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瘾17度Ⅱ[乒乓]》番茄鱼蛋

35、N.Chapter35

　　在洗手间短暂处理完，又缓了一阵，胃里总算不那么难受，张玥柠才强撑着走了出去。

　　领导们早早就把他们的座位安排好了，张玥柠回到包厢后，发现全场唯一剩下的一个空座还是在程启锋身边。

　　二人别扭地相视两秒，她倒吸一口凉气。尽管满心疲惫外加孕期身体不适，但张玥柠面上还是极力保持了她惯有的冷静和官方礼貌，在众人的目光下大大方方走到他跟前落座，还自然地对他微微一笑，仿佛他们是真的和好了一般。

　　这一举动对程启锋而言是正中下怀，但张玥柠却兀自在桌子底下悄然握紧了拳头，同时绷紧的还有一颗摇摇欲坠的心。

　　换成以前，张玥柠绝对干不出这等需要演技才能支撑行为的事情。但现在，她是真心希望此前所有的风波都能彻底结束，她也再不想听到还有什么颠倒是非的流言蜚语传出来。

　　不一会儿，菜是都上齐了，但张玥柠还是没有胃口，每上来一道菜她都只尝一小口便放下筷子，还因为桌上的羊肉煲需要时刻不经意地捂住鼻子。

　　昨晚婉拒他们的聚餐就怕这一点，结果今天还是没能逃得过。

　　不想显得太过刻意，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逼着自己多吃一点，结果刚夹了菜往嘴里塞，张玥柠的手还是因为身体不自主的反应而一次次停住。之后她只得尽可能地多说话，或者多喝几杯茶来缓解局促。

　　这一系列细微动作都被身旁的程启锋入了眼，她的余光也瞄到了他时不时观察着自己的眼神，但她知道他不会选择在饭桌上多问什么，于是也迅速将视线若无其事地偏开来。

　　整个午餐众人交谈甚欢，张玥柠与程启锋也默契地秉承着专业且公私分明的态度，将攀谈气氛拿捏得游刃有余，炉火纯青。为了不露出破绽，她只是偶尔递给他一个僵硬的笑脸，大部分时候她还是装出看不见他的傲娇样。

　　在场的几位领导和丹麦队一行果然没有任何人发现他俩的异常，倒是孟霖和邓楠一顿饭吃下来全程精神紧张，听着那俩人席间毫无感情全是技巧的对话，一字一句的都不得不为他们实实在在地捏着一把汗。

　　明明不是演员，却非要揽演员的活。他们的内心一直有一个声音在祈祷着：隔行如隔山，就祝他们成功吧。

　　**

　　这两年自张玥柠开始负责国际培训任务，便以前奥运冠军的身份成为《乒乓风云》杂志技术专栏的特约撰稿人，每月她都需要输送一篇与国际或国内推广培训相关的论文，另外还需要针对每月的重要赛事，出一篇有关技战术分析的实事点评。

　　昨天刚刚依照宋正海的要求把杂志社的任务稿件修改完毕，今天又要开始着手准备本次丹麦青年队来京的培训文章。孟霖和程启锋两人也需一起协作，将男队每日的赛况数据及工作纪要编写好发送至张玥柠的邮箱。

　　傍晚，一天的培训行程差不多接近尾声，两队的主力队员在进行最后的切磋，梁松与胡波还在场馆中央针对场上的赛程和乔云昊交谈着，而程启锋和孟霖他们则被李国亮叫到了场馆的另一侧指导加训的小队员。

　　赛场边，张玥柠和徐震坐在角落里各自办公。张玥柠一心核对着女队的比赛分析和数据，并未注意到在旁检查工作纪要的徐震脸色越来越差。

　　直到徐震双手抱胸往身后的椅子上一仰，犯愁地叹了声气，张玥柠才回头看了看他。

　　“怎么了徐指，哪里不对吗？”

　　“启锋和孟霖发过来的日志问题太多了，数据一堆错误不说，用词也不够严谨，你看看这几处...”

