗯？所以，他说的报酬，是指给了自己机会去印证那些想法。潮一愣，忽然就乐不可支起来。
　　“你以为我是什么……”魔王之类的存在吗……这也不是什么你死我活的极端情况吧。解决问题的方式能不能和平一点委婉一点，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知不知道什么叫非暴力沟通啊。
　　她没有说下去，因为哈迪达斯收回了远眺的目光，就那么淡淡看着她，无言的告诉她。
　　魔女就是这样的存在。
　　天色转瞬间暗了下去，浓云变化莫测。

作者有话说

　　哈迪达斯：不准跟别的小狗狗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