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追》茶不想

3、真的是他吗？

　　不知不觉，顾念发现路边的垂丝海棠已经挂上了花苞，前不久她接到母校梅市第五中学的邀请，希望她能在高考前给高三的学弟学妹做一场演讲。
　　虽然顾念就职的云华集团已经跻身到了世界五百强，能够加入到集团内部工作的人一般也都是名校毕业的高材生，可是顾念自认为与那些企业家，各界名人相比自己实在算不上什么，于是本打算婉拒校方。
　　可是校方给出的答复却说，就是想要听听普通人的励志故事，会更接近孩子们的生活，从而能更好的激励孩子们。
　　盛情难却，顾念只好答应，想着既然是激励高三学弟学妹，那还是尽量早点吧，万一自己慷慨激昂的演讲能激励他们临阵磨枪多考几分，也算是一种功德。
　　顾念把时间约在了五一假期的前一天，连续的加班让她身心俱疲，不想让任何事情打扰到自己休息。
　　出发前，顾念化了一个干练清爽的妆容，好歹也让学弟学妹们看看当年的大学霸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顾念没有准备演讲稿，从小到大常常作为学生代表发言的她空稿演讲个一两个小时都轻轻松松，更别说今日是以一个成功者的姿态给学弟学妹们演讲了。
　　上午九点顾念准时到达学校，副校长和年部主任出门迎接，副校长脸上堆着笑:
　　“顾念啊，多谢你能来，孩子听说你能来演讲都很激动啊！”
　　顾念一脸谦卑:
　　“校长客气了，学校能让我过来分享经验，是我的荣幸，我相信学弟学妹们一定比当年的我优秀的多！”
　　两个人一路寒暄，穿过学校走廊，顾念看见优秀校友墙上挂着自己的照片，照片中的女孩眼神坚定，自信非凡，颇有一种舍我其谁，志在必得的架势，可是只有顾念知道那个女孩心里的矛盾和脆弱，但是不得不说如今能够比较从容的生活她要感谢曾经的自己。
　　顾念在副校长和主任的引领下到了会场，此时的会堂挤满了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班主任们一脸严肃的控制着会场秩序，有个别几个学生偷偷趁老师不注意在下面交头接耳。
　　顾念回想起高三那年，百日誓师大会，她作为优秀学生代表上台演讲，台上的她落落大方，不卑不亢的演讲着，台下的蒋染像一个疯狂的粉丝看偶像演唱会一样，疯狂鼓掌呐喊，急得班主任连忙控制局面，让顾念第一次在演讲的时候羞红了脸。
　　如今，一样的礼堂，一样的演讲人，可是台下却没了他，那个为自己摇旗呐喊甚至都没有听她演讲内容的他。
　　话筒里传来的副校长的声音打断了顾念的思绪
　　“同学们，请安静，现在有请你们的学姐，我们五中当年的优秀学子给大家分享一下她的学习经验，请大家掌声欢迎！”
　　接着，台下爆发了热烈的掌声，一瞬间顾念还真紧张了一下。
　　“各位学校领导老师，我亲爱的学弟学妹们大家好，我是你们的学姐顾念……”
　　演讲的反响非常好，这在顾念的意料之中，在什么场合针对什么样的人群应该做什么样的演讲，顾念非常擅长。
　　下台后，顾念被一群高中生围住
　　“顾念姐姐，能不能给我们留个微信，有什么问题我们好请教您”
　　顾念看着他们一个个哀求积极的脸没有办法拒绝，叮咚叮咚加了十几个孩子的微信。
　　顾念原本以为这些微信会和她加过的大多微信一样石沉大海，销声匿迹，万万没想到这帮孩子还真不客气
　　“顾念姐姐，这个题我的思路对吗”
　　“顾念姐姐，我考前好焦虑啊！怎么缓解呢？”
　　“顾念姐姐，怎么报考志愿啊？”
　　顾念上着班还要耐心的给孩子们解释各种问题，虽然累，但是她也算乐此不疲，因为没人比她清楚，高考对于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来说有多么重要，能够帮到这群孩子她还是高兴的。
