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真实角色扮演》福小鸦

32、修罗场

　　“今总，前些日子新交给你的企划案您看了吗，我觉得如果能将这项目落实，我们今年的财报相比去年肯定更好。”

　　今珂还没落座，就被几个西装革履的人围了起来，开口就是在提工作上的事。

　　主桌只有公司的上层领导才能坐，椿禾是个底层小员工，还是个新人，坐席自然是距离主桌差个十万八千里。
　　不过，她的目光还是无意识地瞟向那边，看向那个算得上是她熟人的今珂，以及坐在他身侧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秘书倪郝同志。

　　虽然今珂周围被人围满，但他并没有丝毫的慌乱或是不知如何应对的表现。他很随意地靠坐在椅子上，一副蔫蔫的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对周围的事也是心不在焉。
　　可能是他感觉到了椿禾的视线，也可能是他有意为之，总之在她看过去的那刻不久，他的视线也扫了过来。
　　只是轻轻一瞥，就让椿禾心里莫名生出慌乱感，移开视线。

　　为了不让对方察觉到自己在“偷看”他，椿禾佯装在参观宴客厅。也就是这个举动，让她意外发现，今晚来参加这个所谓“团建”的聚餐人数，尤其多。

　　“……他们也把主播叫来了？”
　　“就请来了没多少，大概两桌，加起来不到二十人。”

　　椿禾这桌上的两个运营正在讨论，其中一个正拿着手机敲打着什么，看起来很忙碌的样子，还时不时伸长了脖子，扭头环顾四周。

　　“你看，那两个是你手下的，待会你记得去见见他们。”

　　坐在椿禾旁边的，就是在办公室中坐在她身旁的员工。上班时间她没和自己说过一句话，可现在算是下班时间，她像是换了张面孔，很主动地抓住她的手腕，伸手指了指坐在不远处一桌上的一男一女。
　　椿禾一眼就认出了两人——
　　凛蓝，小茗雅儿。

　　相比起看他们的直播录像，真人更多了几分生动的美感。

　　椿禾对于能见到自己负责的主播，心里还是挺高兴的，但一想到要和并不熟悉的人接触和交流，社恐病毒就像是根深蒂固在她体内，无法处理。

　　今晚这顿在大酒店内的饭局，她恐怕是没这个心情体会了。

　　团建不比年末的年会，也没什么节目环节，大家落座后今珂在自己的座位上起了个头，大家都投入到就餐中。
　　椿禾所在的这一桌都是同部门的人，他们一改上班状态时的严肃疏远，感情很好地互相敬酒。
　　就算是下班时间，还是从他们的社交行为上看出了不少社畜的影子。
　　毕竟，学生们和脱离社会的人，才不会如此熟稔地进行酒桌社交。

　　你们没看到我，别敬酒，别敬酒……

　　椿禾一直维持着自己原始的模样，埋头猛炫，头能埋低多少，就能低多少，生怕自己被他人选中进行她一直以来不擅长的事。
　　不知道是否她是新来的缘故，部门中大多数员工都对她不熟悉，也没人主动对她端起酒杯。

　　椿禾提着的心缓缓地，缓缓地放到肚内，就连拿着筷子的手都放松了许多，不再是五根手指绷得很紧。

　　“对美美的下一步直播计划有了吗？最近我看她热度长势都不错。”
　　“啊，这个我打算明天和许总商量一下。计划书和策划案我都写好了，但我觉得可能还需要改动。”
　　“姜姐手下又有个主播飞升了，提成肯定要拿不少吧？”
　　“那是，怎么说我也有苦劳，这钱干嘛不拿呢！”

　　几个运营边开玩笑边交流着工作上的事，听得椿禾额角一跳一跳。

　　为什么吃晚饭还在谈工作上的事啊……

　　椿禾在心里闷闷想，牙齿咬着筷子，眼睛落在饭碗里，心思却是转得很快。
　　果然，她不是很理解职场人士，她过去也没经历过，因此短时间还无法融入这个氛围当中。

　　他们旁若无人地闲聊，也没把在同席上的许嘉棋当回事，又是聊提成，又是聊奖金。许嘉棋当然也是听到了他们聊的内容，平时总是拽着一张脸，这次在局上倒是没再摆臭脸，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部门里一个老员工献殷勤地向许嘉棋举杯，他回敬的时候，视线扫过沉迷干饭的椿禾。
　　在一众活跃的人当中，她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显得格外明显。