　　张玥柠顺着徐震手指的方向看向了他的电脑屏幕，鼠标下滑的同时徐震更是越来越不满：“看看，看看，薛祥这场比赛的比分也能写错，他们带脑子来工作是嫌沉吗？”

　　听徐震幽默的抱怨，张玥柠忍不住笑了笑没发表意见，安静地听他继续分析。等他语落，张玥柠很快回答：“没事，他们现在都还没忙完，我来修改就行，反正到了我这里以后我都是要一并汇总的。”

　　“不行，这份总结报告在我看来完全不合格，我需要他们重新核对一遍录像回放，”徐震调直了身子，厉声道，“等他们忙完，让他们自己改，你自己一堆工作都做不完了，没义务帮他们。”

　　远处胡波叫了一声徐震，正朝他挥手，徐震应声站了起来，离开座位前又嘱咐了张玥柠一句：“这都已经是教练员了，做事还这么马虎可不成，他们的问题必须让他们自己承担，不能惯着，你也别给启锋开后门啊。把共享文档发到群里，艾特他俩。”

　　“好，知道了徐指。”张玥柠深以为然地附和着点了下头，并依徐震的意思照做。微信群里很快收到了孟霖的回应，而程启锋却迟迟没有给答复。

　　因为自己手上还有很多未完成的事，张玥柠把消息发出去后便将微信搁置在了一边，没有继续关注群里的消息。

　　晚上七点四十，今日的任务圆满结束，丹麦队一行也陆续准备离场。

　　张玥柠还在场边独自一人奋笔疾书，偶尔停下来对着空气冥思苦想，大脑没有一刻停止运作。直到邓楠背着挎包走到她面前，她缓缓抬起目光，才发觉此时场馆里人群渐散。

　　“你们都结束啦。”张玥柠说着，对着邓楠露出几分慵懒的笑意，伸了个懒腰。

　　看着眼前的这个工作狂依然脸色不佳，邓楠来到她身边坐下，细细打量着她。张玥柠被她审视的目光盯得有些别扭，她先是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看什么呢，是不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说着，她还拿起手机屏幕当镜子观察了一下自己，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没东西，但是柠姐，我就是觉得这次见到你感觉有点怪。”邓楠若有所思地开口道。

　　张玥柠心里咯噔一下，撇了撇嘴，把手机搁到了一边，扬起嘴角敷衍着：“我不还是老样子啊，哪里就奇怪了。”

　　“我也不知道，”邓楠凑到张玥柠面前，神秘兮兮的，“就觉得你和以前不大一样，但具体哪儿不一样，我又说不上来。”

　　邓楠托着下巴，不断眨着眼睛，像是在脑内努力寻找着合适的形容词。张玥柠看她那样，既觉得可爱，自己内心又阵阵发毛，她撩了撩头发嬉笑两声，搂了一下邓楠的肩膀，关切地转移了话题：“你今天忙活一天了也累了，赶快回公寓休息。”

　　“那你呢，还不回家？”

　　“我也要回去了，最多十分钟。”

　　“锋哥应该也结束了吧，我刚看他一个人回教练组办公室了，你们差不多可以...”邓楠下意识地说出这句话，脑中却很快想到上午两人演的那一出，神色尴尬地吐了下舌头，把之后的话尽数吞咽了回去。

　　这会儿整个场馆内已经安静下来，邓楠倒是很想借此机会再继续劝一劝，但她也知道，这两个人如果真那么容易听劝，也就不至于在一场闹剧结束了这么久之后拖到今天还在冷战。

　　一个生性理智却惯用逃避与放任来解决问题，一个生性冲动却自负地不愿再作出任何让步，内耗带来了太多疲惫和折磨，可两人宁可让口不择言变成蓄意伤害，也不肯再努把力让这段感情起死回生。他们捍卫自己阵地的态度都太过坚定了，纵使身边的旁观者再大声，也永远叫不醒装睡的当局者。

　　久经沙场的两人油盐不进，但好在总归顾全大局，也都万分擅长维持虚假的和平。培训已过两日，目前看上去进展顺利，也一切都很和谐。

　　思忖良久，邓楠还是决定暂时放弃规劝。只有他们自己想通，这道坎才能真正跨过去，她只愿两人能在之后几天的相处中慢慢地主动地化解心结。

　　张玥柠自然也不会接这一茬，只是微微颔首装作没听见那一句，对着邓楠温柔地挤了挤眼睛，“快回去吧，明天见。”

　　“好，那我就先撤了，你也早点回去，明儿见，柠姐。”

　　邓楠起身，临走之前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红豆面包放在张玥柠面前，“你别太辛苦，工作这么长时间了也补充点能量啊。”