　　只是每年一到高考临近的日子都是她心情最低落的时候，她已经失望了五年，五年来一直都只有她一个人在麻辣烫店用尽可能慢的速度吃完一碗多糖醋不加面的麻辣烫，然后在店里坐到老板打烊，才不甘心的离开，这种无边无际的失望往往需要用一周的时间才能够平复。
　　今年，顾念头一次有些犹豫了，她想五年了都没有蒋染的任何消息，也许他已经结婚生子将自己彻底忘却，也许当他听说自己因为他家里破产而跟他分手的时候就决定和她此生不复相见了。
　　六月九号恰好是星期天，顾念为了麻痹自己胡思乱想的大脑打开电脑随便点开了一部电影，可是剧情与她和蒋染相似的让她没办法不乱想。影片里，男主被迫参军打仗，临出发前和女主约定两年后战胜回来就会娶她为妻，可是，两年过去了，五年也过去了，男主一直都没回来，女主一直未曾婚配苦苦等待着男主，结果却传来了男主已经牺牲的消息，女主心灰意冷嫁给了同村老实朴素可她并不爱的男人，结果，就在她成亲那天，男主出现在了礼堂，四目相对，泪流千行，洞房花烛夜，女主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电影看毕，顾念泪流满面，也许女主再多等几分钟，男主回来的再快一点点，两个人爱而不得的遗憾就会变成结局美好的动人传说。
　　许多遗憾往往就在一念之差，顾念心里琢磨，如果偏偏这次蒋染回来了，而自己偏偏这次没去，那岂不是就要和电影里男女主一样就这么错过了！反正我妈说过了过了三十如果还没有蒋染的消息就找个好人嫁了，今年自己才二十六岁，怎么能就提前放弃了呢！
　　顾念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冲进浴室洗了个澡，然后将衣柜翻了个底朝天才搭配出一身勉强满意的衣服，一件水蓝色的T恤一条白色的短裙，然后又化了一个精致但很克制的妆容，比起平日职场上干练精明的形象，此时的顾念更像是一个简单懵懂的女大学生。
　　进了麻辣烫店的屋，光头老板正在后厨忙碌，老板娘看见顾念有些惊讶：
　　“这么晚了，我以为你不能来了！”
　　姑娘微微一笑，没做过多解释：
　　“在家呆着也是呆着，出来透透气”
　　老板娘或许是知道顾念今天的心情会不好，说话显得格外小心翼翼：
　　“诶，诶，就是，当出来溜达，我让你叔给你做去”
　　或许是星期天的缘故，店里的外卖非常多，顾念碗里的菜都快吃完了也不见光头老板从后厨里出来，天色已经暗淡下来，她向四周环视了一下，别说是蒋染就连跟他有一点点相像的人都没有。
　　顾念轻轻叹了口气，觉得胸闷的上不来气，她起身走到后厨的小窗户那想跟光头老板打声招呼便回去，顾念走到小窗旁，点餐机还在陆陆续续的往外出外卖单子，她随意的撇了一眼，却突然愣在了原地，然后猛地拿起那张单子，备注上清清楚楚
　　“多糖醋，不要面”
　　老板娘看见愣在了原地的顾念，赶快凑了上去，看了一眼外卖单便明白顾念在想什么，然后老板娘拿出手机看了一眼配送地址：
　　“长庆街瀚海宾馆前台”
　　老板娘将单子递给光头老板：
　　“先把这份做了，多糖醋不要面”
　　光头老板手里麻利的干着活，嘴上爽快的答应着：
　　“好咧！”
　　然后愣住了几秒，看了一眼单子又看了一眼老板娘，两个人对视着点了点头，光头老板嘱咐老板娘道：
　　“你告诉丫头，也许就是巧合，放平心态，路上注意安全”
　　老板娘点点头：
　　“知道了！”
　　顾念开着车跟在外卖小哥身后，多了几个红绿灯便到了瀚海宾馆，顾念的心脏砰砰直跳，双脚也不太听使唤，鼻腔里发出沉重的呼吸声，她以为她会非常开心的期待着重逢，可是，所谓“近乡情更怯”，顾念看着外卖小哥进了宾馆的大门自己却犹豫了起来，也许至少现在的她心里是带着希望的，她怕如果取外卖的人不是蒋染那种抽丝剥茧的绝望她无法再承受。
　　顾念站在门外深深吐了口气，然后鼓起勇气推开了门，可是她发现前台上面的麻辣烫已经不见了，只有一个前台工作人员坐在凳子上刷着手机，顾念心中懊悔万千，她走到吧台前问道：
