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谓仙》麓息

4、剑中之声

　　且不论臧天邪这明抢的行为天界是不是容得，可怎么说也不至于要了灵芷的命，难怪离夭和拜沅迟迟未曾出手。

　　“上神！”困于阵法之中的巽虚君向离夭呼救。本来这阵法由离夭拜沅和青竹族的几位长老一同设下，他想这六界之中纵有心怀不轨之辈，也难凑齐五位齐心破阵的高手，毕竟剑只有一柄，破了阵以后五个人难免起了争执，可偏生忽略了臧天邪，想着他们既然从混沌之墟侥幸逃出，必定不会在离夭的面前做出此等行径。

　　拜沅眉心一沉，合了玉骨扇，手中幻出长剑，对离夭道，“我且先迫她离开这除恶罩的中心，看巽虚君可否自阵内阻止。”有灵芷的灵力源源不断的压制，巽虚君此时在台上已是应付的满头是汗气喘吁吁。

　　“嗯。”离夭点头，仍是盯着凌空闭眼的灵芷。她似是一直戒备于他们两位，此刻缓缓睁眼，垂眸望向他们，眸底绿色灵气流转，似悯世神明降临人间，偏生干的又不是正道之事，离夭暗叹了口气，补了一句，“切莫伤她。”

　　拜沅瞧了他一眼，立即提剑飞身刺向灵芷，她眸光沉沉身形并未改变分毫，三缕绿叶缠绕着她的绿色灵气迎上拜沅的剑锋。秀眉微蹙，她自然极为不喜此刻的战斗，可绿叶依旧同拜沅于合空之上缠斗起来，随之而来的，是她身体内传来的阵阵痛楚。

　　这除恶法罩本就对灵芷的灵气甚是损耗，加上拜沅凌厉的仙法攻势，几个回合下来，绿色的一方已隐约露出败退之势。拜沅上神乃天界执掌戒律之神，比起离夭来，更是是非分明，对灵芷出剑虽不至于要她性命，却也是招招杀着逼她不得不全力应对，加之她于战斗一事实在不很精通，渐渐的便连维持莲印都无法做到。拜沅瞧准时机，刺向她结印的双手，灵芷不得已向后飘飞，同时祭出法器幽若古箫挡下了这一剑。

　　除恶法罩仍在，可巽虚君登时身上轻松了不少，他伸手拔起苍穹剑，挽起剑花刺向正在火行华表之处的凤歌。

　　围观的众仙妖皆是惊呼，离夭更是沉声喝止道，“巽虚不可！”可巽虚君全然不听，剑势凌厉直逼向凤歌。若他刺中了凤歌，不仅凤歌受苍穹剑和法阵的双重伤害定会直接灰飞烟灭，臧天邪的其余四人，也皆会受到反噬，修行之道本不该造下如此杀孽，可他此行不管不顾已然忘记，只觉得他待这几位如上宾，可他们却如此明目张胆的羞辱于青竹一族，若今次让臧天邪抢去了神剑，那青竹一族今后如何在众仙族之中立威。

　　灵芷于千钧一发之际挡去了拜沅上神的一剑，两人听到这一处的动静皆是在空中停了手齐齐望去。只看到苍穹剑在巽虚君的手中，剑芒已是将凤歌笼罩其中，她也顾不上与拜沅再纠缠了，化作一缕绿色灵气直飞向凤歌所在之地。

　　无论如何，她要保下凤歌的命。破阵之术已到关键时刻，灵芷也好，巽虚也罢，不论是保凤歌还是杀凤歌，皆会影响其余四位，左青渊又怎会眼睁睁看着苍穹剑刺伤凤歌，他本守在金行华表处，此时空出左手正欲助凤歌挡下这上古神兵的雷霆一击，却看见离夭自仙众之中持剑浮起，灵听剑悬于眼前剑指苍天，准备破灵芷的除恶法罩。

　　离夭身经百战自然知这法罩奥秘，灵芷修为尚浅，于这两位上神夹击之时，维持法罩必然要拼尽全力，纵然以这法罩之功可阻绝恶念和施术者以为之敌对者，可灵力流失，于离夭此等修为数万年的上神来说，不过是以少少的修为扛过其焚身裂骨之刑即可，绝没有灵芷坐镇上方时灰飞烟灭之效。

　　瞬息之间，左青渊手中银光已刺向离夭，而灵芷也落在凤歌的身边，召起幽若古箫抵挡在苍穹剑之前。

　　剑与箫相接之时，剑啸之声刺穿鼓膜，灵芷顿觉气血翻涌，控制不住结结实实的呕了一口血出来。久未斩妖除魔的苍穹剑似是嗅到了战意，也兴奋的震动了起来。

　　她紧咬下唇勉力抵挡，却也知道，除恶法罩越来越薄，法罩一破，他们六个便会暴露于无数法器之前。

　　“别动……”她余光瞧见凤歌欲施援手于自己，只哑声警告他一句。苍穹剑中的无数恶念或哭叫或尖声惊笑着在灵芷的耳边呼啸，她受其影响颇深已听不见周遭其他喧哗之声。如同身处无相地宫下的森寒地狱，身边皆是疯魔的恶灵，围着她嘲笑她的自不量力，妄图钻进她的灵识之中鸠占鹊巢。

　　眼前渐渐弥漫黑雾，连凤歌都瞧不见了。

　　灵芷踉跄后退，意识逐渐被黑暗侵蚀，心中不由也胡思乱想起来，“就算是恶鬼入体，也希望是个好看的女鬼，像鬼姬那般。”思绪未尽，于万千鬼哭之中，忽然有一道更为清晰的声音响起，“嫮……嫞……？”

