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贬下凡后我捡了只猫神君》居又竹

16、山水为镇（十六）

　　李秀才吓得愣怔，方才乖乖趴伏在地的老虎突然变成一位英挺至极的少年男子，还一副气势汹汹、来者不善的样子。

　　只怕要对这小精怪不利。

　　他心头慌乱，暗悔自己引狼入室，连忙手疾眼快地把案上的小纸人拢在掌心，紧紧覆在胸前。

　　李秀才眼中警惕，虽怕而不退，抖着声问道：“你们...你们不是江夫人，你们是谁！想做什么！”

　　萧炽却不看他，只盯着他掌心中露出的一角红纸，倏尔轻笑了一声，道：“这话应当我问你吧？”

　　他不紧不慢地步步逼近，李秀才护着胸口的纸人被逼到墙角，退无可退竟脚下一软，坐了下去。

　　李秀才惊惧地望着眼前的玄衣少年，他周身气势如虹，越是迫近越如烈焰灼身，烧灼不已，恍惚间仿佛被投入了九层地狱，做了那沸油滚翻里的油炸鬼。

　　李秀才自知不是对手，索性脖子一梗，闭着眼仰头道：“你若要杀她，就先杀了我罢！”

　　萧炽俯身伸出手，只轻轻一拎，就把李秀才怀中藏着的小纸人拖了出来。

　　他倒拎着小纸人的腿，不自觉地来回晃了晃。

　　那动作，就仿佛陆令遥给他洗澡那日，他玩儿他头顶的暖风符似的。

　　猫性难改，就爱拨弄一些晃悠悠的东西。

　　李秀才看得心惊胆战，却被萧炽一眼定住，莫说张口阻止了，他连一根指头都动弹不了。

　　萧炽把小纸人提到眼前，上下打量，眼前这张薄薄的人形似乎很怕他，单薄的一张纸微微颤抖着。

　　萧炽一时不解，他还没干嘛呢，这纸人抖什么？

　　莫不是心虚。

　　萧炽学着陆令遥的样子，双指并起，牵出一道熊熊火圈，把小纸人圈在其中，焰火翻滚，仿佛下一瞬就要舔舐而上，把这片纸人烧化成灰。

　　萧炽冷着脸，一字一句道：“红—纸—人—”

　　他看似在询问，言语却笃定，“若我没猜错，那莫名其妙的红色巨网也是你弄出来的吧。”

　　“你费尽心思把我们引到这鬼地方，到底想做什么？”

　　话才问出口，下一瞬，小纸人看着周围的烈火，两眼一翻，竟然晕了过去。

　　晕了？

　　萧炽绷了半天的冷脸险些裂开，我竟...竟如此令人生畏的吗？

　　他手中还攥着那根火绳圈，一脸错愕地转头看向陆令遥，默了片刻，问道：纸人...也会吓晕吗？”

　　陆令遥木着一张脸，一言不发把萧炽拨开，拔下发簪刺了指腹，又喂了小纸人一滴血。

　　反正这纸人显然早就知道她是谁，她干脆也撤了幻术，露出原本的模样。

　　李秀才被萧炽定在墙角，眼见眼前的‘江夫人’袍袖翻飞间就化作一位陌生的妙龄少女，杏脸桃腮，额间一坠青玉，青丝如缎，一身的道气仙风。

　　他骤然身形一松，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术法已解，已然可以行动自如。

　　见少女与那男子不同，似乎并无恶意，而小精怪又对她有所求的样子......
　　李秀才思量片刻，只站在墙角紧紧盯着，并未上前阻止。

　　小纸人受了陆令遥的神血，悠悠转醒，似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好半天才回过神，瞧着身前的陆令遥，唤了句：“丹霄仙君。”

　　陆令遥点点头，“你认识我？你耗尽鬼力把我们带到这里来，是想告诉我们什么？”

　　小纸人看着萧炽凑过来要听，下意识又往李秀才那头缩了缩身子。

　　陆令遥见状，心下也生起疑惑，这小纸人胆大到敢燃尽鬼力，冒着魂飞魄散的风险把他们带到这地方，为何独独如此害怕萧炽？

　　她一心想快些问清楚，眼神示意萧炽站远些。

　　萧炽难以置信地看她一眼，一时心中也来了气，转身便走，站到门前背对着他们，一副怎么都不会再管她的模样。

　　小纸人见萧炽走开了，这才用细弱的声音说道：“仙君所要的答案，都在那神祠中，只要仙君同我去一趟，便什么都知道了。”

　　陆令遥瞧着她，问：“你不能说？”

　　小纸人嘴角牵起一线苦涩的笑意，“仙君替我解的是第一层咒，我魂魄之上还有第二层咒印，我若提到那人一个字，即刻就会被绞碎生魂。”

　　陆令遥眸间一凝，魂咒，她曾在无上剑宗的藏书阁中见过一星半点的记载，这种咒术印在魂魄上，连人转生都不得解，生生世世都要受其困缚。

　　这小纸人到底知道了什么？让下咒人如此忌惮，要她做人不能说，做鬼不能言，还要她生生世世都口带残缺。

　　这种邪术早已被各个宗门所封禁，根本找不全完整的咒纹。

　　没想到竟有神仙还在用，还丧心病狂的用在凡人身上。

　　陆令遥眼中生冷，声音却刻意柔润下来，对小纸人道：“我试图进过那神祠，那人谨慎不已，层层设防，便是进去了，只怕也难得线索。”

