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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016.01(四)-雪村八分 ...

  •   清醒的时候,你刚好看见青鸟如流星般划过璀璨夜幕,只是呼吸便又只剩下雪,很冷,呼吸,血变成花,花不断构造雪……一只冰冷苍白的手出现在你的视野里,手指很纤细,偏紫的血管在薄皮下流淌,你看见那只手在流星的余迹摇摆,最后又无力地垂落在稻草堆里。

      视线从清晰到模糊,等到一切消失,脑海最后闪现的文字是——「穿过长长的县界隧道……夜的底色变成银白。火车在信号所停下」[6]

      雪国吗?

      “轰——”

      你被稻草彻底埋没。

      「2016年01月11日,月曜日,成人の日,岡山貝尾」

      “汪呜,汪……”

      当你再次从这个冬天恢复意识,痛感从脑后开始,你觉得胸口沉重到难以呼吸,后遗症沿着颈骨一路扩散到腰部脊椎,然后再是右手……如受拶指之刑的疼痛让你扯开嘴角,但是疼痛又很快消失,你看着雪,呼吸越来越浅。

      “嚓嚓——”

      你无力地在雪中看着闪烁在稻草缝中的光点,再呼吸,便是狗的鼻尖。

      “汪,汪……”

      橙黄色的腹部毛发覆盖在你的脸上,你呼吸,热度便从侧脸转移到心脏,雪不停地落下,等你起身推开散落在你身上的稻草,就只剩狗趴在你身上,摇着尾巴,一脸委屈的样子。

      “汪……”狗在讨好你。

      “泽田,那是你家的狗吧,”数十米外的冈山县神社,一个穿着僧侣服饰的中年男子对着屋内大喊,“别让它乱跑,最近很危险的。”

      而稻草堆后,你抗拒地捏住狗的嘴巴,被狗舔的感觉太奇怪。

      “和尚,我家狗前两天就被超度了。”看起来才二十几岁的泽田抱着一个大缸从屋子里出来,“对了,那个女孩呢?”

      “什么女孩?”

      “就是那个从东京过来的,穿着一身黑,看起来还不错的孩子。”泽田邋遢地揉了揉肚子。

      此时此刻,那个还不错的孩子也就是你,正站在稻草堆后观察现场,雪停的瞬间,你刚好明白神社的背后是你坠落的陡崖。

      一月份的冬天很冷,在你脱离杉泽灵场后因体力透支从陡崖滚落,因为撞击,你的身体出现多处软组织损伤,右手无法抬起,口腔中…甜腥的粘腻口感迫使你吞咽。

      你确定你现在的内脏存在不可预知的损伤。

      等你将血腥咽下,从最浅薄的位置走到峭壁之间,石缝里闪烁着不正常的光线,那是什么?你伸手并且怀疑那就是你想要找的东西,所以尝试把那些藏在黑暗中的秘密连根拔起。

      “汪……”不知道为什么狗突然咬住你的衣角低吼,它似乎希望你快点离开。

      “空——空——”

      “村里最近出现了很多年轻的女孩子,那条狗说不定就是她们带过来的。”

      “空——空——”

      “最近不要去后山,泽田。”

      小狗的行为太反常,你揉了揉它的脑袋,转身继续观察坠落的场地,雪场只剩苍白……你很感谢这片土地的勤劳,如果没有厚重的稻草和白雪的缓冲,你或许会遭受更多的不幸,但翻开脚下的稻草,白雪之下只剩无穷无尽的血色。

      血从石缝中流淌……

      只是顺着血迹摸索,很快你就发现血的尽头属于……某种无法形容的恐怖——此刻,稻草堆的缝隙里正有一个吐着舌头的女孩看着苍白的你。

      “最近村里不太平。”苍老的声音从稻草堆后出现,“那个女孩刚好适合作为祭品。”

      而她的脑袋…你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在触摸到湿润的创口后,你怀疑你的不幸是因为你脚下的石头,你丧失了一部分记忆,更无法想起……

      “对了,你知道她的名字吗?”

      你不确定遗忘的记忆有多重要,但你知道如果不是因为失忆,自己或许不会在昨天晚上遇到做出如此失常的决定,更不可能遭遇这样的险境,因为咒术师之中,你是当之无愧的……

      当之无愧的什么?

      记忆再次断联,你站在风雪中只身摇摆。

      “父亲,你怎么出来了,现在是冬天还很冷,我送你回去。”

      “不,我不回去了……”等你回音中转头,看见一个枯朽的秃顶老僧拄着杖与你对视,他狞笑着拿出一柄充满邪性的菜刀,“没想到你藏在这里。”

      “汪!”

