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她，书写她[综童话]》风香

2、燕子

　　好生气！

　　艾霖如果有手脚，此时她的拳脚已经挥出，砸向这只离间她和妹妹的公燕子。艾霖如果长了嘴巴，此时她已经怒骂公燕子八百遍。

　　但她是芦苇。

　　公燕子一边贬低艾霖抬高她的妹妹，一边展开了表演——它往前飞，骤然一个转弯，往左飞，然后往右飞，并制造噪音：

　　「细腰芦苇啊，看我！快看我！我的身姿多么优美！我飞得多么快啊！爱上我一定是你这一辈子最正确的决定……」

　　它感受不到芦苇们的审视，听不到芦苇们的对话：

　　“这只公燕子真蠢！”

　　“是啊，艾霖长得那么高那么壮，是最强最优秀的芦苇！”

　　“我要像艾霖一样高！”芦苇妹妹沉声说，“我才不要做风吹来就倒的细腰芦苇！也不要轻轻一折就断！我将努力扎根大地，汲取更多营养，晒到更多阳光，长得更壮！”

　　“咱们芦苇不跟大树比。”

　　“就算我是一根芦苇，我也要鄙夷这只公燕子，它难道不知道花那么香是为了吸引虫子帮忙传粉吗？我们不需要虫子传粉，风才是我们的好伙伴。”

　　“肯定不知道啊，它不正常，居然觉得妹妹那么瘦弱是一件好事！”

　　“难怪没有母燕子看得上他哩！”

　　“快看快看，愚蠢的公燕子差点被水里的鱼咬了！”

　　“哈哈哈哈哈……”

　　表演飞行技巧却险些撞进鱼口的公燕子惊得高高飞起，捕猎失败的鱼吐了个泡泡，沉入水下。

　　芦苇们笑得东歪西倒，引来了一股好奇的寒风：

　　“嘿，芦苇们，发生什么笑话了？讲来给我听听，让我也笑笑。”

　　于是艾霖把公燕子一厢情愿地向芦苇妹妹求爱的事讲出来，包括它失败的求偶表演。

　　寒风发出呼呼笑声。

　　它的笑，可不是谁都能听的。

　　得到风之祝福的芦苇完全不惧寒风，在艾霖和妹妹附近徘徊的公燕子耐不住冷，振翅便要飞走。

　　谁知寒风是个爱恶作剧的，追上公燕子，吹得公燕子羽毛凌乱地逃走，寒风才回到芦苇丛，得意地叉腰：“我才是天空的宠儿，鸟儿全都不如我厉害！”

　　艾霖笑嘻嘻地夸它：“是啊，你最厉害了！”

　　寒风哼了一声，牵起艾霖的一片叶子，与她握手，然后说：“那样的公燕子我见过太多了！你们知道吧？公燕子想延续它的血脉，必须向母燕子求偶，母燕子同意了它才能交.配。如果公燕子得不到母燕子的青睐，它就没有后代啦，绝种啦。”

　　艾霖点头。

　　芦苇妹妹说：“鸟儿都是这样的，不像我们，只要成年，谁都能产生种籽。”

　　别的芦苇说：“我真搞不懂，为什么母燕子需要公的。像我们这样难道不好吗？”

　　寒风也说：“像我更好！我的伙伴到处都是！只要我想，我随时能进行环球旅行！”

　　“燕子要是环球旅行，会累死的。”在艾霖和芦苇妹妹周围飞了一圈，寒风平等地拂过所有芦苇的叶子，继续说，“反正母燕子跟你们一样，随便哪只成年了都能有后代。公燕子就不一样了，有些幸运的能和母燕子交.配，有的根本得不到母燕子的喜欢。”

　　“哎呀，真可怜。”芦苇们的话里听不出来多少可怜的意味。

　　“嗯，公燕子挺可怜的，做什么不好，偏要做公的。”寒风跑到河面吓唬鱼儿，完全闲不下来，“总之，那些母燕子不喜欢的公燕子会发疯，就像刚才那个。它明明是燕子，竟然向你们芦苇求爱！哈哈哈，太好笑了，简直笑死我啦！”

　　艾霖已经看出公燕子是求偶失败者，说：“芦苇不需要爱情。”想了想，她补充道，“其实母燕子也不需要爱情。只有公燕子需要爱情，没有母燕子肯爱它，它会绝种。”

　　寒风好奇：“绝种很可怕吗？”

　　别的芦苇说不知道。

　　艾霖说：“延续血脉是生物的本能。”

　　寒风不理解，不过它懒得思考不理解的事。

　　赶走一只飞来的蚊子，艾霖分析道：“我想，我知道公燕子为什么称赞妹妹的细腰了。”

　　“为什么？”妹妹马上追问。

　　“因为公燕子向母燕子求偶失败。它捉虫子的本事不够厉害，翅膀不够有力，叫声不够大，羽毛不够顺滑，它比不上别的公燕子。”艾霖用须须喝水，把话说下去，“它太弱小，不能变强壮，便颠倒黑白，称赞弱小是美丽的，贬低强壮是丑陋的。”

　　寒风第一个开口：“艾霖，你真是芦苇中的哲学家！”

