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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夜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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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开进市区,两旁的行道树未经修剪,枝叶繁茂,削弱了路灯的亮光。
光影明灭,昏黄的光亮透过车窗时断时续,车厢里安静下来的同时也暗了下来。
昏暗的环境里,也不知道秦肇是怎么判断的,他问纪观澜:“怎么又不开心了?”
“没有。”纪观澜看着窗外转瞬即逝的景色,头也不回,“只是累了。”
秦肇再次笑出声。
纪观澜又羞又恼,拔高了一些音量:“不许笑!”
依稀能从车窗上看见纪观澜横眉倒竖的影子,秦肇听话地摆手,“行,不笑了。”虽然收起笑意,但他脸上的神情很是轻松。
秦肇伸手揉了揉纪观澜的头发:“累了就休息一会儿,马上到家了。”
纪观澜没说话,接下来一路留给秦肇的都是一个后脑勺。
秦肇看着好笑,就说还是小孩啊,不经逗。
路程不短,到家时已经是凌晨了。
纪观澜说累原本只是个借口,可后来靠着靠着竟然真的酝酿出了一些睡意。
刚眯着一会儿,司机便说到家了。
瞬间惊醒,纪观澜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下车。
秦肇先一步下车,正等着,看见纪观澜一脸睡意朦胧,突发奇想道:“要不要背你回家?”
纪观澜愣了愣,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家门,脑子被睡意侵占着还没转过来,身体却迅速做出了反应。
他机械地点头,讷讷道:“好啊。”
夜风很凉,刚从车上下来一小会儿,纪观澜的脸就被吹得冰凉,可秦肇身上却很暖。
男人的外套早在上车时就披在了纪观澜肩上,此时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
即便如此,他身上依旧暖烘烘的。
腿弯被托着,纪观澜迷迷瞪瞪地趴在秦肇背上,俯视着院子里熟悉的一草一木,感受着从未有过的高度。
走动间,纪观澜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男士香水味。
很淡的味道,平时根本闻不到,近距离也只能嗅到一丝浅淡的木质香气。
纪观澜盯着秦肇的后脑勺看了一会儿,抱紧了他的脖子。
很多年前,在他还小的时候,曾经幻想过被大人背起来的感受:对方的肩背一定会很宽阔,托举他的手臂力气很大,能轻易把他颠起来。
毕竟他一直都很瘦弱,不管是背还是抱都不需要太大力气……
被当作幻想对象的父亲从未出现过,纪观澜也从未被人背起过。十多年过去,他早已忘了当初想象中的画面的细节。
眼下,他趴在秦肇身上,想象中的画面逐渐有了实感——肩背确实很宽阔,手臂也很有力,但一点都不颠。
男人背着他毫不费力,脚下的每一步都很稳。
想象里的画面从来都是模糊的,缺少一切经得住推敲的细节,就像是一幅画,缺少让人产生美感的细枝末节。
如今这些细节一一被填满,本该开心的纪观澜垂着眼,看不出高兴的模样。
原本觉得这样就挺好的,可现在,他想更贪心一些……
黎叔听见声响开门出来,看见纪观澜被秦肇背着时吓了一跳,连忙上前:“这是怎么了?”
秦肇颠了颠背上的小孩,打趣道:“我把咱们家小纪先生惹生气了,正哄着呢。”
纪观澜探身去捂秦肇的嘴:“没有的事,你不要胡说!”
见状,黎叔的心放回原处。
秦肇把纪观澜放下来,转身笑道:“瞧,还恼羞成怒了。”
不想和秦肇争辩,纪观澜火速逃离现场:“我去睡觉了!”
远远地,还能听见小狐狸上楼前瓮声瓮气地说了句晚安。
“小纪现在和先生越来越亲了。”看着纪观澜走远,黎叔满脸笑意。
“是吗。”
秦肇顺势应了一句,他倒是没什么很大感觉,就像是养了个小孩带在身边,不经逗,也好哄。
想到这,秦肇也笑了笑,改了说辞:“也许是吧。”
……
送走客人,管家有序地安排着佣人进行收尾工作。
封贺回到大厅,没见着封星然,问管家:“然然呢?”
