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梦》陆九斯

21、醒悟

　　转瞬，球场边只剩下纪观澜和秦肇带来的人。
　　有封星然的经历在前，纪观澜这会儿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秦肇，特别是对方的脸色并没有比封贺好到哪里去。

　　寒风卷过，树叶被吹得簌簌作响。
　　纪观澜低声叫了一句“秦大哥”，打破了沉默的局面。
　　好在秦肇理智还在，应了一声后，环视四周问纪观澜：“怎么回事？”

　　纪观澜看着秦肇身后忐忑的杨山和王小利，实话实说：“我和阿然碰见了讨厌的人，躲开的时候没注意，不小心把跟着的人也甩掉了。”
　　他的话秦肇是相信的，但还是有些不解：“那为什么不赶紧回去？”
　　听到人不见的时候，秦肇心里也是咯噔一下，生怕这小孩遇到危险，趁着人多的时候被掳走了。
　　好在只是误会一场，人还是好好的。

　　纪观澜指了指不远处的小树林：“沈琮来了，他找我要钱。”
　　杨山和王小利脸色一变，不等秦肇说话便迅速冲进了树林。
　　不一会儿，王小利用纸巾包着沈琮之前拿在手里的玻璃片走了出来：“人不见了，只留下了这个。”
　　杨山也跟着出来：“那边的围栏底下有个洞，应该是从那跑了。”
　　两人说完，心里也是一阵后怕，纪观澜是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消失的，要是出了什么事，他们也难辞其咎。

　　秦肇看着玻璃片上的血迹，眼神一暗，上前几步，无声地将纪观澜从上到下又一次扫了一遍：“没受伤吧？”
　　“我没事。”纪观澜摇头，“他的身体亏空得厉害，现在不是我的对手。”
　　秦肇不赞同道：“以后尽量不要硬碰硬，走投无路的人狠起来防不胜防。”

　　“知道了。”纪观澜答应着。
　　“不过，他和我说了一些奇怪的话，他说他只是要钱，但有人要我的命。”
　　“另外，我觉得他吸|毒这件事很蹊跷。我刚到沈家那会儿，并没有发现任何不正常，他的毒|瘾就像是某天突然染上了，接着沈家的生意便立刻急转而下，速度快到令人匪夷所思，不管怎么想，实在是有些不太正常。”
　　“刚才我试着套他的话，但是没成功，你能不能帮我查一查是谁给他提供的那些东西？”

　　眼下秦肇来了，纪观澜一条条将方才察觉到的不妥全都说了出来。
　　秦肇听完，眉头紧蹙：“我会派人去查，不论如何你都要小心，最好不要离开保镖的视线。”
　　“嗯。”
　　纪观澜点头，怪异的事情一茬接一茬，不得不提高警惕。

　　晚点学校广场那边还有烟火表演，但发生了这样的变故，没人有心情回去继续逛。
　　上车前，纪观澜看了一眼封家的车队离开的方向，有些担心：“他们不会有事吧？”
　　秦肇没说话，深深地看了纪观澜一眼，有些控制不住想来一根烟，按封贺的速度，那兄弟两的矛盾今晚差不多就能解决了。他俩没事，他这边可是要有事了……

　　秦肇的眼神很古怪，纪观澜看不懂里头的深意，很是奇怪：“怎么了？”
　　“没事，回家吧。”
　　秦肇扭头撇开视线，遏制住了想去拿烟的手。

　　元旦假期结束后，期末周来临。

　　那晚之后，封星然失去了联系，好几天都音信全无，纪观澜有些担心，将情况告知贺琼后，想拜托她去打听一下，结果对方也没有办法。
　　贺琼毕竟比他更了解封家那兄弟俩，安慰纪观澜：“不用太担心，封总把然然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不会把他怎么样的，再等等看，有消息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好。”
　　有了秦肇和贺琼的双重保证，纪观澜的心稍稍安稳了一些。

　　返校第一天，上午场的考试结束后，一出考场，纪观澜便看到了等在教学楼下的封星然。
　　小少爷全副武装，被包裹得严严实实，不时打着喷嚏。
　　纪观澜连忙下楼，瞧见他脸色有些灰白，担心道：“生病了吗？”

