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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27章 ...

  •   时值正午,艳阳高照。
      大雪连下好几日总有放晴的时候,可卿音的眉头却从早晨开始就一直没能舒展过。从宫外递进宫的一纸信函中的寥寥数语,让她惶惶不安。也许是昨日吹了冷风,也许是因为这突至的消息,头疼的毛病又开始侵扰她的神经了。
      卿音左手手肘支在书案上,合着眸子揉着太阳穴,黛眉拧在一起,右手随意地垂着,手中拎着一只皱皱巴巴的手帕。她忧心忡忡,如今天下的时局大抵就如同这冬日的天气,看着艳阳高照的,可不知哪一日,风雪忽至,打的人措手不及。天气晴雪是天意而为,而搅弄时局的却是实实在在的人,还是躲在背后翻搅风云的人。现下,她瞧不见也猜不透这做局的人,只知道那人是想图谋大周的江山,还想拖她入局做个盟友,送个顺水人情。
      而最关键的是,这些事情,祁言知晓吗?或者说,他知晓多少呢?
      敌暗我明最是致命,所有的一切都藏在雾里看不清,查都无从下手。思及至此,一声长长的叹息从卿音唇边溢出,难掩愁容。

      红蔷同春黛走进来的时候,就听见这一声叹息,二人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
      春黛从窗边的矮架上夹了几块新的红罗炭丢进兽形铜炉的腹中,红蔷把怀中抱着的几卷竹简放到卿音面前的书案上:“公主,能找到的都在这儿了。”
      卿音这才睁开眼,抬头问道:“没叫人发现吗?”能避开一众守卫和记事官从兰台和天禄阁神不知鬼不觉地“借”来这些机密的皇家档案,当真是一件极为艰难的事情。
      “公主放心,不曾有人知道,只是不知为何,关于景贞皇太后的起居事宜记录实在太少,即使是奴婢去查了前朝的一些档案,所得的也只不过只言片语。像是……”
      “像是故意被人抹去了一般,对吗?”卿音接过红蔷没说完的后半句话,又随手抽出一卷竹简翻看,确实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记录,虽说景贞皇太后薨逝时才二十有四,进宫为妃也不过八载,宫中记事少一些也算正常。但她毕竟是当今圣上的生母,又是人人皆知的先帝最为宠爱的妃嫔,入宫八年,却不曾留下只言片语与先帝间的日常,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了。
      “奴婢翻找景贞皇太后的书册时还瞅见了先帝几位修仪和昭仪的书册,哪怕是入宫一年就难产殒命的林修仪都有画像册,但却怎么也找不见景贞皇太后的画像册。”红蔷说道。
      “人人都说先帝盛宠玉贵妃,当今陛下又孝悌亲厚,登基后特追封早逝的生母为景贞皇太后,可我怎么总觉得陛下言语中对这位生母并不如人们说的那般敬重亲善。”卿音撂下手里的竹简起身,松了松有些疲乏的肩颈。先帝盛宠和皇帝生母这两点,不论沾了哪一样,都是要得了无上荣光的,怎么也不应该像如今这样查无此人一般的状态。除了追封位份之外,几乎也不曾再瞧见祁言为这位生母做过什么了,就连忌辰日也是同嫡母静贤皇太后一样照常祭拜而已。
      “景贞皇太后去的早,陛下七岁便被领去了敬仁太妃的涵元宫处抚养着,那个年纪的孩子也记不得什么事情,或许同生母感情并不算格外亲厚呢。”春黛道。
      也是,虽然接触的次数并不算多,但祁言这个人,看上去也不像是对他人能有什么刻骨深情的样子。或许就是有这么一类人,天生的性情淡漠,亲缘寡淡,而这种人,最适合成王成事,毕竟寡人寡人,越是心狠拎得清,越是能杀伐果断。卿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刚想去院子里走走,却被叫住。
      “公主,眼下另有一要事……”红蔷犹豫着开口。
      “何事?”卿音问道。
      “宫外传来消息,那边的人要您亲自过去才肯现身,公主,对方敌友难辨,还是奴婢代您去吧。”红蔷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在不能完全确认对方来意的情况下,让公主亲自去见,实在太过冒险,而精妙的易容术大概也能骗出对方的身份。可卿音却好似料到了一样,不甚在意:“红蔷,这天大的买卖,我若不去,那人不可能会现身的。况且能筹谋天下的人,必定有万全的准备,一个小小的易容术不可能骗得到他们的。”
      “是。”红蔷为难地应了,盘算着要不要再多些人埋伏着。卿音好似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般,从竹简中抬起头又特意叮嘱了一句:“只你和春黛陪我去。”

