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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山水为镇(二十三) ...

  •   屋内一片寂静,唯余陆令遥急促而凌乱的呼吸声。

      她勉力压制这具身体自然而然的反应,喉间却还是难以自控地涌上大股大股的酸涩,哽到几度说不出话。

      陆令遥无力的手指攥得发白,勉强颤抖着声音开口道:“怎么回事?你从哪里听来的?”

      娄景慌忙摇摇头,一段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我也不知道,是我今日去绣坊替姨娘换银子,绣坊的人说乔家夫人没了,要办丧事,从他们那儿买了好多白麻布......”

      陆令遥捂着衣襟躬下身,她虽无法感同身受乔芸心中的痛,却仍觉得胸口一阵阵发紧,压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娄景要上前来扶,却被一旁的男子抢先一步,他半托着陆令遥到一旁坐下,道:“你收拾收拾,等外头护院换值的时候,就同我走。”

      陆令遥抬眼看他,“你是?”

      男子一身粗布麻衣,面容清秀,莫名有些熟悉,闻言答道:“我是刘仲生,从前受过乔家银楼接济,你姑姑寻人寻到我跟前,我不得不来一趟。”

      陆令遥撑起身子,等他的下文。

      他抽出腰间别着的弯镰刀,蹲下在地面磨了磨生了锈迹的刀尖,垂着头道:“我长话短说,你娘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你被关在娄府,前些日子带上你们乔家所有家当上门要人,不知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她从娄府回去的当夜就病逝了。”

      刘仲生对着手中的弯镰吹了口气,拂去磨下的碎屑,回头看了陆令遥一眼,神色有些怜悯,“你被关在娄府成了个全镇都知道的秘密,你姑姑求不到人,只好找到我,让我看在往日恩情的份上走一趟,尽力带你回去看一眼,若实在做不到,也好歹知会你一声。”

      他不忍再看陆令遥的神情,说完便走到门口,微微俯身,附耳去听外门的动静。

      陆令遥闻言一怔,双眼突然盈满了泪水,眼前一片模糊,耳中嗡鸣不断,她试图掐住合谷穴让这具身体冷静几分,却发现她无论如何也动不了手指。

      除夕才过不久,屋外的冷梅疏影横映,给窗棂上的团花渡了虬枝的影。一阵风过,点点残靥红似血。

      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回来了。

      陆令遥看着乔芸猛然起身,几步趔趄摔到刘仲生面前,紧紧抓住他的袖子,泪水止不住地流,哀痛欲绝道:“你说我娘,她是怎么死的?!”

      刘仲生正要扶她起来,屋门却猛地被人一脚踹开,他一时不察摔倒在地,还没爬起来就被人制住,死死按在地上。

      娄晟阴沉着脸站在门口,一步一步走近,他手中的剑刃垂在地面上,拖出刺耳的声响。

      如催命符一般。

      他掐住乔芸的下巴,迫使乔芸看向他,“阿芸好手段,笼络我娄家的人替你报信也便罢了,竟然还能带个野男人进我的内院...”

      乔芸满眼恨意,死死盯着他,用尽全身力气扬起手臂,一掌甩到他的脸上,厉声问道:“你到底对我娘做了什么?”

      娄晟被打得头一偏,也不生气,舌尖顶了顶发麻的脸颊,忽而突兀地笑了一声,对身边的长随轻声吩咐道:“将这野男人拖出去砍了。”

      “至于这养不熟的丫头,”他斜斜瞥了瘫软在地的娄景一眼,道:“既然不想做娄府的小姐,就发卖出去,随她为奴为婢,自生自灭吧。”

      娄晟轻佻地抬起乔芸的下巴,道:“乔四娘,你可记住了,这些人都是你害的,乖乖呆在我身边不好吗?就因为你想逃走,害了多少人的性命了?”

      乔芸冷笑一声,忽然拔下被她磨尖的扁簪狠狠刺过去,咬牙切齿:“即便是上了阎罗殿,这些血债也没有算到我身上的道理,该下地狱的,从来都是你娄晟!”

      娄晟离得近,躲闪不及,竟真的被她在面上贯出一道血痕,他气得大笑,夺过乔芸手中的扁簪,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搂住,附在乔芸耳边轻声道:“你不就是想知道你娘是怎么没的吗?”

      乔芸反抗的双手一僵。

      娄晟的手按在她的后脑,一下一下抚着她的长发,仿佛温柔的情人在耳边呢喃,出口却是邪魔的低语。

      “那我便告诉你好了,你娘想拿乔家银楼换你自由,我不愿意,她跪下给我磕了许多头......”

