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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N.Chapter36 ...

  •   程启锋是把所有工作做完才离开队里的。

      夜已深,天角边透出的白光朦朦胧胧,稀薄得如同他此刻被消耗殆尽的体力。街边的路灯像是年久失修,昏暗的光线跟随倒退的街景映照在程启锋疲惫的眼角,黑寂的瞳孔沉淀得能滴出墨来。

      回家的路程已经开到了一半,程启锋却猛地踩了踩刹车,降下了车速。

      通过了前方路口,下一路口他毫不犹豫地变换了车道。一个利落的调头后,一脚油门开去了后海的方向。

      高强度工作了一天又一天,他当然很累,想昏头倒下去,更想一觉睡到昏天黑地直到自然醒,但他发现这几天每天迎接自己的不只是无力的倦怠感,更多的对沉寂和荒芜的惧怕。

      没劲儿,提不起劲儿,心也空空的。

      这一切的源头都来自于那个女人。尽管任性的她总是无数次让自己陷入束手无策的尴尬境地,他也根本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可内心对她日思夜想的牵挂犹然强烈到不可控制。

      把车停稳在Shifter门口时,程启锋所有的困倦疲乏被热浪席卷,后海的夜晚永远热闹非凡。

      阿ken正蹲在门口和同事一块儿抽烟,看见这辆熟悉的车他便迎了上来。

      “今儿怎么来了?”阿ken瞄了一眼车内,确定只有程启锋一人之后,不解问道。

      此时的阿ken满脸散淡,着装随意,外面披了件外套,里面工装的领口上少了领结,发型无规律地翘着,不如平时用发胶打理过那般规整精致。

      “怎么,你这是准备下班了?”看着他不修边幅的模样,程启锋没回答他的问题,倒是好奇地反问起他。

      “我这周都不当夜班,今晚接班的同事已经来了,本来是打算走了,”阿ken把手上的半支烟摁灭在垃圾桶里,“不过既然你来了那我就陪陪你呗。”

      “行,那最好了。”

      冬日的Shifter隔绝一切寒冷,踏入屋内的那刻,汹涌的热气从容不迫地沾湿鼻尖,程启锋抬手揉揉鼻子,走到了吧台的高脚凳前坐下。

      他心里烦闷,点了根烟叼在唇边,单手托腮面朝着窗外。暖橘色灯光晕染在头顶,烟头忽明忽灭的火光,吞云吐雾的混沌,还有这个男人娴熟落拓的抽烟动作,都带着一股独有的潇洒和无法言说的落寞。

      大半夜只身一人来这里,又是满脸的沉重,阿ken观察了他几秒,像是全然明白他的心情,无奈地摇摇头选择什么话也不问。

      几分钟后,阿ken主动推了杯红蓝相间的饮料到程启锋跟前,杯中加了一块冰球,还泛着密密麻麻的小气泡,在玻璃杯里激起了小小的漩涡。

      “你们最近有任务,你又是开着车来的,今晚就甭喝酒了。这就是杯纯饮料,里面加了苏打水。另外,看你整个人气压这么低,就调了杯色彩跳跃的给你,也算给你提提神儿。”

      “提神儿?”程启锋有些疑虑,“晚上会失眠更严重么?”

      “我说的单纯是指它的颜色,”阿ken无语地向上翻了个白眼,斜睨着他,“放心吧,这杯饮料跟酒一样,可以助眠。”

      人在情绪低落的时候就容易失眠,失眠的人最怕孤独,人一孤独,就想找酒喝。但不能喝酒的时候,就得想方设法地寻一些助眠的东西。

      这就是个死循环,惯会洞察人心的阿ken也早就看明白了这一点。

      程启锋点点头,喝下一口,嘴角淡淡一笑:“不得不说,你还是那么眼毒脑快。”

      “嘿哟,我zi当你夸我了,真的。”阿ken一本正经地挑了挑眉。

      今夜Shifter的氛围还是和惯常一样舒缓而放纵,店内循环播放着爵士和R&B风格的英文歌,上空是斑驳却温暖的灯光,周围充斥着浓情馥郁的酒香,以及高朋满座、流连忘返的常客。一间小酒馆好似一个树洞,三三两两的人群围聚在一起,在每一次举杯之间娓娓而谈,分享着各自的喜悦和忧愁,不浮夸也不烦扰。

