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玦》景咸

3、第 3 章

　　玉玦铮鸣，在没有外人看到的地方，它余下的碎片在卫诗手中发出震动，传出像是低泣的鸣叫。

　　卫诗有些茫然，却并不惧怕。

　　她很早之前在有关民俗的书籍中，就已经见过并且了解了信仰与灵魂，宿命与自身的概念。只是现在看到异状，她并不能镇定自若的去探求。

　　卫诗放下了玉玦的碎片，少有的惊慌的神色在她脸上出现。

　　她脱下手套，尝试这用食指的指尖去触碰它。

　　触感温热，比人的体温高一些。

　　卫诗蹙眉良久，指尖颤动。玉玦温度好像没有之前那么高了，它对自己并没有恶意。

　　她在无人的修复室内，对着玉玦的碎片，近乎祈求的轻声说：“你......是在找我的吗？”

　　回应她的是一片寂静。

　　她没有等到再见一次那个异象。之前在收藏室见到的都是假的一样。

　　那个女人的轮廓，卫诗明明看到了......

　　玉玦不能带出修复室。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卫诗本来该离开修复室，和以前一样，回到家里，简简单单的吃过晚饭，躺在床上休息。

　　那天，卫诗在修复室等到了夜里的十一点。

　　门卫看到卫诗走出单位，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她看，生怕看错了人。

　　卫教授不是出了名的准时准点吗？今天怎么这么晚才走，该不会遇到什么事了吧！

　　门卫大叔赶紧上前，“卫教授今天怎么这么晚？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卫诗没什么兴致与他交谈，只是摇摇头，“没有，谢谢。”

　　“我可是第一次见到您这个时间还没走啊。”门卫大叔明显不信，放心不下卫诗，多跟了几步，“要是遇到什么事了，就跟身边人说说。可别自己憋坏了。”

　　这位卫教授平时也不大爱讲话，前些日子还看了新闻，就是这样不喜欢讲话的一个女博士，毫无预兆的就想不开了！

　　他可是从卫诗刚开始工作的时候，就一直看着小姑娘长大的。这孩子有礼貌，待人也随和，平时雷打不动的五点下班。今天这么反常，肯定是有事。

　　卫诗停下脚步，回头望了望修复室的方向。

　　“周叔，我身边没有人。”

　　她淡淡的说出这话，身边的门卫大叔心里头不由的一紧。
　　“你这孩子......身边连个人都没有。”怪叫人心疼的。
　　“您信命吗？”卫诗收回视线。
　　周叔听她说这话，轻轻拍了拍她，“相比其他人起来，你的命很好，要惜命。可不能想不开。”
　　卫诗垂眸。
　　或许自己的命是很好，好到连自己都觉得承受不得......

　　“不会的。”卫诗留下一句话，与周叔告别。

　　即便踽踽独行，也不可轻易的选择偏激的行为了结。更何况，她还有许多许多没有找到......

　　临近十二点，卫诗回到家，换了衣物，给自己泡了一杯泡面。

　　落地窗外面的风光很暗，卫诗可看到的只有零星的几盏灯。好像很久了，这样寂静无比的夜里，她也习惯性的看看窗外。

　　看看零星几点的灯光，是不是各有等待的人。

　　卫诗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双目无神，喃喃自语：“为什么不见我......”

　　不知为何，潜意识里，她觉得与玉玦中的那个女人还会见面，但她等了那么久，早就急不可待。或许想要的答案，她能告诉自己。

　　她看了一眼手机。

　　二零一五年四月二十五，零点。

　　外面忽而大雨倾盆，雨滴很是猛烈的砸在窗上。阳台的窗子没关上，但夜色深沉，雨打下来也融入夜色当中，看不分明。

　　卫诗有看每日天气的习惯，随即想到早晨看到的天气预报。

　　午后天上还是鱼鳞般的云，天气预报也显示的是个好天气。到了半夜竟然还能突降大雨？
　　这气象预测的底子，是不是太差了。

　　她站起来，伸手摸到阳台落地门的暗把手。

　　外面的雨离得自己这么近，只要打开落地门，对上阳台的窗子就可以感受到。若能走进雨里，感受雨滴打到身上的痛感，也是不错的。

　　于是她推开门，走进阳台，又被等候多时的阴风阻拦，卷回了室内。

　　风哪来那么大的劲儿！

　　卫诗被卷进来，整个人趴伏在地上，被惊吓的她还久久不能回神。

　　风哪来那么大的劲儿？

　　只是眼里的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先涌出眼眶，直直的滴在地毯上......卫诗很快笑了起来，双手攥紧，浑身都在战栗。

　　果真，她抬头就看到了......

