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光》春枝逸

5、第五章

　　坐地铁回家的两个小时车程里，我照常趁空复习，可是心中纷扰，手中的笔记册子反反复复换了好几个科目，都还是看不进去。

　　当再次见到谢屿，已经是下周二的课间操后，他明明只是坐在座位上安静写作业，可莫名的却让人产生距离感。

　　做完操后，同学们陆陆续续的回班了，看到他来回来上课，原是想打个招呼，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窃窃私语着。

　　我和黎颖从后门进来，见到突然出现的人相视愣了一下，但很快还是回到座位去了。

　　找课本的间隙里，我看到他正在写的并不是周末的作业，而是上周的物理卷纸，应该就是运动会那会儿的。

　　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我给你发的短信你看见没？你……去哪儿了？”

　　他顿了顿笔，而后继续写写算算：“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上天去了吗他不知道，好歹打了这么多电话，回一下怎么了？

　　好歹……是同学嘛，算了，不想说就别说。

　　我没有再继续问，他也很快就写完了最后一道题，开始收好卷纸，边找找下节数学的课本边问：“你周末回家了？”

　　“不回家我能去哪儿？”我没好气的说了一声。

　　“哦”

　　“昨天好像是中秋，你妈妈没给你做好吃的带来啊，我的呢？”

　　“……”

　　我停下手中的动作，深呼了一口气，搞不清楚这人的脑回路是不是正常的：“什么你的？不知道，没你的！”

　　黎颖听到话转过来看了我们一眼，见到谢屿脸色是比方才好看了些，试探性地开口问道：“谢班草，你和蒋希林是什么关系啊？他们都说那是你女朋友。”

　　“女朋友？”谢屿冷笑了一下：“我有病吧我找她当女朋友？”说完，他又愣了一下，马上补充道：“有病也不找她。”

　　听到答案，上课铃也响了，黎颖心满意足地转过身回去，撕下一张便利贴飞快地写着什么，然后传到其他姐妹处去。

　　这节是音乐课，一般音乐美术课同学们都是抓紧时间写作业，老师也不会太为难大家，谢屿找出数学练习册写，有两天的数学课他都没上，现在正翻着前几天的公式。

　　我偷偷瞧了瞧他，总感觉有些憔悴的样子，像是没休息好。

　　过了一会儿，还是把数学书拿出来，翻到老师补充的笔记摆课桌旁边，他接过去很快抄完了。

　　再给我还来时笑了笑，在草稿本上写道：谢谢我的饭搭子，不过，阿姨做的东西真没我份儿？

　　“你——”

　　我尴尬，突然想起前几天发过的一条短信：你快回来，我的饭搭子

　　我转而在本子上写道：

　　【你原来看见我的消息了，干嘛不回】

　　【临时有事儿走了，这几天手机都没带身上】

　　是和蒋希林有关吗？

　　我提起笔，下意识地就想问，但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写上去，这似乎像是个安全距离。

　　我打开课桌下的收纳箱，从里面拿出一盒油纸包好的月饼，给他递了过去。

　　【点了红的是咸火腿的，没点的是玫瑰馅儿，放不了多久，趁新鲜吃快点儿】

　　他接过月饼盒，放下笔拆了一个，慢慢地吃完了，擦了擦手才又继续看练习册。

　　我看着他侧脸，好像前面几天发生的事情都过去了，一切又都回到了原来的样子，这原本就是期待的结果，但依旧有些失落。

　　中午放学，我没有出去吃饭，因为今天作业有点多，下午要去学舞，就只能趁现在抓紧时间赶快写，让黎颖帮我带个牛奶面包啥的。

　　班上同学都散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个人，教室安静下来，谢屿也还在位置上写作业，过了一会儿，他合上了练习册，低头在书包里找处一个书夹子递给我：“呐，给你拍的照。”

　　我奇怪：“你都没来，怎么拍？”

　　“你看了不就知道了。”

　　我放下笔，把那书夹打开，透明的保护膜下是一张水粉画，画像中的主人公单踮着右腿，手臂笔直的，指尖朝阳光光线的方向指着，扎着高马尾的辫子随着身体的动作轻晃至一旁。

　　看到画，惊讶之余，一股欣喜涌入心中，而连着这几天来的那点不舒服似乎突然就消失了，就像迷茫了许久的问题终于找到了答案。

　　“你还会画画？”

　　“怎么，现在高兴了？”他看着我调侃到。

　　我拾掇拾掇了表情，故作不满意：“哪有，你看怎么就连画里，这衬衫还是扎裤子里面的，好土啊，你就不能换个画法吗？”

　　“都说了，这是拍的照，换不了。”

　　“噢，那这……‘照片’我拿走啦！”

　　我傻笑了一下，把画纸轻轻地抽出来，再拿出自己的书夹子来装上。

　　“那天很抱歉，答应给你拍照的，但家里有事走了。“

　　“没关系，那……我这学期期末完了会有个比赛，你要来看吗？”

　　我不自觉地屏着气等着他的回答，却见他笑了笑：“怎么，这么想我去啊？”

　　“不，不是，这是我第一次参加拉丁舞的比赛，有些紧张嘛，那个也不只你啦，黎颖她们也说要来看……的。”

　　我有些心虚，不自然地躲闪着眼神，抬头间才发现他正直勾勾地看着我，神色少了些方才的笑意，认真到：“好，一定来。”

　　11．

　　继续留在原校读高中的好处就是，有江城一中学生的身份，我可以继续留在清悦学舞直到毕业，也不用像新生一样熟悉环境，要说有什么区别，不过就是教室搬到了大操场对面那栋教学楼罢了。

