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神乙女]小短篇合集》七月柒日

3、我的神明大人

　　你被扔出了家。

　　你捂着被扇了一巴掌而发红发热的脸颊蹲在门外，熟练地蹲在门边，目光呆滞地盯着地缝上钻出来的草芽。

　　视线渐渐模糊，你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只是木讷地看着地面，看着突然出现的黑色暗点，一滴一滴，一滴一滴，发酸的鼻腔让你呼吸困难，你开始张口呼吸，干涩冰凉的空气通过嘴巴钻进肺里，冰凉了你的身体。

　　你应该是哭了。

　　可是不敢发出声音。

　　脸上的红色越来越烫，越来越痛，你的手挡不完发肿扩散的地方，空气一碰，就像是烧红的铁片突然浸入冰水发出“滋啦”一声，连继续燃烧的动力都被浇凉了。

　　你不知道你做错了什么。

　　“所以，你就一直等着？”身穿黑紫色衣服的少年盯着你。虽然看不清他的面容，但你觉得他的脸色不太好，似乎是因为你的故事有点无聊。

　　这就让你不舒服了，这故事才讲了几句，还没到精彩的地方呢。

　　当然不是。

　　你当然不会就这样干等着。

　　你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可是你也没有胆子回家问他们为什么要抛弃你。你没有了去处。你就只能一个人到处流浪。

　　但其实你能走多远呢？

　　你根本走不了多远，等天黑了，等你没有走路的力气了，你发现你走到了尽头。

　　那是一片黑色的海。它平静地吞噬着岸边的一切，也包括没有去处的你。海收留了你，它冰凉却又温暖地包裹着你，海水漫进你的鼻腔，钻进你的耳孔，蒙住你的眼睛。它像是母亲一样温柔地包裹着你，而你就像小婴儿安静地睡在母亲的肚子里。

　　你想，你也算是找到了家。

　　“行了。”少年皱着眉打断了你，他烦躁地摆摆手表示自己不想再听了。

　　但这个故事只是开始。你还没有讲到你最喜欢的部分。他让你停下，你才不想听他的。虽然他微红的眼角总让你觉得有些熟悉，但你想要讲的故事一定要讲完，故事只说一半很难受的。

　　你低声抱怨了几句，又开始自顾自地讲了起来。

　　你在母亲的肚子里睡着了，做了一个梦。那真是一个漫长的梦，也不是什么美梦。你只觉得有石头压住你的胸口，沉闷，无法呼吸，也无法醒来。就在你以为你会永远在母亲肚子里沉睡的时候，一只手将你拉了出来。

　　紫色的，白色的，神明向你飘了过来。你被他抓住手腕，被他抱住身体，被他托住头颅，送出了海面。

　　阳光洒在了你的脸上，海水从你的眼角滴落，回归大海。你被迫离开了母亲的怀抱。

　　你很难过。

　　你攥紧神明的衣袖，揪出一大滩海水。你哑着嗓子问他为什么要把你拉出来？为什么不让你就这样沉眠于海底？

　　他疑惑地看着你，只是说你不可能沉入海底的。

　　可是，可是你不想看见阳光。你不讲道理地死死抓住他的衣袖，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勇气开始纠缠神明。你只是觉得，是他把你从海洋里带了出来，那，那他就该对你负责。

　　“啧。自私的人类。”少年插嘴，他露出不屑的表情，但也没再不让你继续讲故事。

　　自私？

　　是的，你是自私的。甚至卑劣。

　　你对自己是什么样的人还是多少有点自觉。

　　少年听了你的评价，只是皱着眉拉低帽檐。暗紫色的帽纱微微向前倾，点缀在帽檐上的铁饰发出声响。

　　你只是觉得你抓住了你与这个世界最后的联系。

　　你看着少年，用无比认真的语气对他说，“我把他当做了我的神明。”