      “小泉叔叔你在干什么!不要!”是那个年轻人的声音。

      刀从老人的手中刺出,你看见刀尖不断靠近,想起昨夜你同样追着狗离开神社,斑驳的雪景伴随着神社倾斜,在追到后山的最高处,你看见夜幕之下,年轻的女孩被年迈者勒死的丑态,诵经超度的声音环绕耳边,只是绕圈转更多的尸体像腊肉一样四分五裂,头部、左手、右手、左腿、右腿分别被人悬挂在崖顶的树上。

      雪中的流星真的很美,无法想象的风雪包容着没有正常人的小镇,人类会衰老,更会死亡,所以你在死亡到来前先一步出手。

      “磅—啪——”菜刀砸到石头的声音异常清晰。

      幽静的深山里,当积雪遍布原野就会出现妖怪——肌肤似雪、身材窈窕,脸庞像月儿般白皙圆润,水汪汪的大眼睛永远充满冷酷,风中的雪国总是流传着一则传说,死亡到来前,没有笑容的冷艳女子会穿着一身白色和服,只要雪女出现,年轻男人就会被诱惑。

      昨夜,在你打破祭坛时,你同样听见那个从背后偷袭你的老人叫骂着。

      “真是不检点的女人。”

      今日你已明确创口从何而来,更幸运地想起来到这个村落的目的——【斩除恶祟】,这是上级的指令,指示写明你必须以「ICS」特派专员的身份来到冈山县,收到的档案更清楚地罗列了所有发生在冈山县的死亡事件及尸检报告,真是让人难以置信,一个小小的村落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发生了数十起年轻女性失踪事件。

      愚蠢又腐烂的上司们怀疑是邪教祭祀,可又苦于缺少证据。

      “咔嚓——”

      你推手用健全的左腕卸去刀刃的伤害,然后快速在老僧的后脑肘击,那是刚好可以让人昏厥的力度,很遗憾效果并不好,所以你只好在他反扑时,借力横踢直到被攻击者肋骨错位。

      “嚓——”

      老人飞进稻草堆,被堆积在稻草山里的女尸从现世出现,她们睁着眼睛,上半身如雪一般洁白,天上的雪停止着落,你从草垛后走出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俗世流传的雪女怪谈各有不同,除了形象是高挑、美丽的女子,皮肤雪白,甚至接近于透明,雪女的出现都跟暴风雪有关。

      “尸体!”

      “啊!!”

      又在村民的尖叫声快步离开,一切结束后你的面色依旧苍白,黑色风衣遮住了衬衫上的血色,在确认手机恢复信号之后,你立刻给你的直系上司回复邮件——「特级地缚咒灵【都井睦雄】,已被祓除」

      “你…到底是谁?”是跟在你身后的小僧泽田。

      谁……

      “杀人犯?”

      雪地留下你的脚印,而风衣的衣角在冷风中摇摆,无边无际的雪覆盖所有,你确定你现在还有需要做的事情,这不仅仅是因为在雪村想起来雪国的文字,更是因为在尸体中窥视到了被过于神话的弱小女性,风雪之中一旦人类违反规则或背叛誓言就会被毫不留情地杀害,雪女则会化为雾或雪消失。

      全是谎话。

      「冈山县雪村杀人事件完成调查,确认与当地教派有关,失踪人口已被当成祭品献祭」

      “抓住那个杀人犯!”

      “别让她跑了!”

      ……

      这种与世隔绝的村落太多,封建守旧,崇尚邪祟的情况也不在少数,可是杀人和【咒灵】是两种概念,被杀者和行凶者也是两种身份,你知道作为咒术师的准则是保护非咒术师,所以无论他们怀着多大的恶意跟着你都不能在意。

      “小泉叔叔还没断气。”

      因为属于你的任务即将结束,接下来的事情交给当地的刑警更合适。

      “汪汪汪!”小狗跑到了你的身边。

      那是一只很可爱的柴犬,狗和人类不一样,因为无法交流,所以永远不会和那些恶心的大人一样,踩在你的底线上,反复践踏你的尊严。

      出差前,你的某个上司叫你带着你的狗滚出东京。

      狗是正常的。

      “走吧,该回家了。”

      很正确的,你也在临行前对上司做出基于人道主义的劝告——用榔头敲断他的腿骨,求饶声太刺耳,血更是在混乱中溅了你一脸,而他的尖叫和痛呼更是让你对那种痛苦感同身受。

      “你有名字吗?算了,还是叫你狗吧……”

      就像你在中国地区冈山县享受【咒灵】的血从你的脚下烙印进这片土地一样,当时发生的意外,都是为了让那位年迈到没有教养的上司能在医院能享受一段愉悦的假期。

      你感谢上司对你的认可,所以断定现在的自己暂时还是个分得清善恶的合格咒术师,更重要的是。

      “汪汪!”

      狗是比人类可爱的生物,你不希望它消失。

      “不准逃!”中年的和尚从神社追着你出来。

      是的,你根本不用逃,从风衣的口袋中拿出证件,你证明了你作为政府咒术师的身份。

      “我已经通知了警察。”

      风雪中,和尚跪在你的身份下,又看着他拿出美工刀,抵住腹部,他说:“父亲他…我们不是…不要!我没有…都是神的旨意……我愿意代替父亲偿命。”

      雪又落下了。

      而你只能在风中恍惚地陈述事实:“神不会宽恕自/杀。”

      “汪!”