　　那声音似磨砺了万年的重岩，在远古的时空中虚待数载，穿过宙时越过洪荒，沉沉在她脑际回响，将一众鬼气皆镇压下去。

　　嫮……嫞……

　　灵芷猛然睁眼，却又眼前一阵清明，发觉自己已然回到了京芒山巅的乱局之中，而此时情势已与方才迥然不同。

　　幽若古箫终究是受不住苍穹剑的上古神力，碎成齑粉只余星星点点的碎片在圆台之上，而灵芷正悬于半空之上，身边的妖尊左手将她护于手臂之中，右手则举着苍穹剑在眼前细细端详。

　　银色剑身一面绘有山海河川，一面绘有万物众生，淡淡的蓝色剑气萦绕而上，便听得火玹似是赞赏似是失望道，“倒真是苍穹剑。”

　　“那个……”灵芷犹犹豫豫的开口，望了一眼下方严阵以待的诸位神仙，和臧天邪几个略显不善的神色，提醒了他一句，“要不然还是放我下去吧。”她怎会不知方才千钧一发之时是火玹救了她，不然除恶法罩一破加之苍穹剑的威力，此刻她不死也是重伤了。

　　这一番，他又救了她，真是个好妖。

　　灵芷满心感恩。

　　左青渊祭出法器，飞至他们丈许之地外，冷声道，“妖尊也来抢剑？”

　　“本座不过是路过，捡到了。”火玹看也不看他，随手挽了个剑花，举剑遥指向左青渊，下颌微抬，带了几分笑意，“苍穹剑乃天地神器非神剑择主而不可用，你不是做徒劳之事的人却费尽心力抢它……让我猜猜，难道与池瑶有关？”

　　他显然是猜对了，因为左青渊听过此话之后，眼底的杀气便汹涌起来，若眼神能当武器，那火玹此刻定已然被他千刀万剐了。灵芷低念一句“乖乖哟”，捏了捏火玹牢牢贴在她腰间的手。

　　可他却在那样的目光下依然神态自若，反倒是左手在灵芷腰间轻拍了下似是让她安心待着。

　　她如何安心的了啊……也不知池瑶是哪位神女，竟能让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左青渊都如此震怒愤恨，火玹显然是故意以此话激他。

　　“想来，池瑶于我也算有恩……”他不依不饶的继续刺激左青渊，灵芷已是闭眼不敢去看左青渊的脸色。

　　巽虚君不知何时已颤颤巍巍的自地面站起来，手指抖成了筛子指着火玹，“火玹，枉你堂堂妖尊，竟敢抢我族圣物，行为下作，实在是妖族之耻！”

　　灵芷听着咋舌，这巽虚君真该好好下界重新修炼一番，可见就算历劫成神也不定就是个合格的神，这天界收小兵的门槛也忒低了些，难怪年年都有那么多被贬黜的神去凡间历劫。

　　火玹充耳不闻丝毫未将他放在眼里，而左青渊已是怒气昭然举剑攻向火玹，他侧头在她耳边耳语，“你伤势颇重，不要妄动。”话音未落已松手将灵芷放开。

　　他手持苍穹剑，本就世间难寻敌手的妖尊，更是如虎添翼，两人战的不可开交，而灵芷也落到凤歌的身边一同瞧起了热闹，她叹道，“今儿个这架怕是一时半会打不完了。”又转头问凤歌，“池瑶是谁？”

　　凤歌闻言当做没有听到，反问道，“你伤势如何？”灵芷眯眼狐疑的盯着他。

　　漓月神女也是个有趣的女神仙，此刻则站在了灵芷的另一侧，颇为兴趣盎然的问，“灵芷仙子，方才我瞧你那除恶法罩甚是骇人，你虽修为不高却能将那法罩十成十的威力发出来，这是什么功法，九天之上，也难有神仙可以做到。”

　　“我那是以天地之气汇聚凝结而成，须得我自己坐镇，”灵芷倒也是大方的很，一字不虚的同她讲，“若我被打下去了，那法罩的威力也就只同我的修为差不多，没那么牢固了。”她说着，还抬眸瞟了离夭一眼，这位上神果真是身经百战，显然一早就看出了她这个功法的原理。

　　“如此厉害，恐怕这天地之间，只有你才能做到了。”漓月神女赞叹一番，目露歆羡之色。

　　圆台之中斗的热烈，边沿这处三个家伙也聊得热络，此番景象当真是怪异的很，连下面一直唾骂不已的巽虚君也一时目瞪口呆了起来，围观众神仙虽不少垂涎于苍穹剑者，可谁又敢同上面那两位争高低？没看就连离夭上神都坐在一旁看起书来了吗。

　　却不料白影和赤影忽然分开，一道银光刺向天穹，正是苍穹剑，剑鸣声声低徊，火玹悠然落在玉台之上，负手独立于上，仰首望向苍穹剑。

　　苍穹剑落的极为缓慢，不似是一个重物落下的速度，便见那神剑笼于幽幽蓝光之中，在空气之中划出一道弧线，稳稳的竖在了凤歌的面前。他尚且准备掏出一袋瓜子来看戏，登时舌头打结了一般，望着这柄剑，“什，什么意思？”

　　神剑择主，择的竟然是凤歌。

　　“这……”台下诸仙面面相觑，最后纷纷看向巽虚君，他脸色灰败，良久才喃喃道，“神剑择主……天不容我青竹一族……”

　　凤歌一手捧着瓜子，一手握住苍穹剑柄，久未效主的苍穹剑剑光大盛，在场诸位这才真正见识到苍穹剑之中蕴藏的强大神力。回过神来时，却发觉，高台之上，少了两个人。

　　灵芷和火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