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巢》绯幸

7、第7章

　　秦以纯睡了一觉，醒了之后请两天假在家休息。

　　在家她按时吃饭睡觉，因为要向秦越报告行程，秦越视频里见她面色红润，在外多少放心一些。

　　秦以纯穿着一身纯棉粉色带纽扣睡衣，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玩铃铛，叮叮当当的声音像是会催眠。

　　她闭上眼眸，眯了一觉。

　　半梦半醒之间听到楼道传来沉稳的脚步声，秦以纯迷迷糊糊看一眼确定时间，遂摇一摇铃铛，急促的铃铛声在空荡的梧桐林别墅里游荡。

　　七秒不到，温衡提着没来得及放下的书包进来了。

　　秦以纯看他发丝上还有雾雾的水珠，猜想他是坐公交车回来的。

　　“哥哥，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时间过去了好几天，温衡仍然记得她所指的具体内容，尽管对方并不知道。

　　“那件事情可以先放一放。”

　　秦以纯这几天还在气头上，温衡认为最好是消灭一切不安的因素，暂时不提是否让她陪同回家这件事。

　　温衡缓步靠近，修长的手指拉开书包拉链，小心翼翼拿出一罐油纸糖果。

　　“新品桂花红糖，中间是夹心桂花酒酿。”

　　秦以纯光听就心动了：“我要吃。”

　　她会生气，但也好哄。

　　温衡找纸巾擦擦手指，剥了一颗喂给她：“小心一点。”

　　秦以纯含着糖果笑笑：“嗯嗯。”

　　她很喜欢这家糖果，含在舌尖，不腻，是丝丝缕缕的甜意。

　　安静几秒，秦以纯满眼期待地仰头询问：“哥哥，我们是哪一天回你的老家？”

　　温衡眸光很明显地躲闪一下：“等我再确定具体的时间。”

　　秦以纯眼尖地捕捉到他一瞬间的心虚，不满地说：“你不会是不想让我一起去了吧。”

　　她又掰着手指头说：“我只是想起来初一春游的时候，他们明明约好和我组野餐小队，后面还不是偷偷摸摸数落我的不好，然后所有人都非常默契地把我排除在外。我现在提这个并不是想表明，我很想和他们混在一块的意思，我是想让你知道，我讨厌这种人。”

　　“出尔反尔，又好像避着我是很了不起的事。”

　　秦以纯咬碎了糖果，再一次问温衡：“所以，哥哥你的想法呢？”

　　她坚持到这个地步，原因很简单，她想去看一看温衡曾经生活的地方，他很少提及这些东西，仿佛是守着一个只有他知道钥匙在哪的秘密盒，而秦以纯想打开盒子。

　　恍惚记得自从初见之后，秦以纯极少询问温衡的出处。

　　他一直在身边，他的过去她不懂，也不感兴趣。

　　王琳常说，过去的都是过去，要在意的是现在和未来。

　　秦以纯觉得很有道理，她也是这么做的。

　　她最多是忽略了一点，她并非压抑着好奇心，或是因为释然才不去打探温衡的过去，真正的缘由其实是漠不关心。

　　他的过去，于她而言没有意义。

　　温衡每天陪着她上学，在家里没人的时候给她讲故事，在她嘴馋时递上一个蛋糕，秦以纯向来思虑的只有这些繁琐的小事。

　　他一直都是那样的，神色又冷又恹恹，只不过秦以纯在这几天看见了违和的部分，忐忑和焦虑。

　　这是秦以纯第一次从他身上感觉到此类因素，因为突然被告知要回去才会这样吗，秦以纯内心的探索欲一点一点被唤醒，她想知道他的过去。

　　面对秦以纯的追问，温衡想到秦越说的那句话，不是也需要人陪吗，若是秦以纯固执坚持，这一次随了俩人私心是不是也很不错。

　　“哥哥，还没考虑好？”

　　“家里面通知过来的时间是下个星期四。”

　　秦以纯莞尔一笑：“我提前和老师请假。”

　　压在温衡胸口的大石头又重了几分，他默然沉思，陷入好一阵空茫。

　　“还要吃糖吗？”

　　秦以纯盖上被子，眼睛清澈地闪着光：“不要，有点甜。”

　　“但是就把它放下，我以后做作业无聊的时候可以吃。”

　　温衡点头。

　　经过这一天，他们表面看起来和好如初，温衡注意到一点，秦以纯不再带着他在放学的时间去书店，或是去附近的甜品店吃什么。

　　仿佛是在规避着某些意外因素。

　　二人两点一线上学下课，时间来到了周四。

　　因为至少回去待三四天，秦越回家后，过来帮秦以纯打理行李。

　　秦以纯坐在床上晃着双脚，心情大好嘴角一直挂着笑容。

　　“爸爸我不想穿那件。”

　　秦越整理一件粉色的开衫外套：“晚上降温下来，比这边还要冷，到时候你穿得上。”

　　秦以纯忽然变换话题，问道：“爸爸，你当时在哥哥家里面住了多久？”