　　你没有看少年是什么表情，继续讲故事。

　　因为神灵没有再抛弃你。

　　你后来知道了你抓住他并用救命之恩来要挟他是一件非常不要脸的事，但当时你是完全没这个自觉的。你就如同少年说的那样，自私自利的本质刻在了你的骨子里。如果他觉得你烦了是可以完全不管你的。在海中泡了很长时间的你其实根本没有多少力气，在你眼中是使出了全部力气，但其实只需要轻轻一扯，他就可以把衣袖从你手中拽出来。

　　但他没有。

　　他头上披的紫色头纱黏在了他的脸上，他凌乱的头发一缕一缕地贴着他白皙的脸颊，他长长的睫毛也挂着小水珠，他那双紫色的眼睛像是被水浸泡过一样水润清澈，他眼尾的朱红比你见过的最漂亮的野花还要漂亮，他的白色衣裳因为被浸透了，海水一滴一滴地从衣摆上滴落在地上，积成了小水洼。

　　他的一切你都记得如此清楚。

　　“是吗？”少年听着你的描述又问道，“真的一切都记得？”

　　“那是当然。”你笃定地点点头。

　　因为那是你的神明，你的信仰。

　　你会一直记得他。

　　“别打断我讲故事了！”你不耐烦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你如愿地跟着你的神明。

　　神明没有抛弃你，他收留了你。

　　这个故事就应该这样结束了。但你说过，这只是个开头，遇见神明是你最喜欢的部分，当然还有你不喜欢的部分。

　　在你跟着神明的第二天你就生病了。

　　你一头栽在他怀里，想从中挣扎出来，却没有什么力气。你有一段时间没有吃过东西了，而神明不需要吃东西，所以你跟着他以后也没吃东西。不是你想成仙，而是之前发生了太多的事，你压根就没想过还有机会吃饭。

　　不过神明的怀抱很温暖。比温柔的海洋抱住还要舒服，因为不会觉得胸口沉闷无法呼吸。

　　再次醒来，神明找了医者为你治病。

　　天呐。竟然有医者为你治病！

　　你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好事，神明竟然愿意为你找医者。你以为你只需要熬过去，坚持忍住，等身体里的晦气都散了，你的病就会好起来。

　　听了你毫无常识的发言，神明只是端了碗他用药方煎的药放在你手中。他用不赞同的眼光看着你，生了病就好好吃药，别说忍住就没事这种不负责任的话。

　　你连忙捧住碗吞药，结果喉咙受不了药温，烫得你实在忍不住将药吐了出来。

　　你很害怕神明会打你，只是一个劲地道歉，但也做好了会被惩罚的准备。

　　可是他只是对你说，在喝药前应该吹一吹，等药稍微凉了再喝。也别一口气全倒进嘴巴里，不然把嘴烫坏了，以后会痛。说着，他伸出手指探入你的口中检查有没有被烫坏的地方。

　　你看着他。

　　觉得海水还没有从眼睛里流完。不然为什么现在又有海水从你眼眶里流出来？

　　神明没有检查出烫坏的地方，又看到你脸上的泪水，没说什么。只是用锦帕擦了手，又拿了一方锦帕轻轻擦拭你脸上的泪水。

　　但你强调，那绝对是海水没流干净。

　　你喝完新煎的药后又睡着了。然后就是闻到了食物的味道才醒了过来。你的神明又为你准备了白粥，那是他亲手做的。

　　他一勺一勺地舀着白粥，又轻轻吹了吹，才把木勺递到你嘴边。而你只是机械地张口，吞咽，张口，吞咽。如果不是神明皱着眉摸了摸你已经滚圆的肚子生气地放下碗，不给你吃了，你都没意识到自己竟然饱了。

　　不但饱了，还特别撑。

　　你红着脸对他说太好吃了，根本停不下来。

　　少年噗嗤笑出了声，你则是不满地瞪了他一眼，“笑什么笑？你那是没吃过他做的饭！他做的饭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了！”