      城郊的一处荒废旧宅,像是哪个大户人家旧日的府邸,但既然落在了城郊而不是城里,想来算不上什么十分煊赫的人物,况且已经痕迹斑驳的大门上头那方斜楞楞栽着的牌匾上书着“钟离府”三个字,在这大周朝,姓钟离的本就十分罕见,又有些财力和名声能置办得起如此家宅的人,卿音在脑海中转了一圈又一圈,也想不出有哪位。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厚重的帘缦落下,春黛扶着卿音下了马车,红蔷从车中取出只灯笼燃上,二人跟在卿音身侧,警惕的打量着周遭的环境。光秃秃的老木瘦骨嶙峋的立着,乌云半遮着月,透了丝丝月光撒在眼前,是再普通不过的荒郊野外的景象了。与二人的神经紧绷不同的是刚落地站定的卿音,她随手理了理袖上的褶皱,微微侧身,又抬眼扫了下那紧闭的大门。春黛会了意,快步走上前去轻扣了扣门上的铜环。不多时,厚重的木门被人从里面拉开,因年久失修而生的吱呀声格外刺耳,在这安静的夜里听的人发慌。随大门的开启,一道黑色人影从夜色中显现出来,来人从头到脚都被裹在黑色的披风里,一张黑色面具覆面,从身量上看似乎还是个小孩子。这样厚重的木门,寻常情况下两个年轻力壮的小厮堪堪能拉开,眼下却被这样一个小孩子如此轻而易举就打开了,可见身上藏着不浅的功底。
      春黛面色如常,袖中的手却握紧了藏着的袖箭,刚要开口询问,就被那小孩子打断:“我们家主人只见她。”说罢抬手指着卿音所在的位置,犹是稚童的声音让人分不清男女,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冷硬,这声音不大不小,显然是说给卿音听的。卿音很有自知之明的点了点头,轻拍了拍红蔷的手,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她们在外面等着。她接过红蔷手里的灯笼,拢了拢身上的狐裘,路过春黛身侧时,手里被不经意塞了一只小巧的暗器。
      卿音暗自苦笑,感慨于春黛的细心,只是,如果她能更细心些,提早告诉她这个圆球样的冷冰冰的小东西该如何用就更好了。
      卿音刚入了院子,还没来得及看清前路,身后的大门便砰的一声,毫不留情的关上了,徒留门外愁容满面提心吊胆的两人干站着。不准轻举妄动,这是卿音留给他们的命令。
      寒夜出奇的安静,这样冷的夜晚又总爱起雾,灯笼的微光被雾气淹没,周遭的一切都看不真切。过了垂花门又不知绕了几个廊子,才看到一处点了灯的屋子。这黑暗中突然而至的光亮让卿音有一刻的恍惚,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一座石拱桥上了。她心下一惊,一直引着她来的那孩子不知什么时候起竟不见了踪影。卿音就这样孤零零地站在桥上,手里执着一只灯笼,她低头看去,石桥下的湖面上开着大朵莲花,在蒸腾的雾气中红艳艳的,格外好看又格外骇人,那一簇簇的花从她脚下生根,随着蜿蜒延伸的湖水看不到尽头。
      哪有数九寒天湖面生莲花的道理,又哪有莲花是这样的红色。
      “奈何桥,离魂汤,鬼婆种花叫乖乖,莫应来,莫应往,小鬼锁链身上躺”。没由来的,卿音脑海中便回旋起了这童谣,这童谣,几乎每个南靖的孩子都会唱。
      而眼下,身后迷雾看不清路,唯有眼前那唯一的光亮,显然是在邀请她前往。这奈何桥的尽头即使是那阎王殿,到这一刻,她也是只能去闯一闯了。
      卿音晃了晃头,努力让自己从不甚清明的状态中挣脱出来,提着灯笼向桥尽头的那间屋子走去。她缓缓推开紧闭的屋门,迈步进去,小心谨慎地打量着屋内一应陈设。房间内燃着明亮的烛火,偌大的屋子里只正中央摆着两副桌椅,而桌椅的正前方是一张幕布。这间屋子,好像原本是一处茶楼,二楼环着中央的舞台还吊着些纱幔绫罗,只是如今早就破旧不堪,抬眼仔细瞧去,楼梯和四周的柱子都痕迹斑驳,显然是有了些年头。只是她眼前这副漆木桌椅崭新,和这屋子显得格格不入。
      卿音有了眉目,心底冷笑了一声,从善如流地将手中灯笼落在桌上,解开身上的狐裘,在那张早就为她准备好的梨木椅上落了座。四周的烛光随着她落座的那一刻熄灭,只余幕布后的两盏。
      卿音知道,好戏马上要登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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