      这里既不像一个人的家里静得让人心悸,又不像其他重金属的慢摇夜场那样狂躁奢靡,还能和阿ken插科打诨地聊上几句。程启锋笑了笑,纵使因为现阶段有任务在身无法感受体魄分离的舒爽,但至少也让他原本紧绷着的情绪找到了一个出口。

      “看你这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跟老张还没和好呢?”阿ken的神色明若观火,接着问道。

      程启锋抬起的双眼毫无神采,他干涩苍白地一笑,没有回答。其实从他今晚的状态看来,阿ken也能猜到个大概。

      “她这次回来,你俩还在分居?”

      “嗯,如你所言。”

      阿ken没好气地追问:“到底还因为啥?”

      程启锋深吸一口烟,“没原因,就只是僵着。我没有去哄她,她也没想过给我一个台阶下。”

      “我啊,水土不服,墙也不扶,就服你俩,”阿ken给自己倒上了一杯威士忌,安逸地坐在了程启锋对面,“那你今天怎么想到突然来我这里?”

      “不想回家,回去了也是一个人,太安静了心里也烦得很,而且...”程启锋内心挣扎着发出叹息,“我这两天一直都放心不下她,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跟她沟通。”

      “她怎么了,为什么担心?”

      程启锋谈起因由,把近两天来的大致情况都和阿ken简单说了一遍,还极为不满地提及了刚刚两人因为工作再次发生争吵,她直接摔门而出,自己独自离开。

      阿ken抿嘴憋了憋笑,说道:“对她心里有气,又控制不住担心她,你这叫啥,犯贱知道吗?”

      “看你,还是不是兄弟啊,我都这样了你还挤兑我。”程启锋欲哭无泪。

      “既然这样,那也不难,要不我帮你打个电话给她?”阿ken一边笑着,一边已经掏出了手机。

      “你要跟她说什么?”

      “这个你不用管,总之我不会提到你。在说话技巧这点上,我无师自通。”

      “不了,还是算了,”程启锋拦下了阿ken欲拨出电话的手,“我也就是跟你这么随口一说。”

      阿ken自是了解他,放下手机并未坚持,只是阴阳怪气道:“身为一个情种,很累,做个嘴硬的情种,更累。”

      “她是真的很任性。”程启锋无力地吐槽一句。

      “少说她,你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

      阿ken满脸鄙夷,直白的话一针见血,他总能把自己看得那么透。

      “可你知道的,我有多爱她、多在乎她。”程启锋答非所问,脸色又黯淡了几分。

      “我知道管个屁用,真正应该知道的人根本感受不到你的在乎,鬼才知道你冷冰冰的外表下藏着的九转十八弯的内心戏。”

      “你净说大实话。”又喝了一口饮料,程启锋无奈笑着回道。他有心认同,可还是恹恹地垂着眼皮,没有半点方向。

      和张玥柠的这场持久的冷战,满满都是沉默且闷热的前奏,被压抑的情绪随时会崩堤爆发。如果说生活是一条很漫长的路,那他们此刻正在以缓慢的速度匍匐前行,他们的嘴硬和傲骨就像是这条路上一座拦路的山,层层绕绕,看不到尽头。

      程启锋感觉自己就像是失去了指向标的航船,迷茫地行驶着,好不容易成功到了岸,却发现自己的灯塔不见了。

      身陷囹圄,也无法自救。

      “感情这东西可不是你们的乒乓球比赛,不需要输赢,没有胜负。”

      阿ken的又一句话将程启锋从失神中拽回,不知不觉手中的烟也抽到了末尾,燃过了滤嘴后灼烧到了他夹烟的手指,他赶忙将其掐灭在了烟灰缸里。

      “你说得很对,道理是都懂...”