　　张玥柠对着她软糯一笑：“好嘞，谢谢大楠。”

　　邓楠离开后，张玥柠将眼睛微微闭起，往椅背上靠了靠，她现在既疲惫又想笑，“骗人”这件事对她而言确实不轻松，她怎么也没想到过去三十多年一向真诚待人的自己，如今居然需要在队友和教练们面前依靠“骗”甚至是“演”才能蒙混过关，她所说的每一句违心的话和掩藏起的每一个微表情，都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心虚。

　　尤其是今天一整天几次险些被邓楠看穿，安静下来时，张玥柠觉得自己的脸颊就像发烧似的滚烫。

　　心情确实有几分郁闷和烦躁，她胡乱地挠了一把头发，头顶的发丝有几撮随着手掌的力度不安分地立起了弧度，仿佛在嘲笑它们主人焦头烂额的状态。

　　张玥柠眯着眼睛，突然就想起以前的很多事情，远得好像上辈子，那时候的程启锋对她既宠溺又疼爱，从不会这么不顺她的意。

　　更不可能和她这么陌生又强硬的对立。

　　再次睁眼时，眼神随意扫过电脑桌面，发现下方的微信图标一直是亮着的，也不知亮了多久。张玥柠总算想起要打开查看一下所有未读消息，也是这时候她才看到大约两个多小时前关于修改文档的通知，程启锋在群里一直没有任何回复。

　　点开共享文档的浏览记录，也暂时没有他和孟霖的来访痕迹。

　　大概他们都还没忙完吧，张玥柠也知道程启锋的习惯，训练如果没结束，他中途是很少会看手机的。

　　尽管徐震一再嘱托，不让她去承担他们因为马虎犯下的错，但张玥柠还是心有不忍。今日自己眼前的工作已经完成了一大半，基本不耽误准时交差，而那两人到现在还在忙于加训和夕会无法抽身。徐震所指的错误她也了然于心，不过是重看一场比赛录像的事，数据终归是要她来最终汇总的，谁做都没差。

　　给了自己大约一分钟的时间重新进入状态，揉了揉眼睛深深地舒出一口气，张玥柠吃着面包，点开了下午薛祥的比赛录像。

　　**

　　比赛的实际对战时间只有五十多分钟，但因为下午张玥柠一直在女队的场边观战，没看男队的比赛，因此要达到徐震的要求就必须掌握薛祥每个球的处理细节，并且观看的中途还需时不时暂停在纸上记上几笔。

　　看完整场回放，所有的要点全部梳理完，已经是近一个半小时后。张玥柠点开文档正准备进行完善和修改，然而就在检查了云端日志后，她愣了一下，脑袋也忽然懵了。

　　下午徐震指出的那些错处，前面的内容不知怎么已经是修改完的正确版本了，而后面的数据此时还有人在实时改动，对原来的内容不时进行删减和增加。

　　张玥柠把电脑往前一推，瞬间恼火，难不成这录像白看了，还白白浪费了自己一个半小时的时间？

　　此时她目光上移，看了眼当前正在编辑的头像，除了她还有一个人。看那个头像的熟悉程度，张玥柠根本都不用点大图就知道是程启锋。

　　好几个小时过去，他没有理会群里她发的消息，现在还自己不声不响地修改了，且明明知道是她来做汇总，竟然不知会也不沟通，还让她像个小学生似的在这儿苦哈哈地重看录像？

　　涉及到工作上的原则问题，张玥柠必须立刻找他问个明白。想到刚才邓楠说程启锋已经一个人先回来了，她不确定他还在不在那里，但还是想也没想就先冲去了后场教练组办公室。

　　走到门外通过门上的透明玻璃一看，程启锋果然在里面，且只有他一个人。除了孟霖还在场馆，其他所有教练都去隔壁的主楼开会了。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程启锋闻声抬头，走进来的人穿着纯白色的卫衣和黑色束脚运动裤，左边的裤脚被随意地挽到小腿中间，露出纤细的脚踝。尽管这身装束他已经看了一整天，但现在从他这个角度再远远看过去，她高挑的身材配上这休闲随性的衣着，委实迷人好看。

　　她的眼里有点雾蒙蒙的，看不清瞳孔的颜色，但能看出的是，她投射过来的目光里有腾腾的杀气。

　　将视线转移到她身上，盯着她缓缓走近，程启锋慢悠悠问了句：“怎么？”