　　封星然让身后的保镖离他们远一些，他拉着纪观澜往人少的角落去，虽然生着病，但眼底的雀跃掩饰不住。
　　他一手遮着嘴，小声克制着情绪和纪观澜分享喜悦：“阿澜，我成功把哥哥拿下了！”
　　纪观澜惊讶地看着他，封星然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力图让纪观澜相信他的话。

　　那天上车之后，他又哭又闹，已经做好了被封贺彻底讨厌的准备。
　　心都快死了。
　　没想到峰回路转，封贺竟然松了口，把他抱在怀里哄。

　　“哥哥接受我了，我们……我们还亲亲了。”封星然说着，捂住了脸，很是害羞。还好哥哥早早地就把车里的挡板升了上去，不然保镖就全看见了。
　　“到家我就生病了，哥哥在家里陪了我好几天呢。”
　　他那晚大喊大闹的，情绪失控，还吹了冷风，一到家就发烧了，所以这几天都没有联系纪观澜。
　　这不刚退烧一回学校考完试，立马就来找纪观澜分享好消息了。

　　纪观澜笑着和封星然说恭喜，封星然脸颊红红地嘿嘿笑着应下了。
　　两人猫在角落里偷着乐了一会儿，封星然没忘记来找纪观澜的本意，收了笑意，他板着小脸认真道：“小姨说得对，关键时刻是得逼他们一把。”
　　“那天我要不是把哥哥逼急了，他到现在说不定还不愿意见我呢。”
　　虽然那天晚上的事情是一场意外，但也确实是把封贺逼急了，不然也不会控制不住朝封星然发火。

　　纪观澜思考着，将封星然的话认真记下了。
　　聊完，两人结伴朝校外走。
　　远远地，看见染着一头亚麻色短发的男生抱着一大束玫瑰等在校门口。
　　封星然最先看见，原本笑着的脸立马挎了下去：“这人怎么这么讨厌，还缠着你不放。阿澜你先等等，我让保镖去把他赶走。”

　　纪观澜看了一眼又在堵他的陈易，拉住了要去叫保镖的封星然：“没事，我自己处理，封先生来了，你生病还没好，赶紧回家吧。”
　　封星然扭头看见熟悉的宾利，正好车窗降下，露出了封贺含笑的双眼。
　　小少爷的情绪被对方带动，立马笑开了，对纪观澜挥手：“行，那我就先走啦，拜拜！”

　　纪观澜看着封星然蹦蹦跳跳地上车，扑到封贺怀里后才收回视线。封星然心愿成真，他也为对方感到高兴。
　　跟在封星然身边的保镖们更是如此，心里松了好大一口气。
　　家里的两个主子终于和好如初了，真是谢天谢地！

　　送走封星然，纪观澜看着挡在他面前的陈易，脸上的表情一寸一寸地冷了下去。
　　陈易怀里抱着一束红玫瑰，在这大冬天里，艳丽到刺眼，见纪观澜走近，连忙迎了上去，有些羞涩地开口叫他：“阿澜。”
　　纪观澜毫不掩饰地皱眉：“不要这么叫我，我们不熟。”
　　“啊，好。”陈易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总听封星然这么叫他，没想到一开口就碰壁了。

　　纪观澜看着这个前后纠缠了他近一个月左右的人，生不出一点好感。
　　眼见他要把玫瑰递过来，纪观澜冷声开口：“我拒绝了你很多次，自认每次话都说得很清楚，没道理你听不明白。你现在的行为已经给我造成了很大的困扰，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纪观澜尚且给对方留了最后一丝脸面，可对方完全不为所动：“没试过你怎么知道我们不合适，我是真的喜欢你。”

