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告白》舒妤sy

6、她的余温

　　“小贺，去打球吗？”

　　曹然下课回来，见贺鸣还在办公室坐着便像往常一样招呼了一声。

　　贺鸣伸出两根手指捏了捏眉心，推辞道：“你们去吧，我电脑上还有个程序没跑完。”

　　“那行，我们先走了。”

　　曹然也没多话，扯掉脖子上碍事的领带就出了门。

　　他走后，办公室重又归于寂静。

　　贺鸣从椅子上站起来，踱到走廊呼吸新鲜空气。

　　现在是三月中旬，学校的樱花开得正盛，整座校园都飘满了沁人心脾的花香。

　　刚过五点，天色还很明亮，只是远处已有了浓重的阴云。不知何时就会飘过来。

　　从他的位置，正好能看到下了楼的曹然。

　　刚才为什么拒绝他的邀请呢？

　　贺鸣心里清楚，跑程序只是个现编的借口罢了。

　　他就是，害怕再在球场上见到陆笙笙。

　　但也不光是害怕，其实他心底也有一点期待，期待和她的见面。

　　但这种期待抵不过害怕。

　　他怕的不仅是看到她和顾越如影随形，他会嫉妒得发疯；更是怕他又一次在她面前失控，行为举止像变了个人似的。

　　陆笙笙不出现的时候，贺鸣可以做到克己复礼，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但只要她一出现，他就会变得冲动、幼稚又感性。

　　连一个陌路人都装不好。

　　他甚至有那么一瞬庆幸当年分手的时候，没能和陆笙笙见上一面。

　　不然他真不确定他会在她面前做出怎样卑微的挽留。

　　呵，他是不是还应该谢谢她，给他留下最后那么一点尊严......

　　在篮球场等了许久都没等到贺鸣，陆笙笙寻思着要不直接去办公室门口蹲他算了。

　　“小姐姐你好，可以加个微信认识一下吗？”

　　男生早就注意到了陆笙笙，只是碍于胆怯一直没敢上前，这会儿见她隐隐有要走的架势，脑子一热直接冲到了她面前。

　　陆笙笙今天的穿搭有点偏学院风——简约的白衬衫搭配灰色百褶裙，领间系了一根黑色的细领带，脚踩一双黑色马丁靴，外搭一件干练的黑色风衣。

　　再加上她本就优越的五官和身材，这一身衣服刚好将她的气质展现得淋漓尽致。

　　陆笙笙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正准备要拒绝就体感有一道凉凉的视线从背后射了过来。

　　她刚要回头，那道视线又倏忽消失了。

　　“抱歉，我不加陌生人的联系方式。”

　　在陆笙笙说这句话的时候，刚好有个戴帽子的男人从她身边经过。

　　看着那人高大的背影，陆笙笙油然而生一股熟悉感。

　　她福临心至般跑到男人身前，拦住他的去路。

　　黑色帽檐下男人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好看的唇瓣此刻抿成了一条薄薄的线。

　　果然是贺鸣。

　　陆笙笙好心情地在他对面站定，笑靥如花地同他打招呼：“你好。”

　　女孩嗓音本就甜美，此刻因融入了雀跃心情而更显活泼。

　　在贺鸣的视角里，女孩昂着头负手而立，一双笑起来眯成月牙的眼睛直勾勾望着他，像要看进他心里去。

　　这般热情而欢欣的模样令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明明昨天还连与他眼神接触都不敢，怎么今天就直接来了个令他猝不及防的对视。

　　本来贺鸣是打算直接回家的，但到底还是经不住心底的诱惑来了篮球场。

　　他一边走一边在脑子里唾弃自己这种心口不一的行为。

　　结果眼神刚搜寻到陆笙笙的身影，就有男生跑到她面前去要微信了。

　　他真就自己给自己找柠檬吃，真是犯贱。

　　贺鸣本想装没看到，继续往前走，谁承想陆笙笙竟直接将他认了出来。

　　还笑眯眯跑到他眼前来打招呼。

　　这又是在搞什么？

　　陆笙笙见贺鸣双手插兜沉默着不回应，又抛下了一句更令他吃惊的话：“方便加个微信吗？”