　　芦苇妹妹在风的帮助下用两片叶子鼓掌：“艾霖，你什么都知道，我好想成为你！”

　　别的芦苇气愤：

　　“我就知道公燕子不是什么好东西，虫子它都不去捉，简直不配做燕子！”

　　“它会害死我们的！万一我们信了它的鬼话，把弱小当成好的，把强壮高大当成不堪的，以后我们都长得瘦瘦小小，河水一淹就死了，太阳一晒就死了，我们芦苇岂不是灭族？”

　　“那只公燕子太恶毒了！”

　　“公燕子应该死光光！”

　　寒风恍然：“原来公燕子想害死你们？我差点失去了朋友？”拍着胸脯许诺，“放心，我去追逐公燕子，我要把它冻死！”

　　一会儿也等不得，寒风呼啸着，咆哮着，急匆匆地刮走了。

　　可是，寒风并不靠谱。

　　或者说，天气越来越暖和，寒风的威力下降了，没有冬天那么恐怖。吹掉了公燕子的两根羽毛，寒风卷着羽毛回来，变成了一股春风，哭唧唧的：“公燕子没死，哇——”

　　羽毛落在艾霖和芦苇妹妹的脚上，大家一起安慰春风。

　　春风不肯服输，振作精神，去找小伙伴了：“我必须教训那只燕子！”

　　昼夜更替，晚上才精神的仓鸮飞走了，去找地方睡觉，喜欢白天活动的动物们来到河滩上觅食。虫子们蹦来跳去，在芦苇上晒太阳，引来一群燕子。

　　那只公燕子也来了，它在芦苇妹妹身边飞舞。

　　母燕子嘲笑它：「蠢货，芦苇不能生蛋，你追求芦苇是没有结果的。」

　　公燕子扭头看了看她们，盼望哪只母燕子对它产生一点兴趣，可惜它失望了。

　　母燕子们全是看好戏的表情。

　　得不到她们青睐，它不甘心地大声嚷嚷：「哼，我就喜欢细腰芦苇！我是一只高尚的公燕子，一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公燕子！你们以为我会像别的公燕子一样，傻傻地讨好你们这些母的，围着你们转来转去？做梦吧。」

　　说完，它小声地自言自语：「其实，如果有母燕子喜欢我，她只要给我一个眼神，我就会热情地凑上去，温柔体贴地对她。真的！就算她还喜欢别的公燕子，我也不在乎……当然，我不是傻瓜，她必须和我交.配，生下我的蛋。」

　　听说澳洲有一种鹦鹉，母的住在窝里，六七个公的轮流喂食她，让她安心地下蛋孵蛋。

　　但她生了二十几个孩子，其中二十一只是同一个父亲。对，母鹦鹉最爱的，是最漂亮的那只公鹦鹉。

　　别的公鹦鹉，母鹦鹉根本不在乎。

　　公燕子知道这个故事之后，觉得别的公鹦鹉太蠢了，它们怎么能喜欢一个不知廉耻的荡.妇？

　　现在它被母燕子们嫌弃，忽然理解了别的公鹦鹉。

　　只要她给它一个机会，只要她肯和它交.配，就算她是一个该死的荡.妇，就算她身边全是英俊优秀的情.人，它也会一边唾骂她一边爱她的。

　　那谁，人类的作家，不是说过这样的一句话吗？

　　【我知道你愚蠢、轻佻、头脑空虚，是二流货色，但我就是爱你[①引自毛姆《面纱》]。】

　　听，多优美的情话啊！

　　公燕子完全赞同人类作家。

　　不愧是作家，简直写得太对了！

　　奈何现实无比残酷，就算公燕子忍耐屈辱，也没有母燕子看上它。

　　哪怕它特立独行，向一根不能下蛋的、愚蠢的哑巴芦苇示爱，母燕子们依然轻蔑地看它的热闹，当着它的面窃窃私语，没有一只能欣赏它的深情。

　　这真是个见者伤心闻者落泪的故事。

　　化悲愤为力量，公燕子捉住一只飞过的虫子，目光悄悄扫了一眼母燕子们。

　　她们各自捕猎去了，没有一只对它捉的虫子感兴趣。

　　公燕子生气地吃了虫子，明明它那么优秀，母燕子居然不爱它，肯定是她们瞎眼。

　　它决定不爱母燕子了。

　　它要爱细腰芦苇！

　　以后它的深情传遍燕子家族，母燕子们肯定伤心得落泪，为今天错过了它这么优秀的一只公燕子后悔不已。

　　于是，公燕子引吭高歌，不断地向芦苇诉说爱意。

　　突然间，公燕子看到地上有两根羽毛。

　　一眼它就认出来了，那是它脱落的羽毛。绝对是它的羽毛！

　　「喔！我的上帝！」公燕子大叫道，「快看啊，细腰芦苇多么爱我！我脱落的残破羽毛在她这，她珍重地保存起来，就像保存稀世珍宝！我和她相爱，我们是上帝祝福过的爱侣，就像传说中的亚当和夏娃。」

　　轻轻撞了一下芦苇，公燕子陶醉地说道：「我知道你有多爱我，就算你是一根芦苇，我也会好好爱你，绝不嫌弃你不能下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