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胎奇谭》十三有余

9、01超自然转学生

　　“又来了... ...又是那种奇怪的感觉。”

　　“吱呀... ...吱呀... ...吱呀... ...”
　　每年到了夏天的时候，窗外的蝉鸣声总是很吵。烈日当头的时候能隐隐看到外面翻滚着的热浪，教室里却很安静，只能听到空调运作时轻微的轰鸣声。
　　冷气让每个心浮气躁的人都沉静下来，靠前排的几个女生因为怕冷已经披上了外套。因为这节课全年级的老师都组织去开会，所以讲台上坐了班长管纪律。
　　每个人都低头沉默地挥动着笔杆。教室门窗紧闭着，不流通而显得有些沉闷的空气被一百多个鼻孔吸进又喷出，产生的丰富二氧化碳逐渐让人有些昏昏欲睡，眼睛也开始模糊起来。
　　而我就是在那个时候才看见了... ...

　　“这是我们班新来的转学生姜朴，大家鼓掌欢迎。”班任站在讲台上，用一张非常平静的语调把我介绍给全班的人。
　　台下传来稀稀落落的掌声，我低头避过了那些好奇或不怀好意的目光，轻声做完自我介绍就走下了讲台。径直来到班任给我安排的座位上坐下。
　　“喂，你叫姜朴？”和我隔了一个座的男生马上转过头来，“哪个姜哪个朴？你转来我们学校干什么？”
　　“生姜的姜，朴树的朴。”我十分冷静地说，“来上学。”
　　“切。”那男生不屑地看了我一眼，丢下一句“还挺拽”就转了回去。也没有告诉我他的名字。
　　我重新低下了头，扶了一下鼻梁上架着的眼镜。我知道我从小外表看起来就过于苍白，还总是留着几乎遮住眼睛的刘海。虽然之前也有几个女生为了开玩笑逗我而强行把眼睛摘掉再把我的刘海儿拨起来，但盯着我毫无遮挡的脸部看了几秒又马上把手放了下来。
　　她们笑着说：“哎呀，这样一看你还是长得挺吓人的嘛。”
　　我看得出她们的笑容里带着几丝惊慌，也非常平静地接受了“我长得吓人”这个设定。我说：“嗯。”

　　“吱呀... ...吱呀... ...吱呀... ...”
　　窗外的蝉还在叫，我却不知怎的忽然觉得有些不适起来。
　　教室厚厚的窗帘遮挡了外界大部分的光源，虽然教室里也开着灯，但我却忍不住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
　　奇怪... ...为什么感觉灯光越来越暗了... ...
　　不对。不是错觉。我重新戴上眼镜，发觉教室里的其他人都没表现出什么奇状，但我眼前却是越来越昏暗：像是一个人独自处于还未开幕的舞台中央，唯一的光源来自于头顶，却也逐渐变得微弱起来。这大概是开幕前的征兆，但却让我产生了浓浓的不安。

　　“吱呀... ...吱呀... ...吱呀... ...”
　　蝉鸣声渐渐微弱下去，我却觉得教室里忽然越来越冷，冷到让我忍不住开始发抖。但是我的外套落在宿舍没有带来，也不好意思开口向身边的人借一件。我轻轻咳嗽了一声，想让旁边坐着的一个男生帮我取一下教室的空调遥控器，把温度稍微往上调高一点。
　　但是他低着头没有理我。确切地说现在教室里的每一个人都低着头，除了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就是死一般的寂静。
　　我终于忍受不了了。我扶着桌面想轻轻把椅子往后推然后站起来，很快却惊讶地发现我做不到。
　　我站不起来了。
　　像是有什么东西沉沉地压在我的后背上，冷气吹过我的脖颈带起一阵鸡皮疙瘩。我冷到不停发抖，意识也开始有些模糊。握着的笔从我无力的手指尖被松开，轻轻滚动掉到了地上。
　　而就是这个时候，我终于听见了... ...

