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了我的魔女大人》高沧

18、萍水相逢的奇缘（5）

　　再次抵达被巨木繁花簇拥着的湖畔，已是月上中天，这自然是因为潮有意放慢了脚步。与体力无关，她是那种工于表面的人，看起来心思笃定，甚至还会和脾性暴躁的一国公主开玩笑，但实际上，自己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全身而退。
　　其实原本只要视而不见就能避免的麻烦，她又偏偏不会视而不见。她这样的人，实在和这位公主，有那么一点小小的相似。
　　潮脱下高跟鞋，涉水漫步，最终将小姑娘轻轻放在浅滩突出的巨大礁石上。俯下身来，顺手抚过对方的茂密长发。
　　“小殿下，我们到了。”看着那双辉光璨璨的双眼，她试探着。“您不会真要杀了我吧？”
　　“……哼。”小姑娘垂下眼帘，假意思索一番。“算了，你讲信用，本宫喜欢讲信用的人。”才温顺了半句，又昂着头补充。“不过你要是执意要求，本宫也不怕麻烦。”
　　“那就不麻烦您了，呵呵。”她讪笑起身，想去拿对方怀里的花束，做个简单的道别。“不打扰了，我们有缘再会，小殿下。”
　　“无礼，这是本宫的东西。”
　　“？”
　　虽然她很想盯着对方的眼睛再确认一次，但此时已经能感觉得到，湖水中所蕴含的魔力正源源不断汇入小姑娘纤细的身体，她已经没那个胆子了。
　　“这里遍地都是，你再去摘不就好了？没让你重新挑来最好的，已经是本宫宽容了。不要太过分。”
　　过分，她拿回自己的东西，怎么还算过分。
　　“呜啊好可怕，我们，我们还是快点逃跑吧。”晖趴在她的脊背上小声哼哼，归心似箭。
　　“魔女的身份，在她这里管用吗？”重新去摘，耽误的时间只会更多，而且，这恩将仇报的事，实在让人不好接受。
　　“她会相信嘛……”
　　也对，这跋扈的个性，显然刚离开温室没多久，别说是不相信，就是知道她的身份，也未必不会硬着头皮莽。那样起了冲突，耽误的时间肯定比重新采摘还要多。
　　“你们背着本宫说什么呢！”
　　“没没没，没说什么没说什么，嘿嘿。把你送到啦，我们也要接着去做我们的事了。小殿下，再见咯。”
　　晖费了大劲露出笑脸，潮立即准备溜之大吉，连鞋子都不打算穿好，先拎在手里找个安全的地方再说。然而才刚转身走了几步，还没完全上岸，又听见背后娇叱一声。
　　“喂！给本宫站住！”
　　“呼……她怎么没完没了呀。”
　　晖埋下头，一脸苦相。而多年来养成的习惯释然，潮的笑容倒还算得体。回头看过去，小姑娘已经滑入水中，探出半个身子，扶在礁石边缘。皮肤似珍珠一般的白，发丝稍稍浴水，洒着星星点点的水珠，眼眸与双唇都娇艳欲滴。
　　明明是鲛人，看起来却像一只猫。
　　“居然把后背留给本宫，何其失礼……”小姑娘一挥手，自己说服自己一般，没在耿耿于怀。“算了，本宫懒得听你狡辩。那个，本宫赏你……送你了，就算是这束花的回礼吧。另外，本宫经过南沼，听说妖族正在集结军队，打算讨伐一个人类国度，本宫记不得名字。你摸起来像是人，才是要小心点。还要，好好记住本宫的名字，洛洛萌。下次再见到本宫，要跪下谢恩。”鲛人看也不看自己留在礁石上的东西，也没管岸边两人的表情，唠唠叨叨说了一大通话后，长出一口气，又停下来把女子从头到脚仔细的打量了一番，懒懒翻了个不太体面的白眼，抱好怀中的天中犀，转身远去。
　　“你还是好好梳一梳头发吧，真是丢本宫的人。”
　　一圈圈的波纹散开，荡漾一涟涟柔软的月光，如银环相衔，漏下一片片摇曳的落蕊。
　　默立良久才反应过来的潮，下意识低头去看水中的倒影，脑后一片轻松。那根紧缚住头皮的发辫不知何时已经散开了，垂下的发丝翻着连绵的浪，乌黑顺滑如丝缎。
　　自己的腿看起来可真短啊，她这么想。
　　“走掉了呢……”晖也理解了好一阵，才重新叽叽喳喳起来。“我们快去看看她给我们留了什么吧，说不定是有用的东西！”
　　女子失笑，靠近礁石。还好这话没有当着对方的面说出来，否则今晚一定要爆发世界大战。
　　正是刚刚鲛人穿过的长裙，攒新夺目的霓虹色彩，轻薄又不轻浮，触手生温，虽然既没有刺绣也没有镶嵌什么珠宝，但领心处半个手掌大小的菱形宝石，又显示出了十足的珍贵。
　　其实无所谓这样的藻饰，只是“公主所赠”的身份，就已经能够说明这件衣服的价值。
　　“哇，真好看！一二三……四……有二十四面啊！里面还有发光的砂子诶，好神奇。”
　　“不是。”
　　潮把衣服展开轻轻抖了抖，无数重光辉不断游移，即使末端垂入水下，也丝毫不会打湿半分。
　　“这是阿卡尼斯，鲛石的一种。这种宝石的内部，具有自发的流沙光晕。这么大的一颗……她应该是很受宠的小公主了。”
