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了我的魔女大人》高沧

32、四季如春的奇缘（9）

　　雾隐峡谷常年弥漫冰雪，上方的山崖寸草不生，被风雪切割成一片片陡峭的山崖，下方积雪掩埋的幽深洞穴中，生长着火红色的赫汐拉矿石，源源不断的吸取着土地中的热量，来自东边海域的温暖季风无法突破亚尔夫海姆这座难以逾越的山峰，所以这里常年苦寒，气候恶劣，当然，也是杀人抛尸的好地方。
　　峡谷中央是山坳四面寒风对流的地方，普通人难以通行，稍不留意就会引发雪崩，或是被肆虐的狂风卷走，剐成碎片。
　　菲尔自持多次往返轻车熟路，潮自持身体异于常人，晖自持潮。而商陆，精灵王族的王子，诞生于城邦王宫内日光最盛大耀眼的殿堂中，承载光的意志，即为统御山海，恩泽万物的福祉。
　　圣光的子民，自然无所畏惧。
　　也自然，要承载靖世的罪孽、血与恨。
　　传说精灵之血能够治愈一切疾病，不同种类的精灵，精灵之核也有不同的神奇作用。因此千里迢迢前往精灵之国梅德欧兰特的旅者数不胜数，就是不知道其中如愿以偿的能有多少。
　　他们实力强大，以“元素”为依仗，称得上无所不能，说是这世界的主宰之一是名副其实，更是能够坦然接受万人来朝。可就是这样一只美与善良、博爱化身的精灵，在目睹眼前景象之后，也着实吃惊。
　　这里虽然苦寒难耐，但峡谷中有着不少天然的采冰场，也分布着许多喜欢低温的动植物，在这里谋生的兽类，皮毛蓬松温暖，是相当好的毛料原产地。峡谷周边聚居的村落，也多以采集打猎维生。菲尔来到这里的时候，往往就是大型交易活动开启的时候。
　　但这一次，菲尔有点吃不准身边两人的来路了。斯科特介绍说是经验丰富的旅者，她也确实能够察觉的出那个女人有一颗绝顶聪明的脑袋，说话中听，人也漂亮，和她同行一点也不会让人烦闷。
　　可再怎么说，让素未谋面的人们跪地参拜，喃喃呓语，屡禁不止，这也太突破认知了。
　　晖已经从瞪大眼睛难以置信，转变成了若有所思，满脸疑问。
　　在发现无论自己解释什么，都没有作用的时候，潮就已经在默不作声的往村庄边缘靠近了。满大街的人统统以你为圆心下跪祷告参拜，目之所及全是灰扑扑的后脑勺（因为都带着厚重的兽皮帽子），简直和自甘引颈受戮没什么区别。
　　你不会觉得畅快，你只会觉得惊悚。
　　尤其是他们每个人，都是那张战战兢兢的脸，看久了，甚至觉得他们的长相，都十分相似。
　　吓死人了！
　　而看在商陆眼里，则对潮的身份又添上了一层警戒。她的势力，显然已经蔓延到了大陆东南部，距离南沼一山之隔。
　　不能拖下去了。
　　几人在村中唯一的旅店住下来，从前看在生意往来繁多的份上总是给菲尔最低折扣的老板，这一次屡屡鞠躬致谢，诚惶诚恐的带他们来到了最高规格的套房，仿佛不是招待人数寥寥的大陆游商，而是什么神喻加身的贵宾，不仅免去了一切费用，还包揽了所有餐食。送进房间的晚餐，看得出是花费了一番心思，峡谷中的特色美食都在桌上，甚至还有需要翻过亚尔夫海姆深入库钨斯卡才能凭运气打来的曜石浮萍。一般来说，这些都是菲尔会带来和当地居民交换的物品之一。
　　安顿好卧室，几人聚在餐桌片，一同享用了这桌并不十分丰盛，但看得出是别出心裁的晚餐。
　　“呼……你，真好用啊……”抱着热气腾腾的雪麦粥，在座位上舒展身体的菲尔，说话也变得黏黏糊糊的。
　　“呼啊——不要说一些奇怪的话啊！”
　　潮对此并不在意，只有呼噜呼噜喝粥的晖小声抗议。
　　在了解到菲尔是因为误入北方荒林库钨斯卡中的无名湖泊，被污水灼伤嗓子，很难完整连贯的表达出自己的意思后，他们都不再对此过多关注。而潮则是立刻就想到或许可以用树叶便签来试试看，刚好还能再次确认一下，伊卡洛斯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只是，她并不想在商人面前，展露出自己身上更多的价值。