　　“姜朴。”
　　有人在叫我。
　　我吃力地抬起头，眼睛却是一片模糊。让人窒息的冷气几乎快夺走我的全部意识，但此刻我却浑身一震，忽然就从之前那种恍惚的状态中挣脱出来。
　　有人在叫我。
　　不，不仅如此，我还感受到了一阵由后背而来的视线，像有如实质般扎在我的后背上。
　　不对，不对。我的身后明明是空的才对啊。
　　我僵硬地在原地坐了很久，缓缓把头朝身后拧了过去：
　　在本该空无一物的墙壁旁，我看到了一套空着的桌椅。
　　这套桌椅看着年份已经很久了，表面全是些乱糟糟的刻痕磨痕，边缘的木头还有些泛潮，滋生出了一片密密麻麻的小黑点。
　　但这是什么时候... ...
　　“姜朴。”
　　我又听到有人在叫我。我盯着那空无一人的座位，许久之后教室的灯光却忽然隐隐闪烁起来——没有人发现有什么异常，除了我。
　　我僵硬地把脖子扭了回去，我的余光却在闪烁的灯光间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套正处于我身后的旧桌椅上隐隐流动的黑影：从模糊到清晰又再次变得模糊，最后逐渐幻化为了一个人形的影子。
　　它正坐在我身后的座位上。它在看着我。
　　它在盯着我。
　　它又开口说话了。
　　“... ...姜... ...朴... ... ”

　　“吱呀... ...吱呀... ...吱呀... ...”
　　蝉鸣声又响起来了。我却感觉背后忽地一松，原本几乎透进骨子里的寒冷也消失了。像是春暖花开，阳光又照耀到了我的脸上。一点儿也不冷了。
　　我深深吸了一大口气，正打算吐出来时肩膀却被人猛地拍了一下，“嘿，都下课这么久了还傻坐着干什么？不起来活动一下屁股会烂掉的。”

　　我抬起头，冲对我说话的人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已经下课了吗？”
　　“是啊。”
　　“下课多久了？”我又问。
　　“起码快五分钟了吧，你不去厕所撒泡尿？”说话的人就是那天冲我打招呼的男生，他后来才告诉我他的名字叫胡宇。
　　“我不急。”我说着，神色如常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又神色如常地扭过头：
　　果然，我的身后只有一片空无一物的白墙。

　　“明天就是期中考了，大家做好准备好好应对考试，知道了吗？”班任站在讲台上，往台下扫了一眼，“这次可是市里的统考，都要给我重视起来。”
　　“是... ...”台下传来零碎的应和声。
　　我低头收拾书包，在班任离开教室里人也走得差不多的时候才站了起来。
　　我背着书包走到身后不远处的墙边站定，脚边就是脏兮兮的垃圾桶。我伸出手指，一笔一划地在墙上写了起来：
　　你... ...是... ...谁... ...

　　“铃铃铃——”
　　“安静下来，现在开始考试。”监考老师面无表情地说完就从第一排开始分发考卷。
　　印着墨香味的卷子传到我手里，我特意挑了一张边缘有破损的才把剩下的传给后面的人。低头在平滑的纸张上摸了几下，指尖的水分像是被卷面所吸走，变得有些干涩起来。
　　我捡起了掉在地上的笔，慢慢在卷子上写下了自己的学号和名字。

　　“... ...姜... ...朴... ... ”
　　那个声音又来了，还有那种奇怪的感觉。
　　我稳住心神，竭力忽视眼前又逐渐变得昏暗的灯光，用笔尖顺着第一道选择题的题干划了过去。
　　我努力看懂题目，我想好好做题。
　　但一滴红色的水突然从天花板上掉了下来，滴在我的卷子上溅起一朵小小的，红色的花。
　　红色的花，红色的水。
　　红色的花，红色的水，红色的花，红色的水。
　　红色的水，红色的花，红色的水，红色的花。
　　红色的血。
　　红色的血，红色的血，红色的血。
　　这是红色的血。
　　从天花板上掉下来的。