　　虽然你也没吃过多少别人做得的饭。

　　但你的神明是这个世界上最棒的！

　　你冷哼一声对少年的不识相表示轻蔑，又继续讲。

　　神明带着你一起生活，类似于你听长工说的那种山神带着自己的眷属隐于山林，然后出手帮助主角拯救主角之类的话本。你把自己看做神明的小眷属，当然神明大人就是无所不能的山神大人啦。

　　而那个主角嘛，也出现在了你的故事里。

　　那是一个瘦小的男孩。

　　神明大人捡了个小孩回来。

　　一开始，你强调只是一开始，你会觉得有点不舒服。你很害怕神明有了那个小孩之后就不要你了，但也不敢把这个问题问出口。因为那个孩子明显比你还要脆弱。

　　只是神明全知全能，他一眼就看出了你的小九九。他像往常一样安慰你，你是他的信徒，他永远都不会抛弃你。就像你说的，他把你从海洋母亲的肚子里带了出来，他就要对你的的生命负责。

　　可是在和他一起生活了那么久，在被他教了很多常识之后，你知道了你之前的做法就是在道德绑架。你以他的好心作为要挟，要挟他必须带着你离开，让你和他一起生活。

　　你这样的做法以及你现在的想法，都是自私的，都是卑劣的。

　　他没有照顾你的义务，没有拯救你的必要，甚至于你只是他在路边随手捡回来的孩子，和那个被你嫉妒的小孩没有区别。

　　你哭了起来。

　　你突然意识到自己有多可恶，将神明拉入尘世，还想将他困在自己身边。也就他永远好脾气，对你的任性和独占欲包容和放纵。

　　你强迫让自己看开。虽然这很难马上就有改变，但你还是慢慢转变了对待那个小孩的态度。之前是疏离和讨厌，后来是耐心和温柔。你也开始心疼那个孩子了。

　　他比你还要脆弱。

　　他得了一种病，一种治不好的病，然后被他的父母抛弃了。

　　你也是被抛弃的，只是你已经不记得你知不知道自己被抛弃的原因了。时间过得太久了。

　　神明会为孩子跳祭祀舞为他祈求平安，你也学着舞蹈一起为小孩祈祷。

　　可是有些事是神明都无法做到的。

　　小孩最后还是在你怀里一睡不醒。

　　你的神明也只是怔怔地看着他，看着这只可爱的小团雀落在柔软的纱布上再也无法挥动翅膀。

　　你安葬了孩子。

　　神明埋葬了小团雀。

　　你沉默了一会儿，故事的后面听起来了一点儿都不舒服。

　　少年也冷着脸说，“我不想听了。”他的态度比之前都要坏，“神明做不到，那是他无能。”

　　“别乱说话！”你生气地朝他怒吼，“我真是脑子里海水没倒完才会给你讲故事！我不想看见你了！”你冲着他翻了一个白眼就要回自己的房间去。

　　少年却突然拉住你的手，“等着吧，我会让你知道真正的神明能够做到什么！”

　　你甩开他的手，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在少年的眼中，那个半透明的女人却是化成了一团烟雾钻进了墓穴。他握紧手中的神之心，低头看着坟墓前的石碑，“我会成为真正的神明。真正的全知全能的神明。”

　　可是成为了神明也没能找到挽回灵魂的办法。成为了神明也没能找到时光倒流的办法。他找不到自己的小团雀，和那个傻乎乎地叫他神明大人的追随者了。

　　灵魂之所以存在，只是因为他们有不愿意离开的执念而已。人死不能复生，就像那个孩子，那只团雀，就像你。

　　男孩的灵魂已经离开了，独独你的灵魂还徘徊在人世间。每一次，他去看望你，你都会跑出来问他要不要听一个故事。

　　每一次他都会在故事快要结束的时候打断你。而你则是觉得这个人真是不知好歹，生气地跑回墓穴。

　　他依旧没能成为真正的神明。神之心也被夺走了。可是现在他也没那么在乎了。

　　少年又一次来到了坟墓前。这一次，他是用流浪者的身份来的。

　　一个半透明的幽灵飘到他面前，微笑着对他说，“想不想听一听我的故事？”