　　她微微歪头，稍稍前进了一小步，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

　　贺鸣还没来得及开口，“哒、哒、哒”大颗大颗雨滴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刚才见到的那片乌云不知何时移到了这边，密密麻麻数不清的雨珠正从上面滚落下来。

　　贺鸣徒劳地问：“你带伞了吗？”

　　陆笙笙全身上下只背了一个黑色小包，而里面的空间根本放不下雨伞。

　　洛城的春夏多阵雨，来得急，下得凶，天气预报也很难预测。

　　陆笙笙摇摇头，示意自己没带。

　　一句话的功夫，雨势骤然变大，稀疏的雨滴变成了连绵的雨柱，噼里啪啦地打在地上。

　　最近的避雨场所是距这儿二三十米的体育馆。

　　贺鸣迅速将外套脱下，罩到陆笙笙头上：“拿着。”

　　陆笙笙刚伸出右手抓稳衣服，下一秒，她的左手手腕被男人牵起。

　　贺鸣拉着她在雨中急速奔跑。

　　雨实在是太大，跑到体育馆的时候，两人的裤腿都已经湿了个彻底。

　　避雨的人很多，贺鸣和陆笙笙的站位挨得极近。

　　近到他能闻见她身上那股熟悉的香水味。

　　——不仅仅是香水的味道，还有她身上的独特香味，两种味道混在一起，组合成关于她的特殊记忆。

　　雨水落在眼镜上，留下几道错落的水痕。陆笙笙从包里翻出纸巾，取下眼镜仔细擦拭。

　　擦到一半，她想起来旁边的贺鸣：“你需要纸巾吗？”

　　此刻陆笙笙微昂着头，因为取下了眼镜的关系，原本就好看的眼睛没了镜片的遮挡显得更为明亮勾人。

　　“不用了。”

　　“噢。”那好吧，陆笙笙将纸巾收好放回包包里。

　　她的“噢”字漫不经心，轻飘又随意，落在耳朵里有几分小奶音的味道。

　　贺鸣看着低头忙碌的陆笙笙，心底突然划过一丝躁意。

　　刚才握过她手腕的掌心似乎直到现在还留有她的余温。

　　她的手腕那么细，握在掌中根本舍不得用力。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陆笙笙抱着他的衣服，微微侧身，以便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贺鸣脑中思绪翻腾，突然听到她说话，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她口中的问题是什么。

　　想起来了，她刚才好像是问他方不方便加个微信来着。

　　提到微信，之前被她删光所有联系方式的回忆再度涌上心头。

　　贺鸣眼神微冷，刻意压低的语调里是明显的狭促：“如果我说不方便呢？”

　　不方便？

　　陆笙笙沉默两秒，洒脱道：“不方便那就算了。”

　　咳，咳咳......贺鸣被她气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他只是说如果啊如果，他又没直接拒绝。她要不要这么快就放弃！

　　这女人，一点诚意都没有！

　　贺鸣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转圜，却听陆笙笙又说道：“不方便加微信，那方便加个□□吗？”

　　她语气自然，半点没有被拒绝的尴尬，一双眼亮晶晶地瞅着他。

　　加......加个□□？贺鸣再次被陆笙笙出其不意的脑回路震惊到。

　　男人沉默半晌，终于败给眼前的女孩，闷闷地回她：“那还是加微信吧。”

　　好耶！陆笙笙计谋得逞，脸上立刻扬起灿烂笑容。

　　贺鸣眼睫微垂，在手机上点出自己的微信二维码递到她跟前。

　　递出去的这一瞬，贺鸣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他微微侧过脸，将目光投射到了远处，试图掩盖自己僵硬的神色。

　　陆笙笙浑然不觉他的异样，满心欢喜地扫了他的二维码。

　　两秒后，陆笙笙发现了不对劲。

　　几乎是她刚点完添加到通讯录的按钮，两人立刻就成了微信好友。

　　可刚才，贺鸣都没把手机收回去通过验证。

　　她记得，之前在南苏丹加贺鸣好友的时候明明是需要验证的啊。

　　他是把微信添加好友的验证给关了吗，要是谁想加他都能直接通过？

　　还是说，这么久了，贺鸣一直都没把她的微信给删掉......她的微信一直以来都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列表里。