　　我用指尖把那滴血擦掉了，暗自庆幸幸好没有掉到答题卡上，不然老师批卷的时候可就麻烦了。
　　我没有注意到，那滴血掉落的位置，刚好是在选项“C”的旁边。
　　我很快就把选择题给写完了。
　　正想翻面接着写时，我却发现卷子的背面像是和桌子黏到了一起，就是用指甲也抠不出来，当然也就无法翻面。
　　我呆呆地坐了一会，突然听到那个声音又近了：
　　“... ...姜... ...朴... ... ”
　　这次它不是在我的身后叫我，而是非常非常近，像是就在我的耳边。
　　“不对，这样不对。”
　　一滴血又掉了下来，随后是两滴三滴，四滴五滴，在我的卷子上盛放了一片红色的花海。
　　我低头重新开始审视起我的卷子，发现一大片的选项旁都粘上了点点的血滴。
　　“这样才对。”

　　“不。”我沉默了好一会，轻轻开口道：“我才是对的。”
　　“不对！不对！”耳边那个声音突然开始狂躁起来。我的手指先是一僵，紧接着像是被冰块包裹，连指尖都冻得发麻：
　　我的手像是被什么人握住，缓缓运笔在纸上写了起来。
　　“这样才对... ...这样才对。”
　　我的手兀自在纸上狂动起来，虽然写出来的是熟悉的笔迹，但无论是表达方式还是最终确定的答案都和我自己的思考结果大相径庭。虽然中间有几次我的手酸胀疼麻得快要断掉了，却也始终没有停下。
　　等最后一个标点写完的时候，我终于停下了笔。颤抖得张开几乎已经没了血色的掌心，我几乎不敢再去看答题卡上那些已经写下的答案：
　　不是我，做题的人不是我。

　　“那么这次班上的第一名是谁呢？”班任笑容满面地站在讲台上，故意卖关子的同时眼神忍不住在我身上来回打着转。
　　班上很多人也已经猜到了，纷纷把目光投向了我。
　　“就是我们的姜朴同学！他这次考试进步非常得大，第一次超过我们班上原来的第一名，大家快为他鼓掌！”
　　台下传来了整齐的掌声，偶尔夹杂着一两声起哄的口哨。
　　不是我。
　　我僵硬地坐在原地，在心里疯狂尖叫起来：
　　不是我！不是我！说了不是我！
　　卷子根本不是我写的！
　　但我心里很清楚，我已经被教室里一些其他人看不见的东西缠上了。

　　“吱呀... ...吱呀... ...吱呀... ...”
　　蝉声又响起来了。我疲惫地抬起眼睛，却不知道该看向何处。而教室里的人不知何时又走光了，孤零零只剩下了我一个。
　　我背着书包站了起来，路过墙边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
　　墙上有字。
　　我定定地站在原地，目光所及就是上次我用手指在墙上滑过的地方：
　　帮... ...帮... ...我... ...
　　我... ...出... ...不... ...去... ...
　　我... ...想... ...要... ...你... ...

　　我揉了揉眼睛，再仔细一看时墙上的字却已经消失了，只剩下一片和之前别无二致的墙灰。
　　“哈啊。”我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有些疲惫地原地蹲到了地上，用额头抵着冰冷的墙。
　　“你是谁？”我听见我在用自己的声音问。
　　我安静等待了很久，直到小腹阵阵发紧到快要尿出来时才感受到了指尖上的一点湿意。
　　抬头一看：我右手食指的指甲消失了，流出了红色的血。
　　与此同时有一大片冰凉冲我后背裹了过来，像是有人轻轻把我拉入了他的怀抱。
　　最后冲我的脖颈吹了一口气。

　　“救救我。”那个奇怪的东西用一种奇怪的语调向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