      离开以后,狗依旧跟在你身边。

      「发生事件的贝尾部落,是周边部落中最接近山边的部分,从津山市驱车前往的话,要穿过行重地区到达西北边的坂元部落,接下来再往深处前进,途中会看到一个上面书写着贝尾的蓝色小看板,这就是发生案件的现场。」[2]

      你继续往前走,知道这是最后的任务。

      「看板后的道路分岔为两条,右边往贝尾部落的中心部,左边则通往贝尾部落的集会所。不管是哪条路,通过了贝尾部落之后,都是车辆无法通行的山道。回到道路分岔的地方,往右前进和一条往左转的小路交汇处,这边就是贝尾部落的中心地区。」[2]

      然后弯腰悼念。

      「案发现场就是在这个路口附近的许多间住家内,这附近有个长久以来使用的墓地,里面有许多的墓碑刻着逝世于昭和13年5月21日,就能得知是亡于津山事件的被害者之墓。」[2]

      风雪在白日中飘摇。

      彼岸此岸之间,你确信弱者注定死亡,而咒术师不是,你知道此身亦如地狱,所以在进入真正的人类世界后,你把构筑的新武器藏在背后,以防被路过的行人看见——一个怪物拿着一把刀。

      “你是昨天到村子的外乡人吗?”是一个背着稻草的农民,他说的话有口音。

      “我只是来找我的狗。”其实那不是你的狗。

      “那你不要乱跑……这个村子不太平。”

      你没有乱跑,只是跟着自己的影子。

      「那场惨绝人寰的屠杀事件一般被称为津山事件,正确来说,该事件发生于津山市外的西加茂村,但是因为后来市町村合并的缘故,又划归津山市内,犯人犯行时仅21岁(实岁22岁)。」[2]

      孽缘基于现实,怪谈扭曲真理,在出发之前你查阅了大量资料想要从时间、地点、人物关系……等等解释惨绝发生的原因,通过行凶者在死前遗留下的遗书,大概可以归类为:

      「女性背叛、同村歧视、祖母束缚、父母失位,叠加自幼宠溺形成的扭曲性格,“女人”成为事件直接导火索;甲丙种判定引发排挤,叠加祖母投毒怀疑、姐姐远嫁、武器被没收,自身傲慢与现实落差构成根本诱因。」[2]

      你相信任何行为必然有驱动行为本身的逻辑存在,这是人类的规则,也是你的规则,这些怪异让你开始迷惘真实的死亡到底是什么样子?津山事件的真相是否应该关心到底?你不记得你的工作到底是什么?

      但是你知道你无力改变现实。

      雪国的列车不能带走遗憾,雪村的“村八分”更是被所有村民拥护的法则,“十分”属于集体生活,包括成人礼、结婚、生产、照顾病人、房屋改建、水灾时的照顾、每年的祭拜法事、旅行、埋葬尸体和灭火,而所谓“八分”则是除了埋葬尸体和灭火两件事外,村人完全不给予帮助,不闻不问,让人从社会意义上的彻底死亡。

      雪再次飘零。

      就像大家都讨厌破坏规矩的人,认为对村落中破坏规则和秩序者进行消极制裁行为,也就是联合排挤是对的。

      “不要在我们的村子到处闲逛,你快点离开吧!”你踏进人世时,那个背着农具的村民在远处招手,“春天的时候雪会化掉,到时候再过来最好!”

      没有听完剩下的话,你就快步离开,你不喜欢人类也很讨厌诅咒,所以一直选择孤身。

      可你今年已经25岁了。

      你需要对很多事情做出判断,也必须明确每次做出行动的目的。

      狗摇着尾巴跑在前面,你跟着狗的脚步环绕整个村落,虽然绝大部分的时间,都是狗低着脑袋往前跑,因为没有项圈和主仆的关系,偶尔它会回头看看你是不是在身后,确认你存在,你觉得它可能喜欢你,可是等你想要靠近它的时候,狗又自顾自地躲进草丛里。

      最近总有人问你是否喜欢宠物。

      “汪汪!”

      狗回头看你的时候,你没有及时回应它,等它跑到你的身边,不断蹭着你的裤子,谄媚地讨好你时,你又开始思考养好一只狗需要做哪些准备?你总是这样,其实也不是讨厌,蹲下来揉着它肉乎乎的两颊也会觉得很可爱,可是……对朋友的回复,你只会说一般。

      或许是因为日常行为太过矛盾,他们又问你,既然那么喜欢,为什么不养一只?

      你找了很多借口,比如有洁癖,比如宠物饲养杀手,比如工作忙碌……但最后的结果总是说,“我得对生命负责,也得对自己负责,对不起,不能把你带回家,狗。”

      你怜悯这个世界所有的不幸,也包括你自己。

      “汪,唔……”你摸了摸狗的脑袋。

      其实你还是没想起那件重要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下次再见,狗。”

      这一次朝着离开的方向走,影子落在背后,因为很清醒,所以你一直都明白已经遗失的过去不可能影响你的未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2016.01(四)-雪村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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