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玦》景咸

4、第 4 章

　　“不用如此客气，我们有缘分相识，我觉得是天意......今天中午，你是不是出现过？”卫诗如此问她。

　　两人都十分有礼。这份礼仪，想从骨子里带出来的，都让彼此感到熟悉。

　　白溶一双眼睛，天生的含情目，看向卫诗时，温柔如水，“是，我那时见到卫姑娘了。可我如今弱些，受不得日光，只能再寻机会相见。”

　　卫诗看她，可惜实属虚无，越想要仔细的看，倒是越看不清楚。

　　“白溶......”卫诗试着唤她，“白溶。”

　　白溶笑着，“怎么了？”

　　卫诗说：“你瞧着，很虚弱。需要我帮你做点什么吗？”

　　卫诗微微蹙眉，刚才白溶说起过，她白天的时候是出来过的。

　　在藏室里。白溶称文物藏室为“白色的房子”。

　　那个时候白溶出现，正好被反射过来的阳光照射到......在民俗上，鬼魂都是害怕日光的，以至于她也能看到白溶苍白的唇色。

　　“你看起来不太好......”

　　白溶愣了片刻。

　　差点噗呲一声笑出声，又被很好的教养压制着，轻轻捂住了嘴，“卫姑娘说笑了，我虽然有很多事不太记得，但也知道自己不是个‘人’了......嗯...看起来自然不会很好。”

　　卫诗被她这幅模样逗笑，也不自觉勾起的唇角，敛下眉眼，“你说的对。是我一下子忘记了。”

　　屋内的灯光忽然闪烁几下，卫诗第一时间看向白溶。却见白溶眼睛盯着屋里的灯，目不转睛。

　　白溶像是印证了自己心里的想法，勾了一抹笑，对卫诗说，“我不怕这东西，不疼。”

　　没有白天的时候，日光照射到身上的疼痛，那自己就不需要再躲到那块玉玦当中了吧。

　　卫诗微愣，随即解释，“这是灯光，可以类比您那边的烛火，照明用的。应当不会疼。”

　　她能想到白溶在白天的时候，是受了阳光的照射，对灯光也生出了好奇。

　　“那便好了。卫姑娘，我能...能在您家中暂住几日吗？我没什么地方可去，等我找到了她，她应当会带我走的。”白溶思量着，想起要找的人，心里还是期待。

　　卫诗问她，“你想要找人？”
　　一缕残魂，来人世走一趟是为了寻找一个人......

　　这是聊斋志异里面才会有的故事吧。

　　但卫诗不会怀疑。

　　因为她好像也有与生俱来就想要寻找的。虽不知它是不是一个人，卫诗也因为这个失魂落魄，心力交瘁。

　　她相信了白溶，在白溶回答她的话之前。

　　“你可以留下来。”

　　白溶惊诧着，“卫姑娘，您说的是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卫诗看白溶虚浮于自己面前，总觉得她弱态可怜，给予一个栖身之地对自己而言也不是什么难事，“玉玦在修复室里，也算是在我手中。既然你没有栖身的地方，我又正好和你有缘分。白姑娘就住在这里吧。”

　　这天夜里。卫诗发觉，白溶这鬼魂实际是十分有礼和规矩的。

　　白溶所谓的“收留”，甚至花不上卫诗家中一寸的地方。她靠墙站着，魂体渐渐的淡去，慢慢的消失、隐藏在客厅当中。

　　卫诗的唇角动了动。

　　是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对这个唯一进入家中的客人说些什么。

　　今夜是奇异还是诡异？

　　好好休息吧，时间也不早了。

　　晚安。

　　*

　　第二天早晨，是个好天气。八点不到隐隐有阳光落下，可预见是个艳阳天。

　　卫诗照常起床，洗漱穿衣。再走到窗前，抬眼看外间树木新枝繁茂，绿意已生，不自觉的叹出一声气。

　　独居的人，极其容易在某一瞬间感到恍惚。譬如昨夜的经历，到底是真是假。她此时就有些恍惚。

　　昨天晚上那么大的风雨，今天却一点痕迹都没有。路面依旧干净整洁，没有什么变化。

　　她还记得那个游魂大致的模样，身上的衣裳是什么颜色，衣衫上面什么纹样。知道她是上东朝的来者。

　　“白溶。”还知道她的名字叫白溶。

　　桌上还摆着昨天晚上没有吃几口的泡面。

　　白溶好像是存在的。

　　卫教授抿了抿唇，眼睛不期然出现了几分笑意：“还在就好。”

　　她顺手关上窗户，将落地窗的窗帘严严实实的拉上。这里的采光还不错，上午日头能晒到客厅里。对一个鬼魂来说，很不好。

　　不知自己的欣喜从何而来，卫诗没有过分去探究。出门前，她换好鞋子，眼睛细细打量了房间客厅。

　　“白姑娘，我出门了。那边帘子不要拉开，会有阳光进来。”