      程启锋话没说完,只在心里狠狠嘲笑了自己一番,缺乏了雾烟笼罩的半张脸暴露于灯光投散的暗影之中。没想到他在这个世界历经了多年的起伏依旧活得拧巴,最后都不如比自己少活了三年的阿ken看得通透。

      “我们作为男人还是要主动点,该说的话切忌吝啬表达,”阿ken拍了拍他的肩,叹道,“不要等哪天真的失去了,后悔都来不及,到时候连兄弟我都爱莫能助了。”

      “嗯,那是当然。”

      程启锋举杯,和阿ken的酒杯相碰。

      **

      第三日早晨,张玥柠直接没让程启锋去家里,而是让他开去了距离训练局一个路口的露天停车场外等她。

      她自己开车,把车停在那里,之后再跟程启锋一起在人前出现。

      程启锋心中有数,她在尽可能地减少与自己单独相处的时间,且这样一来就避免了昨晚那种情况。很明显,晚上结束后她也压根没想过跟他一块儿走。

      上车后,张玥柠就将头转向了窗外,没有看他一眼。一共不到三分钟路程,两人愣是一句话也没说。

      他被她这一系列的冷漠行为深深刺痛,甚至连反击的力量都没有。她真绝情,她的绝情已经成功杀死他。

      今天和丹麦队的任务是混双项目的比拼,邓楠和孟乐在场上和丹麦队选手的一场比赛打得可谓精彩绝伦。梁晓欣和张玥柠一上午都在场边观战,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讨论比赛的同时也偶尔插播一两句闲聊的题外话。

      张玥柠也算难得清闲,昨晚回到家她迅速洗了澡,吃了点东西后便坐在了电脑前,一鼓作气地将堆积任务的完成进度赶到了百分之八十。

      尽管熬夜后才想起自己身体当前所处的特殊状况,但张玥柠转念一想,回到上海之后这个孩子终归是要离开自己的。这么想着,便也没了太多负罪感。

      一个将自己置身于人声鼎沸中放大孤独,一个把自己扔在工作里废寝忘食。前一夜的两人,都选择了用不同方式来麻醉自己的大脑。

      上午的第一场混双打完,与第二场之间有十五分钟休息时间。

      场馆的另一侧,程启锋组里有几个刚从二队上来的小队员,因为技术动作还有很多不规范,他气恼又急躁,训斥加讲解的嗓音声色俱厉,从远处都能很清晰地传到张玥柠她们耳边。

      “锋哥又发火了。”梁晓欣回头看了眼,小声嘀咕着。

      张玥柠跟着转头,将目光落在了程启锋身上。

      梁晓欣用了个“又”字,由此可见程启锋如今虽然身份变了,但骨子里的个性是不会变的。当初对他自己时常恨铁不成钢的那股冲动与狠劲儿,如今已经成功转嫁到了他的队员身上。

      但除此之外,张玥柠也觉得,做了教练员以后的程启锋,那份固执和自以为是也表现得更为明显了几分。

      “其实我觉得锋哥跟你一样,也是个缺乏安全感的人。”

      梁晓欣忽然转回头看向她,话题也切换得出其不意。张玥柠愣了愣,不以为然地回道:“他?安全感?算了吧。”

      “柠姐,之前你们分隔两地,那件事之后你们也分开了很久,你是真不知道,这几个月锋哥和原来大不一样,话变少了,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好。”

      “有么,我怎么不觉得,”看着此时正黑着脸教训人的程启锋,张玥柠不屑道,“你看他现在训人的时候,挺有劲儿的啊。”

      “我是说真的,”梁晓欣趴在椅背上,认真看着她,“你们就不能好好坐下来聊聊么?”

      “没什么可聊的,聊到最后就是吵,还不如不开这个头。”

      张玥柠的语气平和如镜,眉头却不禁皱紧,心底还是怒中火烧。

      事实即是如此,她不是没有替他着想过,昨晚她的初衷是好心想帮他分担工作,可结果因为他盛气凌人拒绝沟通的态度,不仅让她的付出白费,还导致两人最终不欢而散,她又找谁说理去?

      “不管是夫妻还是情侣都吵架啊,有苦才有甜嘛,我倒觉得吵架是好事。小吵怡情,感情也会更和谐呀。”

      梁晓欣的话是有道理,张玥柠无从否认,但这种说法只对大部分夫妻关系有效。像她和程启锋这样,早年就被定义过的“火星撞地球”一般的感情,只能说是个特例。

      上辈子他俩恐怕是一起杀人放火了,这辈子才结了婚,要捆绑在一起相互折磨、相互祸害,才能完成对上辈子错误的救赎。她不禁想。

      后面一场比赛即将开始,张玥柠将头转回前方,淡淡一笑,脸上装出气定神闲的模样,没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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