      乔芸身躯不断发抖,却被娄晟禁锢在怀中动弹不得,她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恨不能撕下他一块肉,血腥气从衣料中渗出,娄晟肩头剧痛,面上却开怀地笑了起来。

      他满眼愉悦,似乎嫌肩上的力道还不够狠,接着说道:“你娘吵得我实在是烦,我就把你哥哥的卷宗丢给她了,谁知道她看完就犯病,我娄府又不是医馆,只好将她扔出去了。”

      娄晟听着耳旁撕心裂肺的哭声,温柔地拍了拍乔芸单薄的脊背,腰上的手却箍得更紧,“哦,你还不知道你哥哥是怎么死的吧,他一心做官要护着你,可我怎么会放任他同我作对呢?我特意命人在他去会试的路上斩断了他的双腿,将他丢进老虎窝里,你心心念念的好兄长,早被几只饿虎啃噬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他自顾自笑了几声,眼中猝然狠戾,单手扣住乔芸的脖子往后一扯,对上她的眼睛。

      “怎么样,乔四娘,你还敢跑吗?”

      “我杀了你!杀了你!”乔芸浑身巨颤,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然推开他,捡起他落在地上的剑就刺过去。

      娄晟后退几步,身边的长随举剑一挡,乔芸力有不逮,仰面摔在一旁的太师椅上,额角重重一磕,两眼一黑便晕了过去。

      娄晟抱着乔芸走出屋子,满院吹不散的血腥气扑面而来,长随握着淌血的剑,上前禀道:“公子,这尸首...”

      娄晟随意指了株梅树,道:“挂那上面吧,也好让这满府满镇的人瞧着,看谁还敢来管她的闲事。”

      —

      博山吐轻雾,轻纱如碧烟。

      乔芸醒来时,正躺在娄晟的房中,她木然地望着镶金嵌玉的帐顶,无声地垂泪,不出片刻便染湿了大片的绣枕。

      落地罩外的小银钩卷起几线宝帘,隐隐可见人影走动,交谈声清晰可闻。

      帘外似乎是两个人在争执些什么。

      “你说什么?你不愿意?你可知为父费了多大的心思才替你寻到这重新登仙的机缘吗!”娄焘暴怒道。

      娄晟满不在乎坐下品了口茶,“我当爹上天做了多大个真神,谁知不过是个神使,说的好听叫登仙,说的不好听不过是天道给神君选的家仆罢了。”

      娄焘气得险些把胡子扯断,抖着手道:“你放肆!”

      娄晟起身给他爹顺了顺气,将茶递给他,“依我看,爹还是像从前那般,时不时给我些神器耍耍,再给我弄颗长生不老药,我在凡间做个富贵闲人,难道不比上天去给神君做仆人自在?”

      娄焘接过茶,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娄晟一眼,顺了顺气,才压低了声音道:“做神使确实算不上多好,可如果...我能让你做神君呢?”

      娄晟似是听到了笑话一般,“那我自然愿意随爹上天做神仙去,可是...爹,你这自己都没坐上神君的位置...”

      娄焘抚掌,神情莫测地笑了笑,“如果神君归不了位,还落到了我的手里,他的神位不就是我儿的了吗?”

      娄晟眼中一亮,猝然起身道:“爹说的可是真的?”

      “我何时哄骗过你......什么人!”娄焘听到里头传来声响,身形一动,闪至里屋,见到床榻上已然转醒,不知将他们的话听去多少的乔芸,抬手便要杀了她。

      娄晟见状急忙拦在她身前,“爹,不要!”

      娄焘紧紧拧起眉头,狠扇了娄晟一耳光,“你为了这女人登仙不成也便罢了,这种时候竟还要护着她,让开!此事除了你我父子二人,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娄晟将乔芸护在身后,挡得严严实实,“爹,她整日被我牢牢看着,哪里都去不了,咱们的谋算定然不会外传。”

      娄焘拿这不孝子没办法,一双浑浊的眼上下几转,心下有了主意,抚着胡子开口道:“若要我不杀她也行,只是她这张嘴,从此便不必说话了。”

      娄焘拂开碍事的娄晟,一掌凝气成针,金色的咒纹纤细若丝,猛地扎入乔芸的下唇,她浑身剧痛,仿佛魂魄都被这炙烫的针扎透烧穿,火红的针如烙铁般在她唇间上下翻飞,皮肉被灼烧成细小的血洞,又被咒线狠狠粘连在一起。

      最后一针落下,咒线金光一闪,隐入唇间,一丝伤痕也没有留下。

      娄晟上前接住乔芸痛到软倒的身子,见她唇上无痕,容貌也没有丝毫损毁,暗暗松了一口气,碰了碰她的唇,出声问道:“爹用这么邪门的法术做什么?”

      娄焘背过手去,“此事干系重大,这禁言咒缝入她生魂里,她生生世世都得保守秘密,我才能放得下心,更何况她险些害我儿登仙不成,合该受些苦头。”

      陆令遥呆在乔芸的眼睛中,看着眼前这双目浑浊,嘴脸丑恶的娄焘,忽而冷笑了一声。

      遇上老熟人了,这不是在上清境伙同叶俞川算计她,被她提着剑追得抱头鼠窜,连神殿都被她劈没了的羲和殿神使吗?

      看来这老东西天上天下,造了不少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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