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了我的魔女大人》高沧

138、求而不得的乞援（10）

　　“我那句话的意思是让你们一起消失。”看着轻车熟路找到寝殿来的阿塔佳提斯，洛洛萌阴沉着脸。
　　“这个……也不是第一次误会你的意思了，我没有姐姐那么聪慧，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阿塔佳提斯一点也不尴尬，反而在宽大柔软的蚌床上放松下来，还熟门熟路的顺手捡了洛洛萌藏在桌下暗盒里的零食来吃。
　　姐姐这里总有外来的新鲜东西，有时是精彩纷呈的绘本故事，有时是各种各样的奇妙玩具。
　　掌心大小的灰紫色小吃似乎是某种果实，表面看起来皱皱巴巴，入口还算劲道，毫无水分，却有着水果的酸甜，吃得他直皱眉头。
　　“起来，滚出去，少来烦我。”看到这位人前人后两副模样的弟弟，洛洛萌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没有烦你啊，我话都没说几句。这是什么东西，一开始不觉得，嚼得我头疼。怎么不去参加宴会，去嘛去嘛，让那些惺惺作态的大小姐们都看看，我姐姐才是最出色的。”片刻前还一本正经，总为外人称颂谦和守礼的小殿下在床上打滚，连没皮没脸的莱纳多特见了都要甘拜下风。
　　“我才不去，看见鱼就烦。”洛洛萌干脆把暗盒打开，一股脑儿将里面被气膜包裹的所有果脯都甩在床上。“吃吃吃，撑死你！”
　　“不吃了，都留给姐姐。”阿塔佳提斯伸出手来，做工考究的蚌盒缓缓打开，气泡漂浮到柳眉倒竖的公主面前，其中包裹着一只暗金丝线钩花的黑色锦囊，被仔细的封了口，但随之而来的幽香还是一瞬间就萦绕在他们周围，仿佛一块古法妙制的香膏溶解在这片海水中。“这是莫昂斯特那里出产的一种香料，名字叫做盎珈。父亲与我都想着姐姐喜欢香喷喷的东西，就带了一些回来。姐姐你快闻闻看，喜不喜欢这个味道，喜欢的话，我去求父亲再要一些来。我觉得洛伦朗亲王和因斯利亚亲王根本要不了那么多盎珈，他们又不像姐姐这么懂得欣赏这些好东西。”
　　“我再说一次，我喜欢，我会自己去莫昂斯特找，用不着你这么多废话。别像小时候讨好看管你的仆人一样讨好我，以我们的关系，说不定我以后还得讨好你。”洛洛萌狠狠拍了一巴掌阿塔佳提斯的脑袋，又忍不住胡乱婆娑，把他精心打理的冠发全部弄乱，勾起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容。“现在头还疼吗。”
　　“不疼了，姐姐再多给我揉揉吧，姐姐最好了。”阿塔佳提斯伸手搂住洛洛萌的腰肢，带着她一起往床上滚。
　　这一幕要是被花花见到，估计要吓得她几天睡不着觉，逢鱼只说小殿下从刀尖上捡了一条命回来。毕竟大殿下那么厌恶一切肢体接触，就连最另眼看待的旎旎罗，也在偶有一次伸出枝叶触碰到她发丝时被她挥手修剪的只剩了一根光秃秃的主花茎，从那以后，旎旎罗看到花花都客气了不少，不会再故意张着密密麻麻长满尖牙的大嘴吓唬她。
　　还记得刚刚认得王主与殿下们的莱纳多特大人第一次见到大殿下，年幼无知的缠着她的尾巴不肯放松，连亲王都没有办法，最后被忍无可忍的大殿下冷着脸甩飞出了鲛绡宫，自那之后，再怎么喜欢大殿下的亲王子嗣们，也都只敢隔着半个殿前广场遥遥问候了。
　　这当然也被大殿下屡次嘲讽。
　　“少来烦我，你找骂是不是。”洛洛萌甩尾脱出，在桌边落座，将香料收进暗盒，又用水波轻轻推开了阿塔佳提斯。
　　“只要姐姐开心，怎么都可以啦。”鲛人少年顺势在床上打了个滚，趴下来托着腮，银紫色的眼睛熠熠生辉。“姐姐，继续去陆上玩吧，你的鲛绡不是织好了嘛？说不能还能遇到那位人类朋友，这么久不见，你们一定会很开心的。”察觉到洛洛萌落在观时台上的眼神，他眼中的欣喜愈发分明了。“对啦，这次和父亲去观礼，我们求得了魔女们的恩赐，今夜的庆典正是为此召开，只不过知情的鲛人还不多，姐姐不如猜猜是什么？”不等她回答，他便起身凑过去，按捺不住的雀跃从升高的音调中流淌出来。“是格兰德尔的新封印呢。姐姐有没有感觉到观时台的波动减缓了不少，从那些人类帮我们加固封印之后，波动从来没有这么平缓过，正是因为新的封印已经安放妥当啦。我们以后再也不用考虑这些烦心的事了，姐姐，怎么样，我们可以一起去陆上瞧瞧，不用总是守在这里了，很开心吧？”
　　“你就是为了跟我说这种事？”看着一脸期待表扬的弟弟，洛洛萌伸出手，像是要去抚一抚他的额发，但最后还是曲起手指，猛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别瞎想了，那我们也不可能一起出去玩，你怎么还这么天真。”