　　明知后一种可能性更大，可陆笙笙还是不敢生出这种妄想。

　　气氛一时变得有些沉默，暴雨逐渐式微，雨声由大转小。

　　——雨停了。

　　因躲雨而聚在一起的众人又熙熙攘攘地散开，奔向各自不同的目的地。

　　陆笙笙挽着贺鸣外套的手微微收紧，她清了清嗓子开口道：“那我先走啦。”

　　拜托拜托，不要问她拿衣服！她还要用还衣服的借口来谋划和他的下次见面呢！

　　贺鸣犹豫了一会儿道：“我送你吧。”

　　这四个字男人说得中规中矩，平淡的语气没丝毫起伏。

　　但若仔细去听，便能从中嗅到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陆笙笙有些惊讶他的主动，接着立刻应下：“好啊。”

　　两人肩并肩走着，俊男靓女加上二十厘米的身高差，落在别人眼里就是一对超养眼的校园情侣。

　　一场雨不仅将满树的叶子浇得更绿，还让空气中都充满了芳草的气息。

　　原本陆笙笙很讨厌下雨天，但今天，是个值得开心的日子。

　　她有点舍不得这么快和贺鸣说再见，长长的路她故意放慢了步子。

　　她以为，以贺鸣的步调她很快就会落到他身后。

　　但神奇的是，她竟一直和贺鸣保持着同一水平线的位置。

　　这就说明，贺鸣为了配合她刻意放慢了走路的速度。

　　意识到这一点的陆笙笙没出息地翘起了嘴角。

　　不知不觉就将她送到了校门口，贺鸣嗓音淡淡同她道别：“那我走了。”

　　男人神色疏离，辨不清喜怒。

　　“拜拜——”陆笙笙眉眼弯弯同他告别，丝毫没被他冷漠的样子打击到。

　　直到坐上出租车，陆笙笙还在脑海里回味刚才贺鸣牵着她奔跑的画面。

　　啧......贺同学，你可真是标准的嘴硬心软。

　　把贺鸣的衣服放进洗衣机后，陆笙笙倚着门框刷起了手机。

　　她先是点进微信，回了一些未读消息，接着点开了和贺鸣的对话框。

　　指尖在那个被她研究了无数遍的小熊头像上轻点，陆笙笙从善如流地点开贺鸣的朋友圈。

　　接着，她已经拉到满格的好奇心和窥探欲被贺鸣完美打碎。

　　页面显示，他的朋友圈仅一个月可见。

　　而贺鸣，整整一个月都没发过一条朋友圈。

　　陆笙笙皱眉，心情难免有些郁结，这人怎么回事？

　　搞这么神秘，她要怎么了解他最近的生活啊！？

　　真的是，过分！

　　其实从陆笙笙认识贺鸣的第一天起，他就没有常发朋友圈的习惯，但那时候两人天天见面，朋友圈自然也就不重要。

　　后来异国恋的时候两人虽见不了面，但语音电话和视频电话从没少过。

　　可现在，除了朋友圈，陆笙笙好像根本无从窥探他这几年的生活......

　　正惆怅间，又新进了一条微信消息。

　　陆笙笙退出去查看，发现是顾越发过来的。

　　顾越......

　　陆笙笙没有马上回，而是晾了他几分钟。

　　她总觉得这几天的顾越怪怪的。那天他无缘无故去篮球场针对贺鸣干什么？

　　他们两人又不认识。

　　再联想到那天她对许棠说自己坠入爱河了，许棠猜的居然是她和顾越好上了，陆笙笙觉得有必要和顾越保持一点距离。

　　本来还想着让顾越给她支支招如何撩男人呢，现在，顾越不整出什么幺蛾子就不错了。

　　陆笙笙叹了口气，复又点开和贺鸣的对话框。

　　她在脑中思虑一番，最后写下“明天中午可以一起吃饭嘛？”这几个字发了过去。

　　等了两分钟，对面还没回。

　　陆笙笙有些沉不住气了，他这是真没看到还是装没看到？

　　他不会要拒绝她吧......

　　算了，不等了，陆笙笙将手机摁灭，顺便开了静音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