　　我们的新教室在一楼，教室敞亮，视线很好，打开窗帘就能很清楚地看到操场旁边的那片樱花小树林。

　　高中教室是单人单桌，一张很大的课桌，用我们老师的话说就是，千万不要怕卷纸多，咱们高中部别的没有，这放卷子的地盘绝对管够。

　　高中什么都好，唯一的难点就是在最主要的学习上了，要想九门课程都想学好，似乎不太可能。

　　这其中光是英语的难度，就打得大家一个措手不及，班上经常出现的情况就是，有次次测验满分封顶的同学，也有成绩突然从初中的一百三四，降到了九十多分，我就是其中一个。

　　虽然英语老师常常解释，从初三到高一的英语题目难度会有一个大跨越，这是正常现象。可还是有同学依旧开始产生焦虑和压力。

　　新学年才开始一个多月，教室里就充斥着淡淡的压抑，不过紧张归紧张，放学后，我依然会快跑到学校门口的公交站，搭车去清悦。

　　这似乎已经成了我的生活习惯，但在有些时候，还是不得不迟到或是缺课。

　　那天下午一放学，我照常连课桌东西都没收拾就想赶紧朝外赶，却被地理科任艾老师进来点名给叫住了，她一共点了七八个同学的名。

　　“这几位同学们辛苦一下啊，这个章节很重要，可咱们一周就只有两节地理课，没多的课来重新讲，昨天没上课或者没学懂的，咱们今天就加个小班啊，给你们半个小时的时间去吃了晚饭来办公室哦。”

　　听到话，我只得拐回来，翻找出练习册看的时候被被满篇的问号吓了一跳，临桌见着抱歉地解释：“哦，对不起月月，是我忘记给你说了，昨晚自习课的时候，地理老师来过，说占用我们两节课的时间把剩下的内容讲完，然后练习册也要写完，对不起啊，我给忘了！”

　　“没事儿没事儿，你新课笔记在吗？借我抄一下。”

　　“在的在的。”

　　我边翻着临桌的书抄写笔记，一边默默记着，等大致清楚之后，把练习册空缺页的题目给补上了，然后再去到办公室，看见老师还在，就去把重新写的作业交给了她。

　　“你没去吃饭吗？”老师边改，边问到。

　　“我买了面包了，待会儿吃。”

　　“嗯……都做对了，我记得你没上晚自习的呀，周末是有在外面补地理吗？”

　　“没，但我刚才把同学笔记抄完了，看了知识点才做的。”

　　地理老师抬头看了我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点了点头，放我去跳舞了。

　　本以为就这样结束，可谁知第二天早上大课间的时间里，我又被叫到了办公室，与昨天不同的是，除了地理老师外，还有班主任和我妈妈在。

　　这是……被请家长了？因为学习？

　　我杵在了门口，那一刻甚至都忘记了怎么迈动步伐，半晌，听着班主任招呼才快走过去。

　　“这孩子，看见你来了都给吓愣了。”班主任笑着跟妈妈说到。

　　“今天找苏妈妈过来呢，是基于苏同学的情况，来和你们商量一下她未来的发展方向。”

　　“是是是，老师您请说，我们都听着。”

　　“我们高一的晚自习呢，原则上是全班都要上的，如果有其他课程那也不强求，苏同学就是其中一个，但她的情况和其他同学有些不同，她上的是舞蹈课，我们老师想了解一下，她是有意愿走舞蹈专业吗？”

　　第一次直观地面对这个问题，我心底一片空白，妈妈看我回答不上来，想了想给老师说：“这个……我们还没有具体去考虑过。”

　　“既然没有考虑清楚，那我也就实话实说，如果不走舞蹈专业的话，那我个人的建议是这学期结束以后先暂停掉舞蹈课，好好把握高中这三年，兴趣嘛等以后慢慢培养都可以，可高中的学习时间是很紧迫的，实在是耽误不了，像下学期，我们的晚自习就是要求所有人都要上，不能因为上兴趣班什么的再给准假了。”

　　“我不要——”

　　听到不去学舞，我下意识地反驳，连声音都不可思议地打着颤。

　　妈妈见我紧张，安抚地轻拍了拍我的问道：“那妮子，你是想学跳舞吗？”

　　我没说话，也回答不了。

　　班主任见状说道：“苏妈妈，苏同学她能在每天都要去跳舞的情况下，还能保持班上中等的水平，这说明她在学习上是有潜力的，这两三年的时间努把力是能上好学校好专业的，但如果是去走艺体了，她的路就走窄了，那舞蹈专业的，只有极少部分的学生能功成名就，那其他大多数毕业后不是上培训机构就是转行，尤其是你们家庭情况特……哎，反正这又是何必呢？对吧？“

　　“是是是，老师，我和孩子商量一下，孩子她也没想好呢。”

　　“行，那我和艾老师下节都有课，刚好腾出空间你们好好商量一下。”

　　临走前，艾老师又提醒道：“但是苏同学，如果你真的有意愿走舞蹈专业，我建议你可以提交转班申请，来我带的文科实验班。”

　　……

　　从接待室出来以后，我送妈妈到了校门口又折了回来，这节是体育课，上课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半，若放在平时，我肯定已经偷偷溜回了教室写作业。

　　但在今天，我却什么都不想做，晃晃悠悠地走着，竟不知道该朝哪里走，我限入了深深的矛盾，一边放不下学舞，一边又接受不了自己在这条路上的平庸。

　　因为我心中比谁都清楚，班主任她说的没有错，想要在舞蹈这条路上走长远，那得多难，那是在下赌注，只可惜我输不起，却又不甘心放弃。

　　我似乎一直如此，从来都抓不住想要的或是……在乎的，只能做个旁观者，无力地看着他们消失不见，就像初三毕业那年……

　　谢屿，你去哪儿了？真的很想再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