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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山水为镇(十一) ...

  •   陆令遥与王四娘寒暄完,关上门回头,萧炽还坐在那儿,兀自生着闷气。

      她这个做猫主子的少不得要给猫顺顺毛。

      陆令遥抱肘倚在门口,眼底盛笑:“还生气呢?”

      萧炽沉着一张气鼓鼓的脸,闻言将唇抿得更紧。

      见萧炽不肯看她,陆令遥眼瞳轻转,抬手拨了一下鬓边垂着的流苏珠花。

      “玎珰”几声金玉相撞之响,萧炽的视线很快便不自觉地投过来,看向那晃来悠去的玉坠子。

      萧炽手指蜷了蜷,本能作祟,手心痒得很。

      陆令遥心中暗笑,面上却不显:“好罢,那你在此好好消气,我可要去用饭了。”

      说罢便转身要走,她打开门,院内羹食香气扑面而来,顷刻间便盈满了整间小屋。

      陆令遥立在门前,闭上眼极为夸张的深吸一口气,慢悠悠道:“好香啊,闻着好像有酱肘烤鸡、熏鱼腊鸭,唔......摆了满满一桌呢。你当真不随我一起去吃么?”

      话音刚落,寂静的小屋内突兀地响起吞咽之声。

      还不等陆令遥回头,萧炽起身,仍旧绷着一张脸,一句话也不说,拉起她的袖角出了门,直直朝着堂屋去了。

      陆令遥紧随在他身后,望着他故作冷淡的背影冁然一笑。

      就知道这馋猫忍不住,好哄的不得了。

      —

      两人甫一进门,就瞧见王四娘正从橱中取了簇新的碗筷,在厅内方桌上一一摆好。

      见他们来了,王四娘忙招了招手:“快些入座,马上就可以吃了。”

      陆令遥笑着点了点头,垂眸一看,王四娘当真大方得紧,这席面水陆八珍,粱肉膏鱼,一应俱全,满满当当摆了一整桌,连盛进碗内的白米都是颗颗剔透饱满,一看便知并非往年陈米。

      暂且不论这不同寻常的肉菜,单单这当年新米,若是在普通农家,定然会拿到米铺子去卖个好价钱,绝舍不得留在自家食用。

      陆令遥状似受宠若惊,起身对王四娘道:“本就麻烦王姐姐又是救人又是收留我们这几日,怎好吃食上还让姐姐如此破费?”

      王四娘满脸不解,却还是盛情回道:“这算什么,不过是咱们家寻常的吃食,今日多添了三两个菜而已,不值当什么的。”

      她神色自然,仿佛这满桌的珍馐佳肴真就是稀松平常的农家饭食。

      若不是陆令遥成日在凡尘中穿来行去,单看王四娘的反应,恐怕还真会以为凡人已经物阜民丰至此。

      不多时,堂屋内又慢慢踱进一人,身形颇高,单手拎着一只酒瓮。

      王四娘忙接过来人手中抱着的粗陶酒瓮,对着陆令遥两人道:“这是我丈夫,名刘柱生。阿遥妹妹可别认生,只管唤一声刘大哥便好。”

      陆令遥听罢,从善如流地唤了一声:“刘大哥。”

      她伶俐嘴乖,仿佛真如这家中乖巧可人的小妹。

      眼看王四娘满眼怜爱,萧炽端坐在旁,几不可察地嗤了一声。

      这妇人还真把这地仙当什么柔弱可怜之人了,晌午那会儿便该打开门让他们都瞧瞧这女人的凶残模样。

      免得她成日顶着一张无害的脸四处骗人。

      刘柱生轻轻“嗯”了一声,便坐下示意他们吃饭。他嗓音低哑,闷沉沉的,那声音仿佛是从嗓子眼里咕哝出来,让人听不分明。

      陆令遥执杯站起来,冲刘柱生敬道:“还未多谢刘大哥救了我们,我便借这酒敬刘大哥一杯,以表谢意。”

      说罢便仰头一饮而尽。

      萧炽瞧她一眼,也拿起面前的杯子站起来,学着她的模样,照猫画虎地敬了面前二人一杯。

      辛辣入喉,萧炽闷咳了几声,又觉失礼,暗地运灵将喉间那股辣意硬压了下去。

      待他坐下后却是一愣,他不记得自己沾过酒,方才的反应也是第一次喝酒的样子。

      怎么他好似深谙这套礼仪,仿佛练习过千百次一般,比陆令遥还要熟稔。

      刘柱生仍旧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仿佛是天生性情冷清,只是神色淡漠地举杯回敬了二人便开始用饭。

      王四娘性情外放爽朗,有她在,又有陆令遥时不时接上几句,这顿饭倒也算吃的热闹。

      陆令遥夹起面前的一块鱼肉,放在碗中慢慢剔着刺,不露声色地打量这位刘大哥。

      他模样长得颇为秀气,可身材却与面庞截然相反,五大三粗的。臂膀上青筋遒劲,将一身绵绸短衫撑得紧紧的,瞧着极为强健。

      端看这夫妇二人皆是面容白皙,近至透明,丝毫不像农人,仿佛养尊处优,终年不受日晒之苦。

      可另一头的王四娘和兰兰,衣不蔽身,食不果腹,两人都是瘦弱不堪,骨头伶仃的,这落差实在是......