　　小纸人摇摇头：“不会的，我生前拼死在神祠中留下一物，仙君只要拿到那个东西，一切事由便可明了。”

　　陆令遥正了神色，迷雾中辗转已久，终于让她窥得一点此事的端倪。

　　这神祠，自然是越早进越好。

　　她问小纸人道：“那你何时可以同我们一道进神祠？”

　　小纸人忙回道：“九日后。那神祠平日戒备极严，唯有此处每逢月九的祝神日可进，仙君只需手持香篆，假作凡人供奉，那守护阵定然不会拦着仙君。届时我会在神祠内等仙君到来，一同去取。”

　　九日后......
　　也罢，她一介罪仙，无职无份，等得起。

　　陆令遥思索片刻，径直点头应了。

　　小纸人闻言屈膝下跪，重重一磕，明明魂魄附在一张薄薄的纸片上，却硬生生在案上磕出了一声脆响。

　　陆令遥一愣，还未来得及阻拦，便听到她语带凝噎道：“已死之人，身无他物，只能如此，谢仙君大义。”

　　“若我还有来生，以此魂起誓，定然日日为仙君焚香敬供，绝无一日懈怠。”

　　—

　　陆令遥站在院中，仰头望天上那轮一丝不变的上弦钩月。

　　天色墨黑，偶尔有乌云遮月，蔽了月光，院内无灯，几株无人打理的枯松枝干狰狞，隐没在暗处，如鬼魅张开的利爪。

　　萧炽站在她身旁，一言不发地跟着她望月。

　　两人容貌都是极好，身姿又很相称，此刻动作一致，在这阴晦的夜里竟分外的谐和。

　　陆令遥赏了半刻的月亮，又转头看着萧炽的侧脸，道：“那小纸人如此郑重相托，只怕那神祠里头的东西作恶不小，此行凶险，你便留在外头接应可好？”

　　萧炽还在气她方才向着那纸人，将他赶到一旁，闻言冷冷道：“你干脆把那纸人接回殿养着算了。”

　　陆令遥懵了，“我同你说进神祠的事，你又在胡搅蛮缠什么？”

　　萧炽“呵”了一声，“我胡搅蛮缠？什么接应？骑虎那女人倒是留在外面了，她接应你了吗？你分明就是怕我吓到那胆小如鼠的纸人，才不许我一同进去！”

　　陆令遥正要否认，他一张嘴喋喋不休，直让人插不进话。

　　“什么此行凶险，全是你的借口罢了。”他道。

　　陆令遥快气笑了，原本是怕里头情形不明，好歹想留只报信的猫，何况他有伤在身，神力也并未完全恢复，危险之地自然是少去为好，谁知这人竟然全然不领情。

　　“好啊，你这么想去，那就和我一块进去好啦。”陆令遥道。

　　萧炽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下巴轻仰，一副大获全胜，目的达成的模样，谁知下一秒就被陆令遥气了个仰倒。

　　只见她笑意盈盈地凑近，红唇微张，“那可说好了，若是遇上什么险境，我可是只救小纸人，绝不救你。”

　　萧炽刚仰起的傲娇俊脸猛的一沉，暗暗咬牙，“谁要你救，到那时候，你莫要向我求救才是！”

　　陆令遥眼睛弯弯，“好呀，反正那神祠修得阔气，咱们各走半边，谁也别碍着谁啰。”

　　两人插科打诨，气氛热闹，李秀才在身后面色尴尬，接连掩唇咳嗽数声都被忽视，无奈之下只好出声叫道：“这位神君...”

　　陆令遥回首，面上的笑意还未来得及收，晃人得很，“我神号丹霄，凡名姓陆，名令遥，不必唤我神君，直呼我名便可。”

　　李秀才一时些迟疑，他毕竟还指望这位仙君带他见祖母，不好太过无礼，思量片刻后折了个中，唤道：“陆仙君，那小精怪已走了，我来送两位仙君出门。”

　　陆令遥点点头，视线却在他腰上坠着的珠子上一定，问：“你这腰佩，是从何处得来的？”

　　李秀才垂头将佩绳拽下，递给陆令遥，“我也不知道，这东西自我在这儿醒来便佩在我腰间，陆仙君若是想要...”

　　陆令遥盯着那珠子若有所思，摆摆手拒道：“是个好东西，你且好好收着罢。”

　　行至门楼下，李秀才作揖拜别，直起身子之时，却见眼前伸来一只素白纤长的手，掌心躺着一串精巧的五色百索。

　　李秀才愣愣抬头，“这是？”

　　陆令遥立在月下，一身鲛纱隐生清辉，明明站在跟前，却仿佛天上月，高不可攀。

　　她把手往前送了送，道：“是我去年端午闲来无事编的长命缕，蕴五行神力，你将它挂在你那珠子上头，若此境遇险，或许可保你一命。”

　　她盯着李秀才的眼睛，似是承诺，又似是祝福，听在耳边声音飘渺，恍若天外传音。

　　“好好活着，你祖母还在家中等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