　　说完，她将门带上，朝电梯那头走过去。

　　电梯下行，中途有隔壁部门的同事走进来，向她打招呼。

　　卫诗回应，“早上好。”

　　同事稀罕的小嘴微张，“哟，卫教授今天心情不错呀。”往常可不会出口和人家问好，每次遇到不都是点个头就算过去了。

　　卫诗弯弯唇，“还行。”

　　心情，还行。

　　同事一顿轻笑。用调侃的眼神和她走来了一路，直到进单位大门。

　　中午或许可以去民俗组那边，找到专业研究民俗的李义老师问一下相关的问题。白溶看起来十分虚弱，总得有些能量或者元素是可以补充的才对。卫诗对这方面不太确定，想想还是觉得需要去寻求帮助。

　　再次取出那块玉玦，卫诗细细的端详和研究。

　　她并没有发现，这块玉玦在一众上东朝的玉器文物中，有什么不同。

　　甚至......这块玉玦在这些文物中并不算好。它损坏的有些严重，表面没有光泽。

　　“老师是准备从这个玉玦开始吗？”卫诗的小助理叫蒲雨，是个研二的学生，相同的专业，是个太阳似的性子。

　　蒲雨称呼卫诗为“老师”。她丝毫不会惧怕卫诗这样不近人情一般的性格，也总能将事情做得很好。

　　卫诗回头看她一眼，微微笑着，“这块玉玦的表面基本已经磨损了。这批玉器里，这块最为严重。不知道能不能先进行纹样的拓印。清洗之后，不知道还能不能保持住纹样。我想试着先复原纹样，绘制出几幅草图再进行下面的工作。”

　　这哪里是“磨损”？这几乎是磨得没有了。清理之后可能更为严重。

　　蒲雨那头的脸色不太好了。

　　“老师，您这得费不少心思吧。我都看不清这......”

　　卫诗淡淡的轻笑，心情意外的好，“如果什么都用肉眼能看得清楚，现代科学的进步啊都没那么大的意义了。”

　　“您说得对。我们很多时候都可以借助仪器的！”

　　卫诗还是笑着：“我下午会整理好碎片，你注意一些，做好玉器这段时间的日常保存。”

　　这七段的玉玦里，少了白溶的存在，当真是再平凡不过的东西。

　　“中午我要去民俗组问一些事情，你选两只完整度较高的玉器，根据其器型、年代等特质，先做一份报告给我。一周之后林州大学的延展课程，你根据手头的报告去讲课。”

　　蒲雨明显的没有反应过来，“老师...这次要交给我去做吗？”

　　“下周是延展课程，关于上东朝的史料不多，你能用心去做肯定对学生们是有帮助的。一周的时间够吗？”

　　“够，够了！我今天就开始写。”蒲雨欢喜的像只竖着尾巴的大猫，忍不住又夸卫诗：“老师，您对我真好！”

　　看卫诗没什么反应，一手拿起了放大镜，心思明显都在玉玦身上。蒲雨还是自言自语的开心，“那可不是。我是卫教授那么多年唯一带着的学生诶。好厉害。”

　　卫诗埋头看玉器的细节，也被蒲雨感染的情绪。

　　确实。是厉害的。

　　......

　　傍晚五点半，卫诗准时下班。

　　在单位不远处的公交车上了公交车，再回到宿舍公寓时，手上多了两大个袋子。

　　公寓门口再遇到同事，问了卫诗，“卫教授今天去逛街了呀？”

　　卫诗更拎紧袋子，“是。给朋友买点吃的。”

　　电梯上楼，打开自家的房门，卫诗的眼睛被刺了一下。

　　客厅里散发着诡异的白光。白溶半有半无的身体横躺着漂浮在半空中，将散未散的样子。

　　“天呐......”卫诗愣了片刻，很快把门关上。

　　“白溶，你怎么会这样！”卫诗不可多见的手忙脚乱，拎着的东西搁置在一边，就想过去查看白溶的情况。

　　无奈她和白溶人鬼有别，根本无法触碰到白溶的身体，几次都从白溶的魂体中穿过。

　　中午去找李教授的时候，卫诗问起如何民俗或者说自古传下来的说法当中，是否有能鬼魂之类补充能量的方法。李教授摸摸秃了吧唧的脑门，打量着看卫诗，不甚理解。但还是说了几个法子。

　　我国民俗中，最常用的祭奠亲人的是烧纸钱。根据传说，人和鬼魂各自有分各自的世界，鬼魂的世界中也有货币流通。与之相似的是，在每次祭奠先人的时候，按照习惯，国人会给先人点香烛，也有可能是可以补充鬼魂能量的方法之一。

　　“你不会要散了吧......”这......她们才刚见面一天而已。就在这一天里，自己感觉到了之前从未有过的感觉。卫诗无法一下形容出这样的感受，是她无法诉说的满足。

　　“白溶，我要怎么才能救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