　　在落地玻璃门前，室内的阳台上，飘飘忽忽的人影，是那个女人。

　　那缕魂就站在哪里看着卫诗，微微低头，打量着她。

　　“你不想知道，我是谁吗？”白溶的声音轻轻缓缓的，像从远方传来的低吟。

　　卫诗还在看她，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那头，风雨歇了。

　　白溶对她浅浅地笑着。

　　卫诗泪流了满面，即便她不知道自己和眼前的魂魄有什么渊源，也知道她们一定不是陌生人。

　　她能感受到她的存在，甚至......

　　甚至能感受到悲伤和痛苦。

　　卫诗哑着嗓子问她，“那你是谁？”

　　白溶轻轻的迈开腿。她只是个灵体，通俗一些或可称之为魂魄。卫诗能透过她的身体，看到她身后的所有。

　　她走到卫诗面前两步的距离，停下来，伸手像是要扶她。

　　“你起来，我告诉你。”

　　白溶伸手，是当真的想扶她起来。眼前这个女人，太过熟悉了，没想到她看到自己的第一眼，会一直在哭。

　　“是我吓着你了吗？你别怕，我不是坏人。我......叫白溶。”白溶笑着望着她，伸手想为她擦去眼上的泪水。

　　手穿过卫诗身体的一瞬，她如梦方醒。

　　“啊...我......”白溶看着自己的手，手足无措。

　　“我知道。”卫诗忽然说道。

　　“你知道吗？”白溶不好意思的摸摸耳朵，“我其实不大知道，但我想跟你走。在那个白色的房子里，我就想跟你走。”

　　只可惜，当时是白天，那个地方被太阳照射着，压得她脑子昏昏沉沉的，看不清东西。

　　卫诗站起身来，很想透过她的身体看到些什么，“为什么想跟我走？”

　　在修复室里，她等了那么久，这人为什么不出来和自己相见呢。

　　白溶垂头，眼含哀伤，“我不知道......溶溶曳曳，我如今也算是身世飘零，恐怕是执念使然吧。好在你不怕我。”

　　“你是残魂，为什么没有离开？”卫诗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茶几上泡了好久的泡面。

　　她是对泡面感兴趣吗？

　　白溶没有回答，蹲下身子，探头看着那杯泡面。

　　“怎么了？”卫诗跟着蹲下来。

　　白溶真正笑起来，有两个不浅的梨涡。卫诗一时她看的入神，脑子恍恍惚惚的，今天晚上不会又是在做梦吧......

　　她看着白溶笑起来，伸出葱白的手指，指着橙色的泡面桶，对自己说，“这个好香。”

　　卫诗愣住：“啊？”

　　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卫教授一紧张就喜欢咬自己的下唇。白溶看着她，着急起来，“不要！不要咬，会出血的。”

　　卫诗：“好......”

　　“这个，好吃吗......”

　　“还行。不过时间久了一点，可能不太好吃了。”卫诗拿起泡面，端在两个人面前。

　　揭开盖子，白溶看得更加仔细，下意识还抿抿唇。

　　卫诗微微皱眉，问她：“你要不要吃。我给你重新泡一碗。”

　　“不用啦。”白溶看着她的眼睛，像个孩子，“你的眼睛里没有我，连影子都没有。你知道，我不是人了呀，我吃不了了。”

　　卫诗心里泛出悲戚。刚才那句话，完全是没有思考过就说出口了，让人家伤心了。

　　“我的过错.....“卫诗转了个话头，“你一个人那么多年，都在那块玉玦中吗？”

　　白溶十分正经，对她说：“不要这样说，你没有过错。我也......没有伤心。”

　　“嗯？”卫诗不明意味。

　　“很多年了吗，我也不知我在何处。”四周都是昏暗，睁眼不见天光。白溶述说道：“忽而有一日，我见到了日光，可我并不能再站在日光之下了。”

　　鬼魂和人，是不一样的。

　　卫诗指着她身上的衣裳，解释着：“你这身衣裳，是上东朝的服侍。还有头上的发髻，腰上的腰带，都是。也就是说，你生活的朝代距离现在，已经一千多年了。”

　　原来已经那么久了。难怪忘了好多事，心里也空空的。

　　白溶道：“我不能吃这碗面，只能闻一闻香气。多谢你的好意。”

　　白日的时候，她也很想出来同眼前这个卫教授说几句话，可身体受不住太重的阳气，只能作罢。

　　“越......”白溶正想说什么，脱口而出一个字，忽而顿住。

　　越......越姑娘？

　　为何会觉得眼前人是姓越。白日听到，那些人叫她卫教授，她也该姓卫才对。

　　卫诗伸手正想安慰，指尖第一次穿过她虚无缥缈的身体。

　　“你怎么了？”

　　白溶敛起神色，故作无事，“没什么。还不知你的名讳，能告知于我吗？”

　　虽是萍水相逢，但此人有礼，也不惧怕自己，或可暂时停留一段时间。不用回到黑漆漆的地下了。

　　“我姓卫，名叫卫诗。”

　　白溶微不可见的叹了声。她不姓越，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卫姑娘，有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