“小少爷拿着酒去露台了,不让人跟过去。”
封贺皱眉,拿着小毛毯上了三楼的露台。
露台上亮如白昼,封星然背对着封贺坐在沙发上喝酒,还挺豪放,酒杯都没拿,直接对着瓶口牛饮。
封贺走过去挨着封星然坐下,将毛毯给他披好,抽走酒瓶,问:“今晚开心吗?”
时间已经很晚了,封星然却还很精神。
那瓶果酒度数很低,即便如此,依旧让人上头。
小少爷带着醉意的双眼湿漉漉、亮闪闪的,弯成一对小月牙。
他说:“开心呀!”
封贺最爱看他这般无忧无虑的笑容,被传染着,脸上也浮现出笑意。
视线下移,瞥见封星然被酒水打湿的领口,封贺伸手将他的衣领解开,拿出手帕擦拭。
夜风很凉,怕封星然不舒服,封贺擦完后动作麻利地把手帕展开塞进封星然的领口,隔开潮湿的布料。
明明是高高在上的掌权者,做起这些小事来却意外地娴熟。
脖子上痒痒的。
封星然本想要躲,仰头看见封贺脸上温柔的神情后,突然嘴一瘪,委屈发问:“是因为我长大了,成大孩子了,所以哥哥现在不叫我宝宝了吗?”
突如其来的指控令封贺手一顿,随即看向那张委屈巴巴的小肉脸,不由有些好笑,就这还大孩子呢。
将封星然身上的毛毯又仔细地拢了拢,封贺这才笑着调侃:“哪是我不叫了,是我们小少爷说自己长大了,以后不能这么叫你了。”
“嗯?”封星然一脸茫然地睁大眼睛,“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记得了?”
任性的小少爷向来是想一出是一出,清醒的时候都不一定能记得的事情,这会儿醉了更是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
封贺侧身坐着,手臂搭在封星然背后的沙发靠背上,替他挡住凉风。
他猜到了封星然会有这样的反应。
嘴边带笑,封贺没有回答封星然的问题,多年来的相处经验让他清楚地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封星然咕哝着钻进封贺怀里,耍赖道:“不行,不算数!我不记得就不算!”
一切都在封贺预料之内,他抱紧了在他怀里乱拱的小家伙,语气纵容:“好,都听我们宝宝的。”
重新听到熟悉的称呼,封星然高兴了,他抱着封贺的脖子黏糊糊地撒娇:“哥哥最好了!”
即便醉了,也不忘嘴甜哄人。
封贺听着心里熨帖,却也没忘这小东西喝了酒,不适合一直在外面吹冷风。
“外面凉,哥哥抱你回房间睡觉好不好?”夜风越来越大,封贺怕他着凉,低声哄着。
“不要。”封星然抓住封贺去拉毛毯的手,牢牢地抱在怀里,“我今晚好开心,还不想回去睡觉,要和哥哥说话。”
喝醉了的小祖宗比平时更磨人,偏偏封贺又完全舍不得拒绝他,只得一边哄着,一边朝不远处的保镖示意,再拿一条毯子过来。
保镖动作很快,立马就送来了新的毛毯。
封贺还没来得及伸手,封星然抢先一步赶人:“走开,你们走,不要在这里!”
说完还嫌不够,封星然又扑进封贺怀里嘟囔:“哥哥你让他们走,我不要他们在这里,我只要和你说话,不要让他们听。”
小脾气上来了,劲还挺大。
封贺一手接过毛毯,一手搂着封星然不让他摔下去,吩咐保镖都离开露台。
没一会儿,封贺将封星然再次裹好,对埋在他怀里的小东西道:“好了,他们都走了。”
封星然抬头看了一圈,见露台上只剩他和封贺后,这才重新展露笑颜,软憨憨地笑着。
封贺被他折腾得没脾气,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尖:“要和我说什么?”