　　可能是了解她的性格，许嘉棋也没再像上班时那般为难她，将举起的杯子收回时，目光轻轻略过身旁弯下腰来的员工。

　　高脚酒杯与他的唇相碰，葡萄红色的液体被他轻而易举地饮入大半，面不改色。

　　“许总好酒量！”
　　“哎，你敬酒怎么不喝完啊，诚意呢？”
　　“就是，你这就不给许总面子了。诶，有句话说什么来着，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舔，你这……意思是和许总没感情咯？”

　　几个男员工一把拽住要退场的男人，对着他“咄咄逼人”。他们起哄的样子好似在看玩笑，但还是在无形中给那前来与领导“打交道”的人增加了不少压力。

　　椿禾如芒刺背，这顿饭注意力全在周围的环境中，到嘴内的食物味道如何，竟是一点印象都没留下。

　　“春和姐在吗？”

　　椿禾还在神游，心里数着时间希望这场令她无比亚历山大的团建赶紧结束，两个人拿着酒杯走到他们所在的桌席。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椿禾，席位上一瞬间的沉默让椿禾感知到了不对劲，还在往嘴里塞的动作一滞，视线上抬，就发现他们都盯着她看。
　　她立马看到了那两个站在不远处的男女，微微鼓起的腮部停止了咀嚼。

　　蔡茗雅见到椿禾的那刻，迫不及待走到她身侧，做着自我介绍。她今天穿得很得体，但是近距离看服装的质量可以得知，她的服饰并不昂贵，做工甚至算得上是粗糙。

　　“春和姐，我是……”
　　“咳咳，我知道你名字，你是蔡茗雅，小茗雅儿是么。”

　　椿禾连忙抬手，表示她可以不用说，自己早就了解过他们了。她还被蔡茗雅的那句“春和姐”吓得不清，嘴里的食物差点呛进气管里。

　　蔡茗雅用着一种兴奋，又怪异的目光紧盯着椿禾，眼睛亮极了。
　　“接下去我们就是合作伙伴了，我的直播……还请希望你能够多帮帮我。”

　　椿禾也是个萌新，不敢夸下海口，还是比较收敛的。
　　“尽我所能，我们一起努力。”
　　边说，边匆忙地拿起杯子与她的轻轻碰了下。清脆的觥筹交错声，就像是一滴水落入她的心海，掀起涟漪。

　　蔡茗雅并没有离开，像是还有话要对椿禾说。她更加靠近椿禾了一些，表情十分为难，充满了无奈。
　　“我的家庭状况不是很好，家里父母在煤矿厂上班，最近出了事，急需一笔钱……”
　　“……？”
　　“我必须在短期内能够拿到一笔钱，不然的话……我可能得将直播的时间分出一部分来做兼职了。”

　　椿禾从她说出自己家庭境况的那一刻起，大脑已经宕机了……

　　煤矿厂？出事？
　　……不会吧……难不成蔡茗雅就是和我身份发生错位的那个倒霉蛋？

　　她没忘，自己刚进这个游戏时的身份，只是个穷苦的应届大学毕业生，家里二老上班出意外还需要她去赚救命钱，不然她也不会去接商业间谍的单子。
　　这个桥段不该这么凑巧原封不动地出现在他人身上，那概率实在是太低了。
　　这么看来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性——
　　蔡茗雅和她，都是玩家，她们两人间的初始身份对调，从而展开了一段与预期截然不同的游戏路径。

　　椿禾自然是不会将自己的真实身份暴露给她，她自己还有任务在身，也不知蔡茗雅与自己是一条道上的，还是和她一样，有别的可能损害他人的任务需要去完成。

　　但，这并不代表她不能帮衬蔡茗雅。

　　可能也是出于内疚——虽然身份错位这件事与她没有半毛钱关系，纯属游戏公司的问题，但她心中总觉得过意不去，决定让她有个良好的游戏体验。
　　正好，她在做运营的工作，将她的热度扶上去，也算是她的工作内容。

　　椿禾认真地凝视着她，声音有力：“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力，让你能够有个相对稳定和丰厚的收入。”
　　蔡茗雅眼中浮现欣喜，激动地点头：“谢谢你！”

　　她没察觉出椿禾是玩家，还在为自己能够获得助力而高兴，也为自己有了贵人扶持而暗暗松了口气。

　　蔡茗雅在进游戏后本来以为自己抽中个上上签，作为千金小姐开展这个剧本，相比别的身份肯定轻松不少——至少在物质方面，她不用愁些什么。
　　谁知道中途游戏崩溃，待到她醒来时，她正坐在医院里，手里拿着高昂的收费单。
　　那时候她就有一种，从天堂跌落到地狱的感觉。
　　从受尽宠爱的富家千金，到在泥潭中挣扎的草根小民，只是转瞬的事情。

