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告白》舒妤sy

12、暧昧的距离

　　夜幕降临，繁星漫天。

　　由于缺少电力，皮博尔到了晚上的时候几乎是一片黑灯瞎火。

　　无形中为观赏夜空中的美丽星辰提供了绝佳条件。

　　陆笙笙和杰奎娜洗完澡回来，正遇上这大自然馈赠的瑰丽夜景。

　　看着天上如银河般绚烂的星群，她在心底暗自称赞这也太漂亮了。

　　简直是最佳的视觉享受。

　　这一瞬她仿佛不是在皮博尔，而是在新疆美丽的大草原。

　　随着和帐篷的距离越来越近，陆笙笙注意到在漆黑的夜色中似乎有个人影站在她的帐篷外边。

　　她下意识提高了戒心，用眼神细细分辨一番过后，那人影变得有几分熟悉起来。

　　这身高、身形以及站立的姿势......

　　“贺鸣？”陆笙笙狐疑着叫他的名字。

　　被叫到名字的男人微微扬眉，随后夜风中响起他温润的嗓音：“你好......小陆。”

　　说完你好，贺鸣略微停顿了一下。

　　从他口中说出“小陆”这般亲昵的称呼让他有点儿下意识的羞涩。

　　虽然以前上学的时候偶尔也会叫同社团的学妹“小X”之类的称呼，但那时候他喊得毫无心理负担。

　　再如何也只是一个称呼罢了，他每次都说得波澜不惊。

　　唯独面对陆笙笙，一声“小陆”也能让他古井无波的心起了丝丝涟漪。

　　杰奎娜见两人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便先独自一人进了帐篷，走之前还帮忙把陆笙笙的桶也拿了进去。

　　“谢谢。”

　　陆笙笙低声道谢，许是刚洗过澡的缘故，她的嗓音还带着几分沙哑。

　　星空下，女孩肌肤润泽，两颊还泛着浅浅的红晕。

　　未来得及吹干的长发随意地用毛巾挽起，时不时有小颗的水珠顺着额际缓缓滑下，月光下她美得就像一朵清晨婉约的木芙蓉。

　　目送完杰奎娜，陆笙笙把头转回来，好奇地盯着贺鸣。

　　“要不我们去帐篷里聊？外面蚊子多，看你穿得也单薄，被咬了就不好了。”贺鸣提议道。

　　这里的蚊子不似国内般寻常，其蕴含的毒性更为剧烈。

　　就算忽视毒性，其携带的病菌也要比国内多上好几倍。

　　“好啊。”

　　陆笙笙点头，跟在他身后。

　　女生的帐篷男士不宜进出，贺鸣选择带陆笙笙回他的帐篷。

　　贺鸣的帐篷里除了他，还有保罗和菲纳斯。

　　见陆笙笙进来，两人同她客气地颔首。

　　陆笙笙也小幅度点了点头。

　　“坐吧。”贺鸣先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后盘腿在她对面的地毯上坐下。

　　“是这样，今天白天的时候菲纳斯不是提到粮食捐助的问题嘛。我是这么想的，既然国际上是有粮食运过来的，那就说明问题出在这边的粮食发放上。如果说我们能介入到粮食发放这个环节中去，那么这些小孩的口粮就能有着落，对不对？”

　　贺鸣每个字的发音都字正腔圆，整段话条理清晰。

　　陆笙笙很容易就跟上了他的节奏：“对。”

　　“但是直接介入到那些组织里其实比较麻烦，而且效率也低。我觉得不如直接由我们发起粮食募捐，然后筹到一定数量之后，直接就运到这边机场，然后由我们接手，进行一个分配。也就是粮食的发放，你觉得怎么样？”

　　贺鸣的意思是，从呼吁粮食捐助到粮食的分发都由无国界医生组织一手包办。

　　但是，为什么要单独和她说这些呢？为什么不是和大家一起商量呢？

　　陆笙笙有些困惑。

　　她的困惑直接写在了脸上。

　　贺鸣接下来的话解答了她的疑问：“我和菲纳斯打算联系之前的校友还有一些朋友推进捐助事宜。但是首先我们需要进行一个关于南苏丹儿童困境的宣传，让大家知道这些孩子的需求。只有让他们亲眼看见这些孩子的状况，他们才会被真正地打动，被真正地激发恻隐之心。小陆，我是想邀请你参与到此次宣传工作中来。”

　　“这个工作不会很复杂，只需要你为我们提供一些以南苏丹当地儿童为被摄对象的照片就行。可以吗？”

　　贺鸣漂亮的眼睛直直注视着陆笙笙，问得诚恳又不失温柔。

　　他的眸光很静，静得像片包容万物的深海。

　　在这样的眸光里，陆笙笙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

　　虽然她知道她有拒绝的权力，且就算她拒绝贺鸣也会变着法儿给这段谈话一个体面的收尾。

　　“可以啊。”

　　“不过这照片你们什么时候要？”

　　贺鸣低头想了想，随后回道：“尽快吧，具体时间可以由你自己安排。最迟七天内可以吗？”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其实照片不用太多，十张左右就行了。”