　　“哦哦……确实，如果不是很受宠的话，应该也不会是那种性格了。嘿嘿，这个裙子这么好看，潮，不如你现在就换上吧！现在是晚上了，你的裙子都湿了，不换好衣服是会生病的……”
　　“不用劝我。”女子一挥手，把小少年转了个方向。“你以为我不喜欢穿新衣服吗？”
　　“诶嘿嘿，原来你也跟我一样嘛……”晖乖乖背过身子，一只手抱好果子，一只手把眼睛捂住。“好了要喊我哦，不可以捉弄我哦。”
　　背后传来窸窣的穿衣声，这两件衣裙都比较贴身，大概用不了多久他就能一饱眼福。然而等了半天，也没听到对方的示意。
　　“好了嘛？潮？我可以转过来了嘛？过去好久了哇……”
　　依稀有水声传来，人却一言不发。
　　“不要不理我哦，不理我的话，我要生气咯。”
　　连水声也消失了，一切都像是消散在夜风里，在花香里。
　　“那我转身了哦，如果我转身了看不到你的话。我一定会……一定会
　　生气的！”
　　银白的小团子猛回过身，瞪大眼睛。
　　天边星光的照耀下，湖水微澜，逐渐上涨的水面，静静睡着一轮明月，与他自己惊慌失措的倒影。
　　其余地方，漆黑如浓墨。
　　“呜……潮，别捉弄我了……”刚刚还中气十足的声音立马软和下来，听这架势，下一秒就哭哭啼啼也不是不可能。
　　气泡咕噜咕噜的往上冒，他脚下的水面浮出一张明艳的小脸来，还隔着一层水幕，显现出剔透的精美。
　　“不是说不可以捉弄我嘛……呜……”
　　她还没站稳，心急如焚的奶团子就一个猛子贴过来，钻在锁骨边怎么也不肯起身，完全不顾她一身还不住流淌的的沁凉湖水。
　　还好不是原先那匹马，否则自己的尖叫声都能掀翻湖中心的小岛。她暂时还不想把这么坦诚的一面，完完整整展现出来。
　　潮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拍了拍晖的小脑袋瓜，又抚着他的后背柔声安慰。
　　“对不起哦，下次不会了哦。我只是洗了洗头发，不是想要捉弄你，也不是要和你开玩笑，不要难过啦。”
　　“我还以为大人不要我了……呜……要是被大人丢掉的话，回去一定会挨骂的啊……”
　　“原来只是怕挨骂啊……”
　　“嗯！肯定会被狠狠骂一顿的……而且……而且我也会难过，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而且大人不是也喜欢我的嘛，一直都把好吃的留给我，还一直都，一直都允许我吃想吃的东西呜……还会摸摸我的耳朵呜呜……但是被骂也很可怕哇……”
　　面上显现出沮丧，她心里其实没有什么失落，他们本来认识也不久，要是对方真说什么情真意切的话来，那才没什么可信度。但这却让小奶团慌了手脚，结结巴巴的安慰，看得出来已经绞尽脑汁用上了所有解释的词汇。
　　“……”
　　看来这时候不应该跟他解释清楚自己只是还对这里的事物抱有怀疑，才不敢贸然接受别人的好意。不过让小孩子觉得自己得到优待，得到另眼相看，也没什么不好。
　　“对哦，是真的很喜欢你哦，所以不要哭啦。”
　　“真的嘛……”
　　从她怀里抬起头来的，是一张白里透红的小圆脸，满满的胶原蛋白，与满满的期盼。啊，这些胶原蛋白，要是能永远留在自己的脸上，那该多好。
　　只是，这双太过清澈的眼睛，真令人难以面对。
　　“呵呵，当然啦。”
　　她放弃了正面回答，但这是孩子无从察觉的。为了避免被追着不放，她不得不使出转移注意力的办法。
　　“你的马卡斯都掉进水里了，我们去摘新鲜的吧，然后再去找一些天中犀，早点回城休息。”
　　“好！”
　　收拾好旧衣裙和随身包，在这件特殊材质衣装的作用下，她身体上的水渍都成了不会破散的液滴，稍一甩动，就滚落而下渗入泥土，而脚底也由绸带轻轻裹住，交叉露出部分脚趾与脚面，不留任何污秽。那自然也用不上再额外穿鞋了，正好，她一直觉得要不是自己天赋异禀，根本就不可能踩着8公分的鞋子做丛林勘探。
　　能在素不相识的人那里收到这样奇异又美丽的礼物，这大概真的是个降临在自己身上的童话故事。唯有胸前的那颗宝石太过惹眼，于是她穿着时特意将那醒目的饰物放在了背后，除却领口稍有些低外，漫漫长发垂下遮住一切，外人根本无法察觉。也就是刚刚半点移不开眼的晖，此时好奇的追着不放，在得到解释后，自然又是夸赞。
　　拎起高跟鞋，他们整顿一番，结伴踏上新的旅程。
　　面红耳赤的商陆从风中浮起，他既没有预料到自己施援的念头被先一步察觉落实，也没有预料到那位女子，竟然如此，大胆。
　　他只知道，今晚，自己绝对动不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