　　不过——

　　蔡茗雅本就是个不服输的性子，就算是游戏崩溃，身份出现了bug，她也要将这个剧本进行下去，扮演好属于自己的角色身份。

　　哪有半途而废的说法？

　　椿禾不晓得，眼前外貌清新可人的漂亮姑娘，骨子里却是有着一股狠劲儿，外表和性格呈现出两个极端。

　　林子蓝站在旁边看她们交头接耳很久，等得都有些不耐烦了——打扮得很潮流的帅哥脸上挂着的表情，都把他的帅气破坏了几分。

　　蔡茗雅在得到椿禾确定的答复后，整个人看上去欢脱了许多，起码比几分钟前走过来时看起来轻盈不少。

　　林子蓝见她们有聊完的迹象，连忙见缝插针，挤进两人之间。
　　“春和姐，刚才你给我发的计划和想法，我想和你谈谈。”

　　椿禾觉得这场饭局变味的很严重，十几分钟前她还在吐槽自己的同事们下班了还在聊工作，整个一“工贼”样，生活被工作相关的事浸淫了个彻底。
　　这下轮到她时，她觉得自己也差不多。她发现只要是身在这种环境下，她想脱离都做不到，只能成为和同事们一类的家伙。

　　椿禾很想来一句“这事可以明天上班的时候再讨论”，但她旋即一想，她现在是在游戏副本里，副本时间最长只有七天，容不得她明日复明日。
　　她只得放下筷子，与他说起工作上的事。

　　虚拟主播的想法是椿禾从现实世界获得的灵感，这很适合不爱露脸，但是会一些才艺的主播。
　　林子蓝唱歌游戏都行，就是没法在开着摄像头的情况下很自然地与观众交流，椿禾给的提议可以说是百分百迎合了他的长处和短板。

　　许嘉棋注视着正在认真和林子蓝交流的女生，她的脸还有点红红的，看起来不像是害羞整出来的，倒像是紧张和局促。
　　那张很淡的容颜上偶尔绽放的浅笑，却像是吸引力一样，惹得人没法移开视线。

　　-

　　椿禾急匆匆地往女厕方向跑去，幸运的是长而狭窄的走道上并没有什么人，可以让她畅通无阻地直冲目的地。

　　但她的这个想法才冒出来，几个男人的声音从前头的拐角处传来。

　　“雪音如果要胜过其他已经打出名气的直播平台，现有的东西还不够。”
　　“今总刚不是说，打算拓宽一点……什么ACGN亚文化的圈子，我觉得有道理。年轻人里不少都是这个领域的，而年轻人也是消费主力。”
　　“这块蛋糕，也得找懂的人来切……”

　　“春和？”
　　椿禾因为听到“雪音”二字后就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尤其是当他们接下去的话题明显和雪音未来的发展有关，更是让她挪不动步子。

　　这些讨论虽然算不上是多么的“机密”，但也算是可以得知天马下一步动向的一个重要情报。

　　但，偏偏在她做不光彩事情的时候，有熟人出现。

　　这一声呼唤，直接让那几个交流的声音戛然而止！
　　椿禾猛地转头，一眼就看到刚从侧面那条过道出现的男人，双眼睁大成圆。

　　唐文宴？！
　　为什么唐文宴会出现在这里？

　　椿禾屏住了呼吸，同时她也发现，那几个在拐角处的男人走了出来。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她原先以为交流的只有两个人，殊不知竟是三个人！
　　其中一人的面容，她再熟悉不过了！

　　今珂……

　　好家伙，这一下三个玩家都聚在了这个“命运的十字路口”，人家转角遇到爱，她转角遇到两个让她不知怎么应对的人。

　　到底是什么运气，才能让他们三人在这个时间点撞上……
　　而且，她刚才还在偷听，当然她可以矢口否认这一点，但唐文宴现阶段与她的关系，则是成为了她目前急切要解决的事。

　　“真巧，今天能在这里见到唐总。”

　　今珂走出拐角时，也没想过一墙之隔站着他的老熟人。相比起这个，唐文宴认识椿禾的事，他更为在意。
　　他意思意思和唐文宴打了声招呼，眯起眼睛扫了眼这一男一女。

　　“唐总这是认识她？”

　　不知怎的，椿禾在他的话语中嗅出了危险的气息。
　　他的声音冷若冰霜，就算是脸上挂着笑意，也让她背脊不由地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