　　陆笙笙点了点头：“行，那我知道了。”

　　“谢谢啊。”

　　“没事儿。”陆笙笙摆摆手，随口道。

　　这事儿也不是为贺鸣做，是为这里的孩子们做的。

　　只是她没想到贺鸣的行动力这么强，中午刚发现的困境，他晚上就提出了解决方案。

　　今天是来到皮博尔后陆笙笙的第一个休息日，难得不用去医院，她打算取了相机去四处逛逛。

　　她不打算走太远，就算是白天，也难保这儿不会出现什么未知的危险。

　　顺着街道直走，两边都是低矮老旧的房屋，时不时从巷子口会窜出一两个横冲直撞的小孩。

　　陆笙笙想起自己答应贺鸣的事，跟上了其中两个孩子的步伐。

　　他们跑得不快，陆笙笙眼尖地发现他们脚下的鞋子已经开了胶，破了好几个洞。

　　跟着跟着，越来越多的小孩加入了这支队伍。

　　一两分钟后，陆笙笙随着他们来到了一处略开阔的地方。

　　这地方看样子是片荒废已久的土地，上面还有一些碎石和硬邦邦的土块。

　　陆笙笙刚到这儿的时候就看见有一群孩子在踢足球。

　　说是足球，但那球已经瘪得不像样。

　　不光是足球，边上还有一群玩篮球的小孩。

　　看他们拍打篮球的架势还算熟练。

　　但其实这地方连个篮筐都没有。

　　后来的孩子们很快就加入了战局，一个个满场地疯跑。

　　殷红的太阳将他们的笑脸映得更加灿烂，原本沉闷的空气因他们的跃动而有了风的痕迹。

　　陆笙笙被他们纯粹的喜悦所打动，情不自禁也露出了一个微笑。

　　她举起相机，准备记录下这难得的一刻。

　　这一瞬，她注意到的不再是他们身上暗淡、破烂的衣服，不再是他们有点失衡的身体比例，她能看到的只是他们脸上蓬勃涌动而又生生不息的朝气。

　　拍完照片，陆笙笙又在附近逛了一会儿。

　　这回闯入她镜头的是一对廊下的母女。

　　——明亮的阳光下，一位母亲和她的女儿正拿着针线在缝补一件海蓝色的旧衬衫。

　　从女儿勾线的手法看，她应当早就熟练了这工作。

　　母女两一边补着衣服，一边低声聊着天。

　　过了会儿，年轻的女儿放下针线，将衣服拿起来看了看，接着举到母亲跟前，小声说了句什么。

　　陆笙笙好奇地看过去，然后在那件平平无奇的衬衫上发现了亮点。

　　原本朴素的衣服因为女孩的一双巧手，此刻在领口处多了一只振翅欲飞的紫色蝴蝶。

　　巧妙的设计配上精湛的手法，一下子让这件衣服有了自己独特的风格。

　　母亲看了眼女儿的作品，赞许地点了点头。

　　陆笙笙被这温馨的一幕打动，生出了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但女孩干瘪的胳膊和瘦弱的小身板实实在在地提醒着她，她过的日子并不好。

　　这种“美好”只是一场表层的幻梦罢了。

　　晚上，陆笙笙埋头整理着白天拍的照片。

　　她一张张看过去，总觉得哪里缺了点什么。

　　但具体缺的是什么，她又无法一下子抓住。

　　她皱起眉，将相机摆到一边，从床头柜上随便抽了本某位纪实摄影大师的自传开始看。

　　看着看着，一瞬间灵光乍现。

　　她知道她缺的是什么了。

　　是和镜头对面之人的交流。

　　从她来到南苏丹的第一秒开始，她就以拍摄作为她的第一任务。因此她忽略了和当地人的交流，忽略了和这片土地的交流。

　　她拍出来的作品虽然能看出构图和光影花了心思，但总给人一种“浮于表面”的感觉。

　　那种感觉该怎么形容呢？

　　就像是你一眼便能知道陆笙笙不是皮博尔当地人。

　　一眼便能知道她只是偶然在这儿待了一阵，在这儿照本宣科地取了一些景。

　　她只是路过皮博尔，而非在这真正地“生活”过。

　　陆笙笙恍然记起以前在哪看过说如果你想要完成一个绝佳的采访，那你除了要做好本分的准备工作之外，还应该花时间在和你的采访对象“闲聊”上。

　　她觉得这段话放在摄影上也同样适用。

　　她不应该只顾着一味举起相机，还应该真正融入到这里的生活中去。

　　这样她拍出来的照片才是有温度的，才是能打动人的。

　　也许她该找个时间和这里的孩子一起聊聊，一起玩玩。

　　陆笙笙将手中的书页合上，然后把它放回了原位。

　　但是贺鸣照片要得急，她下一次有空再拍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要不还是先把手头的这些图修了，然后再计划下一次拍摄。

　　思来想去还是这个主意较为稳妥。

　　两天后，陆笙笙自觉已经将图修得差不多了。

　　晚八点稍过几分，她拿着U盘去贺鸣的帐篷找他。

　　贺鸣不在，开门的是菲纳斯。

　　听陆笙笙简单说完来意后，菲纳斯道：“贺鸣去洗澡了，差不多刚去十分钟，要不你进来等？”