　　“菲尔……不是那个意思……是……就是……应该好好地，谢谢。”
　　应该是这种雪地里生长的雪芥味道甘美，她露出笑容，捧着温暖过来的脸颊。
　　“就是如果知道原因就更好了，不然晖总是觉得，一点都不安心……”
　　这也是她的功劳，少年长大了，至终都还记得年幼时期，其实也就是不久之前她曾说过的话。
　　“你说那些……菲尔听到了，议论。”
　　“诶？是村民们的议论嘛？那么远，我们都没有听到，难道是菲尔小姐的耳朵很大的缘故……他们说了什么？是在说潮嘛？”
　　孩子总是比在意自己，更加在意自己最亲密的人。
　　有关潮的一切，晖都比她本人更关注。
　　“唔……他们说……相像……啊，和黑色的……热热的影子，相像。”
　　“啊……这么说的话，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潮，我变笨了嘛？”
　　晖挠了挠头，为难的看向主人。
　　潮怜爱的看着他，放下碗筷。
　　“没有，你一直都是这样，没关系的。”
　　“什么啊，完全没有安慰到我啊！”
　　“明天……”
　　两人专注看向菲尔，后者慢条斯理的擦了擦嘴巴，起身把一只小小的望远镜放在桌上，推向潮。
　　“早饭后……一起。借给你，咳咳……要小心的用。”
　　那只构造精巧的造物，有宝蓝色矿石打造的剔透镜片，周身描绘的花纹浮雕，与蒙尔森的风格大为不同，还连着一根长长的手柄，手柄末端镌刻着某种植物的叶脉纹理。
　　是独角兽领地中的卡梧斯茄，她有印象。
　　“好，谢谢。”
　　看在这份礼物的份上，趁对方离开餐桌转身往卧室走去的间隙，她取出了叶片，举在眼前，去观察菲尔的背影。
　　只不过短短一瞬间，晖甚至都没来得及疑惑与发问，魔女又以极快的速度，把叶片收了回去。
　　“晚安，菲尔小姐。”
　　“晚安……”
　　咔哒一声，缝隙中身影，消失在房门背后了。
　　潮握紧筷子，发动全身的力量，还是忍不住大口喘息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潮。是哪里不对吗……”晖立刻起身上前，下意识握紧了手中望远镜的手柄。
　　“……呼……没什么，有点激动。”
　　她看到的，不过是一具黑白斑驳的娇小骨架，上面零零碎碎披了几块灰白色的皮肤，用银白色的丝线粗糙缝起来，针脚马虎的地方，把那仅有的皮肤撕扯变形，露出淡红色的肌理。
　　柔软的耳朵，蓬松的尾巴，都不过是累累白骨。其上，甚至还有经年累积的尸上苔藓。
　　这就是，一路与他们同行的伙伴。
　　“我去休息了。”
　　“嗯嗯，我吃好了会好好洗脸洗手?，然后安静的回房间，绝对不会打扰你的！”
　　潮无力解释，她只想蒙在被子里充分自我安抚一番。虽说这样的事，早知道没有坏处，可如何向晖开口，却是个大问题。
　　在说明一切之前，绝对不能跟此前有一丝一毫的差别。
　　她轻轻拧动卧室的门把手，抬起了右脚。
　　室内温暖而干燥的空气扑面，雪麦独有的涩香，与麦芽酒曲的淡淡酸甜中，村庄的期望，雪原的意识，融入其中。
　　她收回了脚。
　　意志魔女伟岸的力量，海潮般冲刷月色中的沙滩——这间一览无余的卧室，将沙滩上的一切都洗涤的一尘不染，暴露在明媚的月光中。
　　她的意志能够覆盖这所有目之可见的物体，因为他们是没有生命，没思想有的。唯有那片透过窗棂的雪夜月光，无法穿透，无法把握，无法考量，那里不是她能够涉足的地方。
　　原本是可以的，只是现在，那里存在着有别于她的，其他意志。
　　房间里，有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