　　纪观澜冷笑，再次抬眼的时候嘴边带上了一抹嘲讽的笑容：“是吗，你应该听过我的八卦，知道我平时接触的都是什么层面的人，凭什么会觉得我会看上你这么一个只会打扮得花枝招展，到处招蜂引蝶的男人呢？”
　　“还是说，你想攀附我去结识其他人？”
　　这人之前还试图接近过封星然，但每次都被封家的保镖拦下了，见势不对，便转头来骚扰他。
　　封星然老早就让人把陈易的底细扒光了，纯纯渣男加海王，每天不务正业，就爱搔首弄姿广撒网，偏偏还真有许多不长眼的上钩了，给了他自我膨胀的虚假错觉。

　　陈易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你别听信谣言，我不是那样的人，再说，我最近每天来给你送花，难道你真的感受不到一点我的心意吗？”
　　纪观澜不理会他的自我感动：“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一点都不在乎，你究竟是真的喜欢我，还是喜欢我这张脸，我想没人比你自己更清楚。”

　　每次碰上，对方的视线就没有从他的脸上移开过。
　　这种居心不良的男人纪观澜见多了，他冷冷地盯着陈易，对方被他看得心虚，不自觉退后了一步。
　　陈易还想再挣扎一下，纪观澜不给他机会，美人面上覆满冰霜，眼底狠厉尽现。
　　“话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再有下次，我可不敢保证你会有什么下场。”

　　纪观澜说完，视线从陈易身上移开，落到了不远处的黑色轿车上，他知道，秦肇正在那里等着他。
　　耽误了许久，纪观澜不再分给陈易半个眼神，面不改色地绕过他走远，错身经过时，留下一句“不要试图挑战我的底线”，彻底将人钉死在原地！

　　不远处来接纪观澜回家的秦肇，坐在车里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尤其是纪观澜那张冷漠的脸。
　　被人送花表白，是这个年纪很常见的事情，尤其纪观澜那瞩目的长相，会有追求者怎么都不奇怪。
　　可看着纪观澜明显是拒绝了那个男生，秦肇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那天经封贺提醒后，他把最近发生的事情全都仔细想了一遍。
　　越想越是觉得不对劲。

　　首当其冲的，就是那天半夜发生的事情。
　　也是昏了头，他竟然忘记了纪观澜自己就是学医的。

　　那天晚上纪观澜说手臂上的伤口痒，凭他自己的专业知识肯定知道该怎么缓解，完全用不着找别人。
　　当初瓷片扎进掌心，医生给纪观澜缝针的时候都没见他皱过眉，那天晚上怎么突然就那么脆弱？
　　还有纪观澜当时与之前完全不同的穿着……
　　无一不透露着古怪，只怪他没细想。

　　打那之后，纪观澜频频下厨，每次都用那种小心翼翼又期盼的眼神问自己好不好吃。
　　他虽然察觉到了不对劲，却也没往深处想，以至于都忘了，纪观澜虽然乖，但走的一直是高冷路线，什么时候会这么撒娇主动哄过人？
　　更别提每天乖巧送他出门上班，他一回家就笑脸相迎。
　　回想起当初纪观澜刚来家里的时候，就算那时候大家还不熟，也没见他对谁有这么殷勤体贴过。

　　明明就是起了别的心思。
　　也是他心大，从没往别的地方想过。

　　以前毫无所觉，现在每每看到纪观澜，秦肇都觉得小心肝乱颤。
　　不为别的，实在是负罪感太重了，良心不安。
　　郁蓝把人交给他照顾，总不能真像封贺那闷骚说的那样，真不做人，把人家小孩带坏了。
　　况且纪观澜二十都不到，他两差了六七岁，就算小狐狸春心萌动，对象也不应该是他这个大老粗……

　　秦肇自认不是什么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但对纪观澜的小心思实在有些束手无策。
　　小狐狸狡猾起来，他完全不是对手。
　　要是再继续纵容下去，绝对会出事！

　　秦肇捏着眉心，在心里接连叹气。
　　不论如何，他都不能做禽|兽，糟蹋人家的好孩子。
　　一定要在事态严重前赶紧阻止！

　　眼见纪观澜就要过来了，秦肇对司机位上的林硕道：“把公司附近的公寓收拾一下，我最近不回家住了。这件事暂时不用和家里说，你一个人去办。”
　　林硕不明所以，但还是听吩咐做事：“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