　　除了真正的统治者缠绵病榻，因身份不足以与其他统治者平起平坐，必须成对出现的索蒙兄妹，任何一个国家都不会放任本国所有可能的继承人全部在外游荡，更何况金伦加从前还埋藏着一枚定时炸弹。
　　“可我真的很想跟姐姐一起去玩啊，没有姐姐，陆上一点意思都没有，到处都干燥的不得了，我浑身都不舒服。”阿塔佳提斯揉着额头，拉过洛洛萌的手。
　　“魔女用什么做了封印？”
　　什么样的东西，有能力订立永恒的期限，这样的东西，真的能心甘情愿作为封印么。
　　洛洛萌其实并不担心封印失效，因为阿塔佳提斯从不同自己说假话，而魔女，从不轻易降下永恒的神谕。她担心的是金伦加是否有能力永远的容纳这个封印，以及，这个封印，是否也会失控。
　　能永远封印格兰德尔的东西，谁也不知道，这是否会是另外一个比格兰德尔更恐怖的存在。
　　“说起来，姐姐你可能不信。”少年眨了眨眼，悄声说道：“睿智魔女，她死了。”
　　“……”
　　死就死了，难不成活得久一些的神就等同于不老不死么。史书记载，十位原质魔女中，因各种意外死亡的不在少数，征伐魔女与杀戮魔女的恶战整整持续三百年，前者的遗体击沉了整个佛明垦大陆，后者到现在几乎再没有公开露面过，臣民也已经将祂的模样遗忘。如今，弗拉瑞大陆南端领海外的穆斯贝尔海域的海床都要高出金伦加海域一些，水底还有当时佛明垦王国的遗址。
　　不过这关她什么事。
　　“我知道姐姐你不关心这些，但是，是意志魔女杀了她，并褫夺了魔女之眼，以及《常世算策》。”留意到洛洛萌的表情，阿塔佳提斯立刻放慢了节奏。“但直到被作为封印，意志魔女也没有交出这两样东西。姐姐，你说这奇怪不奇怪，宁可被处以极刑，也不肯认罪的神，这是何苦呢。”
　　“…………谁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长久的沉默之后，洛洛萌翻了个白眼。“所以，那个封印，其实是位杀了其他魔女的魔女？这魔女是从哪冒出来的，以前从没听说过。”
　　“理解与意志的魔女，才诞生没多久呢。姐姐，就在你去陆上的那段时间哦。说不定你们还偶然遇见过，你知道的，那些新诞的魔女们就喜欢在世界上到处游荡，不然美丽与庆典的魔女也不会刚刚出生就被滕塔克勒捉去吃掉哇。真是可惜，你没有见到，那位意志魔女的眼睛，可真是格外摄人心魄。”阿塔佳提斯叹了口气，仰躺在床上。“真可怜，失去了魔力，她没法在水下呼吸了。”
　　“那关你什么事，你最好祈祷她永远不能呼吸，要是完全苏醒过来，还怎么封印格兰德尔。”
　　某张人类面孔再次浮现，洛洛萌心头又是一股无名之火。
　　阿卡尼斯是诞生在金伦加的宝石，鲛绡上镶嵌的那一块，从成色、火彩、打磨与固定的工艺来说，都是无价之宝，更何况由她亲自向其中注入海中明月的辉光。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竟敢私自做出改造，令其变成了一个可笑的行囊。
　　这种目光短浅的小人，怎么可能和神明扯上关系。
　　“只是随口说到这里而已啦。怎么样，姐姐有打算再出去玩玩么？或者去找那个一直想找的朋友？就让我和你一起去吧，好姐姐，你就答应我吧。”
　　洛洛萌瞪大眼睛：“她是什么东西！需要本宫亲自寻上门去？！！阿塔佳提斯，你别太荒谬！”
　　“嘿嘿，姐姐别生气，我乱说的。”阿塔佳提斯坐起来，亲昵的蹭蹭洛洛萌的指尖，而后便起身往殿外走去。“姐姐出不出去都好，不过父亲暂时不让我告诉你这些，姐姐可别拆我的台啦，父亲的唠叨我可吃不消。今夜的庆典还长，我得回去了。姐姐，我叫他们把洛伦朗家的礼物带给你，那远海寻到的摩尔希洛宝珠，你一定喜欢。”
　　洛洛萌注视着弟弟离去的身影好一会儿，实在越想越气，狠狠拍碎了手边的桌台。
　　“竟敢对本宫的赏赐不满！！！”
　　送离小殿下正准备进入殿内的花花被这怒吼吓得尾尖一颤，忙不迭连退数十尾，小心翼翼收敛气息，生怕不知哪里倒霉，和莱纳多特一样，再撞上暴怒之中的大殿下。
　　望着阿塔佳提斯矫健的背影，她心中几多感概。能直面大殿下，大义凛然在生死线上走一遭的，放眼整个金伦加，真非小殿下莫属。
　　这么想着，不由得又为那个可怜的人类动容。能让大殿下气成这个样子，恐怕真被捉回来，别说剥皮抽筋，要连骨头都被殿下咬碎也说不定。
　　她打了个冷颤，狠狠咽了口口水。
　　听到议论，听到惦念，听到疑问，听到咒骂。
　　意识从未混沌如此，也从未清晰如此。混沌难分生死，清晰至艰至痛。
　　佛伊科苏，这就是你所说的，无告无免的征途吗。这是你计算出的，属于我的等式结果吗，是你计划内的好结果吗。
　　那么你，究竟是怎么笑着对我说出：一切都充满希望。
　　如果这是我们的结果，你怎么笑得出来。
　　潮，理解与意志魔女，溺亡，第四十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