　　说着，他稍稍从门侧让开了一点，刚好留出陆笙笙能进来的距离。

　　“不用了。”陆笙笙腼腆地摆摆手，“我先回去好了，等会儿再来找他就行。”

　　开什么玩笑，进去等他岂不是要和两个不熟的外国人同处一室。

　　她本来就不擅社交，怎么可能亲手把自己往尴尬的氛围里送呢？

　　男人洗澡应该花不了多长时间，再过半小时去找他总应该在了吧。

　　事实上，贺鸣回来的时候还没到半小时。

　　听菲纳斯说陆笙笙来找过他，贺鸣刚放下东西就又出了门。

　　——“蹬、蹬、蹬”

　　听到门被敲响的声音，陆笙笙合上电脑起身去开门。

　　甫一开门，贺鸣那张刚沐浴过的俊脸就闯入了她的眼帘。

　　男人刚洗过澡，身上还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沐浴香味。

　　清爽的怡人香气借着风丝丝缕缕钻入陆笙笙的鼻腔。

　　“我听菲纳斯说你来找过我......”贺鸣率先开了口。

　　“嗯。我这两天已经把照片弄得差不多了，所以刚才过去是想找你拷贝一下照片。”陆笙笙自然地接过话茬。

　　“那现在可以吗？”

　　“可以啊。”陆笙笙点点头，顺手把门关上。

　　到了贺鸣的帐篷，陆笙笙本想说让他自己拷贝照片。

　　但贺鸣怕他在陆笙笙的U盘里看到什么不该看的，还是麻烦了她来动手。

　　贺鸣之所以会有这个顾虑，还是源于以前上大学时候的一桩事。

　　他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那是一节公共心理课，有位同学上台去做pre，结果在用U盘导出PPT的时候不小心打开了U盘里的另一份文件。

　　那份文件之劲爆足以让这位同学当场社死。

　　以至于在接下来的两年中，这位小同学都对pre留下了深刻的阴影。

　　贺鸣的电脑本来就是开着的，陆笙笙插好U盘，将照片拷到他的桌面。

　　贺鸣的桌面东西还挺多，看上去让人眼花缭乱。

　　“照片在这个压缩包里，名字是今天的日期。”传输进度条达到百分之百，陆笙笙怕贺鸣找不到还贴心地给他指了位置。

　　贺鸣本身是中度近视，再加上刚才一直没顾得上戴眼镜，这会儿她手一指，他本就站得有些远，桌面上的图案自然没那么清晰，于是他下意识地凑近去看。

　　陆笙笙是盘腿坐在毯子上的，男人一弯腰，无意中就形成了一个把她圈在怀里的暧昧姿势。

　　突然拉进的距离令陆笙笙猝不及防，比距离更贴近的是他发梢上清新的洗发水味。

　　除了洗发水和沐浴露的味道，一同传来的还有独属于贺鸣本身的淡淡香味。

　　那是一种类似于春日午后阳光的味道。

　　——温暖、干燥，又带着丝丝缕缕的熨帖，但不会过分浓烈。

　　许多年后，陆笙笙想起贺鸣时都还能回忆起这股沁人心脾的味道。

　　而眼下，她只能感受到自己因他突然的靠近而迅速乱了节奏的心跳。

　　她也说不清她的心为何而乱，连带着大脑都有好几秒的空白。

　　贺鸣随机点开几张图片扫了一眼，确认加载没问题之后他直起身：“今天麻烦你了。”

　　起身的刹那他在电脑屏幕的反光里看清了自己和陆笙笙挨得极近的倒影。

　　这一秒，贺鸣的眼神不自然地游移了，乃至连整个耳根都红了个彻底。

　　他后知后觉品出两人之间姿势的暧昧。

　　站得笔直的男人突然生出一丝担心，自己刚才不经意的靠近会不会让陆笙笙觉得不舒服。

　　“没事，不用客气，那我先走了。”陆笙笙的脸色也有些红，根本没注意到贺鸣不自然的神色。

　　刚才说话间，贺鸣的头发还未完全干，有小颗的水珠顺着他的发梢滚落下来，刚好落到陆笙笙的脖子上。

　　温热的肌肤骤然触到一片冰凉，陆笙笙只觉那一块的皮肤都荡着一层奇异的痒。

　　她慌乱地和他道别，从毯子上起身的速度之快明显带了点儿落荒而逃的意味。

　　贺鸣回过神来，举起手对她挥了挥：“拜拜，早点休息吧。”

　　陆笙笙没回头，背对着同他挥手：“拜拜。”

　　呼，幸好是背对着的，这样就不会被他发现她脸上的慌乱了吧。

　　贺鸣一双清亮眼眸追着陆笙笙逐渐远去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后，他才收回了目光。

　　他还是维持着刚才的站姿没变，兀自沉思几秒后，他突然低低地笑出了声。

　　男人的笑声很浅，在寂静的夜里却有几分莫名的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