　　你看着少年，期待他的答复。

　　少年如你所愿答应了你的要求。

　　你非常高兴。

　　你说你一开始只是一个孤女，被一家长工收养了，可惜他们只是希望能够多养一个劳动力，结果碰上了闹饥荒，他们想也不想就把你丢了。你没有地方去，只能选择投海自尽。

　　你说你在海里遇见了你的神明。这是你最喜欢的部分，因为就是神明将你从海里救了出来。他的一切你都记得非常清楚。

　　“真的十分清楚吗？”少年突然问道。

　　你点点头，“那当然，我当然记得。因为他是我的神明。他是我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

　　你继续讲故事，神明对你特别好，他会教你很多以前从来没听过的东西。以前你只是知道医师很珍贵，那是你绝对见不到的，但神明为了你寻来了医师为你治病。以前你从来没吃过热腾腾的东西，也没喝过药，所以第一次喝药差点把嘴烫坏了。不过神明也有在为你检查。他真的很关心你。他还会为你做饭，明明你是他的信徒，你才是那个照顾他的人，却偏偏是他为你做了很多事。

　　你说你的神明捡了只小团雀，你很心疼，努力学习舞蹈想为团雀祈福，但最后小团雀还是永远飞不起来了。

　　你说你觉得非常抱歉。

　　在神明的注视下，还是闭上了双眼。

　　“我其实一直想对他说，我以后也会好好的来着。”你看着少年，“我并不是想离开他，只是这次的病不是喝药就可以治好的。他一直都很孤独，我想一直陪着他。”

　　少年沉默着看着你。

　　“我一直没能听到他幸福的消息。我的神明在我离开后是不是非常难过？就像小团雀那次一样？”你抬手擦了擦眼泪，虽然并没有摸到湿湿的泪水，“小团雀离开后，我也特别难受。所以我想我走了以后，我的神明是不是也会哭？我不希望他哭，我希望他可以快快乐乐的。”

　　“我真的，真的还记得他。”你强调，“他穿着白色的衣服，披着紫色的头纱。他很温柔。他从来都不会说一些不礼貌的话。他一直都会安静地听我说话，也不嫌我吵。”

　　“他每次来找我，我都会跑出来问他想不想听我的故事？他都点头说要听的。可是每次快要结束了，他就打断我走了。”你望着他，想看进他心里，“是不是我的故事不好听呢？可是我只会讲这一个故事。”

　　“我其实觉得如果他能听我讲到最后，那就说明他已经不难受了。所以我每次都希望我可以讲到最后，可是我又不希望我可以讲到最后。”你渐渐的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少年模糊的身影在你眼里越来越清晰。

　　他长得很像你的神明。

　　他与你的神明一模一样。

　　“我想我的神明已经不难受了。”你突然知道了什么。为什么每一次这位少年出现，你都会控制不住溜出来问他想不想听故事。就连巫女都没办法让你挪窝。你就赖在这里不走，等着你的神明又一次为你祭奠。

　　“那真是太好了。”你笑了起来。

　　好不容易能够清楚看到的神明又在你的视线中模糊了起来。但你也没那么难过了。你如愿见到他与自己的过去和解，你觉得你这是做了一件好事。

　　“所以，这一次我想好好的与你道别。”你冲过去抱住了他，也不清楚你是怎么能抱住他的，“真的很喜欢你。真的很感谢你。我的神明大人，我希望你以后可以永远快乐，永远幸福。”

　　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你凑过去轻轻吻了他的额头，带着你的虔诚与喜欢和他那双眸子对视，然后在他的眼睛里，你看到了自己微笑着化成了樱花的花瓣。

　　其实樱花也挺漂亮的。

　　你把最后的想法告诉了他，只听到少年笑了起来，他发红的眼角流下晶莹的泪，随着灵魂一起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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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散兵剧情前写的，剧情BUG无法修改感谢在2023-03-18 21:38:16~2023-03-20 20:29: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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