　　秦越似笑非笑：“半天。”

　　秦以纯好气起来：“他们不都说你在那边待了很久吗，有好几天呢。”

　　秦越：“情况特殊。”

　　他对着清单检查随身物品：“纯纯，过去之后就跟着哥哥，不要跑丢了找不到哦。”

　　秦以纯说：“没关系，哥哥会找我。”

　　秦越先是笑了，忽而一抹光从眼底闪过，笑容逐渐消失：“我要麻烦你一件事。”

　　“请说。”

　　秦越说：“麻烦你照顾小衡几天。”

　　秦以纯歪着头表示不理解：“我吗？”

　　秦越摸了摸她的脑袋，语气和缓：“对啊，不是你要说陪着去的吗，你能做好的吧。”

　　虽然心里还没有想明白，秦以纯已经同意了。

　　次日中午，吃过午饭，秦越安排车送两个人离开。

　　去的路上，温衡垂头看着书，好看的手指一页一页将纸张翻过。

　　他今天穿了一身黑，闷闷的没说多少话。

　　秦以纯吃了半块饼干，注意力被书里的故事吸引住，她微微靠近，等待温衡翻书，然而过去好一会儿，半天不见他的动静，秦以纯用手腕推了推他的手臂。

　　“这一页我看完了。”

　　温衡很清楚她突兀一句话里的意思，温声说了句抱歉。

　　没过多久，温衡又陷入漫无边际的晃神当中，秦以纯手上的饼干吃完了，茫然地盯着他的侧脸，今天的状态也太不对劲了。

　　秦以纯想起身上的任务，将书拿到手边：“我给你读吧。”

　　温衡说：“我没事。”

　　秦以纯嘟嘟囔囔地说：“我又不是在担心你。”

　　“我倒希望不是。”温衡跟了一句。

　　秦以纯讶异：“为什么，我担心你不好？”

　　温衡：“是不好。”

　　秦以纯：“为什么……”

　　温衡说话前先移开了视线：“如果是在担心别人的话，心里面就像是有疙瘩，笑容也会减少。”

　　秦以纯还是没听懂：“那又没关系。”

　　“哥哥，你家离这里远吗？”

　　温衡有些恍惚：“应该是远的吧。”

　　当年就像走了一整个白天，才在天黑之前到达目的地。

　　实际上，他们坐了五个小时的车，到达了所属乡，还要再过四十分钟左右，才会看到熟悉的院墙。

　　当水泥大厦逐渐退场，连绵不绝的绿野大山进入视野，秦以纯便对枯燥的文字失去了兴趣，她将书扔在一旁，趴在车窗往外看。

　　今日多雾，看不清前路。

　　温衡始终笔直地坐着，等待一个个熟悉的事物冲击着回忆。

　　再往里面就进不去了，二人下车之后，秦以纯站在新修的水泥板路上，仰头看灰白惨淡的天空。

　　她在课本上读过乡下的天空，据说是长而晴美，空气沁人心脾，可是眼前的天空就像铺满枯枝败叶的湖底，散发着奇怪的气息。

　　“哥哥，你小的时候也是这样的雾天吗？”

　　温衡弯腰整理着行李：“好像是吧。”

　　身后的车退出田野，当一切的风景恢复平静，秦以纯才有了真正离开家的实感。

　　温衡清点好东西，左右一个行李箱，唤上秦以纯：“以纯小心看路，就在前面了。”

　　秦以纯双手放在兜里，与从庄稼地里走出来的妇人正对上眼睛。

　　村里很少有陌生人，像这样白白嫩嫩的姑娘更少了。

　　农妇手里提着背篓，慢悠悠看到旁边像影子一般站着的温衡。

　　“小衡？”

　　温衡眉心一跳：“三婶。”

　　农妇喜出望外：“天啊，真的是你。”

　　温衡作了毫无意义的重复：“是我。”

　　农妇拍拍胸口，仿佛是从梦中清醒过来：“多少年没见了，你这是去哪里了？”

　　没等温衡回答问题，农妇自顾自地说着：“长好高好大了，要不是在你家门口遇见你，我都不敢认你了。”

　　“这次回来是给你爸迁坟的吧，你回来就好了。”

　　温衡抿着唇不说话。

　　农妇扭头看见跟着温衡身后的秦以纯，现在仔细看她更像一场梦。

　　秦以纯眨巴眨巴眼睛和她再次对视，农妇向温衡打听她的身份。

　　温衡介绍道：“秦叔叔的千金。”

　　“难怪看着很水灵。”

　　当年秦越开着豪车掉沟里的事，村里几乎是人尽皆知。

　　农妇再次提起地上空空如也的背篓：“你三叔把背篓丢地里喝酒去了，还得我出来找。你们忙吧，我先回家，屋里几张嘴等着吃晚饭呢。”

　　温衡说了声好。

　　二人站在原地看她的背影，依稀听见她自言自语。

　　“难怪不见身影，原来是被大老板捡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