　　“下午工作纪要里徐指说的那几处错误，我发到群里的共享文档，现在是你在修改？”张玥柠愠怒地看着他，沉声问道。

　　“嗯，我正在改，”程启锋依旧不紧不慢地回答道，“想着你工作多，又听他们说你身体不舒服，就不给你增加工作量了。”

　　她绕过办公桌来到他旁边，轻倚在桌边居高临下地看他，怒意满满的神色还带着几分无奈：“下午群里的消息你为什么一直不回复？”

　　“我被师父临时叫过去给队员喂球了，能看手机么？”

　　“老孟能回，你怎么就不能回？”

　　“我的习惯难道你不知道吗？”

　　张玥柠此时的脑子里嗡嗡作响，虽然被他气到心口堵得慌，但时间紧迫，她实在不想在同一个问题上与他过分纠缠。

　　“那你自己修改了为什么连一句招呼都不打，为了帮你改数据，我把薛祥的录像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你知不知道浪费了我多长时间？！”她继续质问，声音都在打颤。

　　她站得距离他很近，他抬头刚好和她的胸部在同一水平线，他未躲开，甚至还往前凑近了一点点，语气间也有了小小波动：“云端的文档，我加入修改的时候看到你也同时在线，我认为你是可以同步看到的，这难道不合理？”

　　感到嗓门眼那里又是一阵气闷，张玥柠深呼一口气：“我在线难道就一定代表我会第一时间注意到吗？我那里还有一堆工作要做，你这样拿别人的时间和精力寻开心很好玩是吧？”

　　她是真的快要气炸了，程启锋为了赌气不跟她好好说话就算了，现在就连工作也要因此耽误。无论是因为重复工作浪费了大把时间，还是因为他拒绝沟通之后依旧振振有词的态度，都让她觉得无理到不可忍受。

　　听到这里，程启锋也瞬间来了脾气。张玥柠把文档发到了微信群里他没能第一时间看到，后来碰上了徐震，他直接当面把情况与自己和孟霖说明，还说张玥柠主动提出要帮他们修改。而他的第一个念头是他定会自己承担，他不想让她更辛苦。

　　明明是在替她着想，谁知人家现在根本不领情，甚至在他修改的时候选择无视，现在还要来盘问和抱怨他。

　　心里那团火也快把他憋坏了，他站起身，视线与她平齐：“你怪我没和你说，那你是不是也没跟我沟通？我在修改的过程中你一直在线并未退出，你没有异议，我自然认为你看到了不是吗？”

　　“我再和你说一遍，我刚才一直在看录像，根本没去注意文档！”她气息急促，顺了口气后再道，“比赛的全程你们都看了，几个很小的数据错误对你来说稍作修改很容易，但是我却需要花一个半小时的时间重看回放。你一句话不说导致现在做了这么多无用功，你考虑过别人的感受没有？”

　　看着张玥柠被气急到几乎红了眼，程启锋低了低头，一时无言。镇定几秒后，她懒得再跟他费口舌，离去前扔下一句：“算了，我很忙，没空跟你吵架！”

　　她转身准备出去，他紧跟着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胳膊，“你等会！”

　　“我那儿还有很多事没做完，你别再耽误我时间！”她暴躁地甩开他，冷声道。

　　“太晚了，我送你回去，剩下的工作回家再做。”说着，程启锋后退几步，合上电脑，拿起了旁边的外套和手机钥匙，准备拉着她出门。

　　“不劳烦你，我可以自己打车。”

　　“张玥柠！”

　　一句话让程启锋更加上火，他上前又一把扯住了她的手腕，却一个不留神没抓紧被她狠狠地推开，他往后猛地一个龃龉，手背碰上了桌角，关节下意识地一缩，手中的外套掉在了地上。

　　张玥柠转头看了一眼，只见他捡起自己的外套，像泄愤一样用力抖动着上面的灰。她缓了缓语气，压低了自己的声音：“我不想在这跟你掰扯，也没时间继续浪费，我先回去了！”

　　眼前的女人就这么气呼呼地冲了出去，程启锋没来得及追，他静静站了一会，开始隐约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张玥柠适才那么一甩，此时关节处正跳得生疼。

　　就在刚刚，他忽地意识到自己大概真的做错了，他连请求道歉的话都在心里想好了千万次，可张玥柠终究是没给他说出口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