      陆令遥正默默思索着,面前的瓷碗内突地“噗通”一声落进来一块光滑雪白的鱼肉。

      剔得干干净净,一丝余刺也无。

      她被迫回神,看向鱼肉来处,只见萧炽眉头挑起,一脸骄气,如同一只做了好事,高高仰起头,等待被主人挠挠下巴来奖励的小狸奴。

      陆令遥眨眨眼:“给我干嘛?”

      他扬扬下巴,示意陆令遥看他已然半空的碗底和面前小碟上堆成小山包的各色禽骨鱼刺,神色极为自满。

      “不过剔个鱼刺,你未免也太慢了。”

      陆令遥三两下将碗内那块鱼肉下了肚,执着筷子苦恼道:“哎,你说的对,这可怎么办,我就是不太会做这种细致活儿呢。”

      萧炽瞥她一眼,一脸“我就知道”,他夹起几块烤鸡腊鸭,利落地将肉剔下,演示给她看,不一会儿陆令遥碗里便多了好几块油汪汪香喷喷的各色肉食。

      陆令遥也不客气,一块接一块地吃,一边吃一边夸萧炽的剔骨好手艺,直夸得他尾巴都快从衣袍下冒出来了。

      待到萧炽去屋外井旁净手,夏日冰冷的井水一激,他发昏的脑袋渐渐清明,这才反应过来。

      萧炽把净手的布帕往木盆内一扔,暗暗咬牙。

      这女人,分明是故意将他当作茶楼酒肆的伺饭堂倌使唤了!

      陆令遥还在堂屋内慢慢细嚼着碗内剔好的腊鸭腿肉,抬眸对上王四娘揶揄而又艳羡的眼。

      陆令遥一噎,险些又要呛住。

      见陆令遥看向她,王四娘忍不住说道:“你这小夫君,对你可真是不错,这十里八乡我都没见过这般贴心的郎君呢。”

      还未等陆令遥回话,她朝着萧炽碗前努了努嘴,又笑着道:“原本我还担心你夫君那身板实在是...现在看来,依他这食量,也没什么可愁的。阿遥妹妹真是有福气。”

      陆令遥咽下腊鸭腿肉,沉默了一下,还是问道:“不知王姐姐觉得,什么样的身板才算有福气呢?”

      “哎!”王四娘红着脸打断她,趁刘柱生去往灶屋添饭,这才回道:“你瞧,自然是我夫君那个样子的,体态健硕,这才好生养嘛。”

      见萧炽和刘柱生都到了门口要进屋,王四娘迫不得已止了话头,却还是冲着她挤眉弄眼地使眼色。

      陆令遥受了蛊惑般下意识朝门口望去,视线在萧炽和刘柱生之间来回盘绕,最终定在萧炽的肩头。

      她收回视线,扒了一口白饭,不行不行,若依着她的审美,她还是更喜欢萧炽这般修短合度的模样。

      等等,她怎么也被王四娘带偏了,他是何模样,好不好生养,与她何干!

      萧炽被她那一眼看得莫名其妙,却不想露怯,昂首挺胸地大步进了屋,却见陆令遥又不看他了,当他不存在般一心吃饭。

      萧炽不知为何心内烦躁,干脆也端起碗,跟谁赌气般,一言不发地吃起来。

      几人用完了饭,刘柱生将桌上的残饭剩羹撤了下去,在屋后打了水,坐在井旁洗碗。

      陆令遥拿出绣帕轻轻拭唇,方才话头偏了,她险些忘了自己要问什么。

      她看向后方案几上还未完工的一只平安锁,好奇道:“王姐姐还会做银饰?”

      王四娘并未注意到陆令遥的视线,只当她是看到了自己腕上的银镯,她抬手给陆令遥看,道:“柱生不许我跟他一起去神祠做事,我长日无聊,就自己在家里琢磨刻银子。刻些小东西自己玩儿的。”

      陆令遥想起今日所见,眉头微颦:“刘大哥在神祠做神使么?”

      王四娘笑笑:“是呢,正是因为他救人的善举,引来神君庇佑,这才破格让他也做神使,我们村子里旁的人在神祠可没有这样好的位置。”

      陆令遥极为敏锐,睁着一双好奇的眼:“旁的人?村内有很多人在神祠里做事吗?”

      王四娘道:“我们村人不务农耕,不做商贾,除了我和那李秀才,都在神祠为神君做事,神君慷慨,我们衣食不缺,日子好过得很呢。”

      神祠除了神使和洒扫,要这么多人去做什么?

      陆令遥奇怪道:“那王姐姐和李秀才为何不去呢?”

      “自从李秀才的祖母过世,他伤心过度,闭门不出,我都许久没见过他了”,王四娘嘴角慢慢蕴起笑意,“至于我,是柱生说神祠有他一人就够了,不许我去劳累,我这才没去。”

      陆令遥认真听着王四娘讲话,神识却荡向窗外,刘柱生背对着他们,正把洗好的碗往木盆里一个个放好。

      似乎没什么不对。

      如果不是他映在木盆水中的眼,没有瞳孔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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