　　“请问刚才这的麻辣烫让谁取走了？”
　　工作人员看完了短视频的结尾才慢悠悠的，语气极不耐烦的抬头看了一眼顾念：
　　“你说什么？”
　　顾念急得直跺脚，也来不及跟对方发火：
　　“我说这的麻辣烫被谁取走了？那人住在几号房间？”
　　那工作人员漫不经心的翻了个白眼：
　　“一个男的，住哪我可记不住，真是的，怎么老有拿错外卖的，都告诉你们了后果自负……”
　　顾念没有心思听她在那里唠叨，早已转身向四下望去，虽然那人态度恶劣，但是她说了是一个男的取走的，最起码她没有扼杀顾念的希望，所以顾念对她不但不生气反而还有些感恩，仿佛她的嘴能决定事实。
　　环顾不大的大厅四周，只是偶有几对情侣走过，顾念整个人像漏气的皮球一样松懈下来，不知道该责备自己的临阵退缩还是该安慰自己那人也许不是渐染。
　　可是，五年来获得的唯一的一丝希望，她怎么会就甘心这样放弃！顾念干脆一屁股在大厅的沙发里坐着准备守株待兔。
　　顾念失魂落魄的一个人坐在角落，才发现自己的鞋带不知道什么时候开的，洁白的鞋带已经变成了黑色，她低头系上鞋带，抬头的瞬间，就在电梯口的位置，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背影，手里拿着的就是写有“赵记”的麻辣烫，和一瓶可乐，他最爱喝可乐。
　　顾念忙起身向电梯口奔去，电梯门已经打开那男生走了进去，几乎在顾念呼唤出蒋染的同时电梯门也关上了，顾念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告诉自己冷静下来，她赶快按了电梯的上行键，显示此时的电梯已经到到达了二楼，然后三楼，四楼，接着是一阵停顿，然后顾念惊喜的发现电梯下来了。
　　她可以确定刚才那男生是在三楼下的电梯，顾念一个箭步冲到楼梯口，然后以近乎疯狂的速度开始向三楼爬上去，此时低矮的台阶在顾念的心里比珠峰还要高，她只希望自己爬的快一些，祈祷那男生住的离电梯口远一些。
　　顾念冲出楼梯口，走廊里却空无一人，她跌跌撞撞的向走廊尽头走去，甚至奢望会有人将名字写在房门上，到了走廊尽头，便是一望无尽的绝望，她不知为何命运如此安排，让她即将熄灭的火焰燃起却又再一次以更加残忍的方式扑灭。
　　她无力的跪坐在走廊的尽头，想哭却没有泪水，脑海里似有千万却又好像一片空白。
　　突然，走廊的另一头传来了声音：
　　“为什么追我！”
　　顾念有些惊慌的抬头望去，走廊昏暗的灯光下，她依然能确定，是他，千真万确是他！
　　顾念激动的站起来向蒋染走去，内心的委屈如洪水般袭来：
　　“为什么？我还要问你为什么！你为什么消失的无影无踪，为什么从未找过我？为什么到今天你才出现！”
　　顾念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渐渐提高的声线引得旁边的客人开门抱怨，蒋染打开自己房间的门只好一把将顾念拉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去。
　　房间的灯光分外明亮，仿佛是特意为了让顾念好好看看这位多年未见的人。
　　他依然帅气，明亮如水的眼眸，高挺的鼻梁，上扬的恰到好处的嘴角，以及线条明晰的轮廓，只是少年曾经热烈，单纯，无所畏惧的眼神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冷漠，闪躲以及忧郁。
　　眼前的人正是顾念日日所思夜夜所想之人，可是他却陌生的让顾念一时之间不知道究竟是幻觉还是真实，他身上散发的强烈的距离感让顾念不知道怎么开口来解释这些年所有的误解和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