封星然笑嘻嘻道,“哥哥,我今晚好高兴啊!”同样的话,已经数不清这是他一晚上说得第几遍了。
封贺应着,心里清楚原委。
和去年封星然十八岁的成人礼比起来,今晚的生日会规模其实还不够盛大。
那天本应该也和今晚一样,小寿星开开心心地切蛋糕,接受所有人的祝福,完美地度过成人礼。
结果生日会还没开始就被贺家人搅了局,封星然气得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怎么哄都不肯出门。
那时候还没有纪观澜这个好朋友在场,小少爷受了气,孤零零地躲在被窝里掉金豆豆,连封贺都不理。
最后无法,封贺只能暴力开门,去哄泪眼汪汪的小少爷。
也是那天,封星然哭兮兮地和封贺说他长大了,以后不可以再叫他宝宝了。
封星然当时眼泪止不住,不管他说什么,封贺都只得答应。
封星然不高兴,连带着封贺的心情也不好。
再盛大的生日会最终都只能潦草收场。
……
一整年过去了,贺家那群废物依旧没有一点长进!
回想起几个小时之前的事情,今年也差点出了意外。
封贺抱着封星然,敛下眼底的情绪,他不会那么简单的放过贺家那群人。
“哥哥,”封星然软乎乎地叫着封贺,说出了他只想和封贺一个人说的悄悄话,“我成年了,现在可以谈恋爱了。”
封贺愣了愣,脸上的笑容有些凝滞,好在封星然这会儿醉了,没看出他的变化。
好半晌,封贺才重新调整好笑容,“看上哪家小姑娘了?”笑容里多少带了一丝牵强。
难怪最近总是瞒着他不知道在做些什么,也不爱粘着他了。
封星然撇嘴:“都什么年代了,一说喜欢,怎么就非得是女孩子呢,就不能是男人吗?我就要喜欢男人!”
封星然每多说一个字,封贺的脸色便难看一分,到最后,几乎遏制不住怒气。
是谁?带坏了他家的小家伙?
封贺快速在脑海里寻找可疑对象。
变化是从上大学之后开始的,尤其是最近。
而这段时间,只有一个人被封星然反复提及,听保镖汇报,封星然最近还去过几次秦家。
封贺仔细回想着仅有的几次见面,封星然和纪观澜相处时并没有任何出格的地方。
难道还有其他人?在他不知情的时候勾引了他的宝贝?
封星然的感情逐渐脱离控制令封贺焦躁,上位这么多年,他已经足够从容,很少会出现这种让他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
蹙眉回想着近况,等会儿要让保镖仔细汇报封星然最近的行程……
试图去找到罪魁祸首的封贺,下意识忽略了真正令他心神不宁的原因……
封星然拉了拉封贺的手,让他回神:“哥哥,你在听我说话吗?”
酒意上来了,封星然脸颊酡红,好在没喝太多,眼神还没有太过涣散。
封贺手护在他背后:“我在听。”
封星然扒拉着封贺的西装,努力地凑到他的面前,带着水意的湿漉漉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我说,我喜欢男人哦。”
封星然笑盈盈地盯着封贺,着重加强了“男人”两个字的字音。
距离太近了,果酒的味道混杂着封星然身上的味道变成一股很浓重的甜香。
那双从不会说谎的眼睛里弥漫着水汽,满满当当装着的只有一个人的影子……
封星然笑得甜津津的,在酒精的刺激下,他眼里的爱慕已经完全掩盖不住——任谁看了,都知道他是对谁产生了情愫。
树叶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封星然的发丝被吹乱,胡乱地在他眼前飘舞。
一切的一切,都挡不住他眼底绽放的亮眼光芒。
在封星然过分闪亮的双眼中,封贺逐渐明白了些什么,喉头发紧,他突然觉得嗓子很干。
当封星然再次张嘴想说些什么时,封贺突然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哑声道:“好了,然然醉了,该去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