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谓仙》麓息

12、夜探魔宫（二）

　　司夜宫并不是一个单独的寝宫，而是一个由十多个殿宇错落组成的建筑群。

　　站在门口处的凤歌和灵芷颇有些傻眼。他们来到这魔宫之中，并无机会接近这一处，只是从侍从的口中听到几许碎语罢了，着实没有想过司夜宫竟然这么大，不说今夜时间紧迫他们本就无从下手，便是给了半天去寻，也难在一时半会中，寻到什么来。

　　“正中心的那个，应当是夏翊的住所。”凤歌沉默了许久，很是笃定的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那你去那里。”灵芷环视了一番这幽暗的司夜宫，视线落在右边的一处屋檐高耸的偏殿，看起来那也是个很是重要的地方，“我去那处，分头行动，找完不管有没有结果都回去。”

　　“好，万事小心。”

　　简单商量一番，两个黑影便朝着各自目的所在摸了过去，魔宫向来不比天界也不必人界的贵族之家那般讲礼数，便是这样重要的宫殿所在，只要夏翊不在里面，便是没有看守的状态，所以灵芷很是顺利的来到那一处宫殿。

　　灵芷先是敲了敲门，听到里面毫无动静之时，便轻手轻脚的推开一条小缝，迈了进去。殿中有一股冷香之气，淡的难以察觉，只觉得并不难闻，她环顾四周，便将殿中陈设尽数收于眼底，这里平日里显然少有住客，只是个普通的客居之处，怎么看，也不像有通天鉴这样的宝物藏在这里。

　　饶是如此，还是要查找一番才能放过。于是她奔向卧寝处坑洼不平的石墙，开始摸索起来。魔宫之中的建筑皆是以黑色十胜石搭建，虽是坚硬异常，但因着幽夜虫的淡淡荧光，十胜石中似有星辰碎裂之光折断在其中，棱光柔和的自墙壁之上泛起，如同黑色的琉璃镜面一般，映出了她的倒影。

　　灵芷闭眼悉心听着殿外风声，纤长的五指拂过十胜石的墙面，来感知是否有封印或暗室藏于其后。那所谓的苦厄之地光是听这名字便知道定不是什么好地方，佛曰“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沼武和昀麓已经身故数万年，仙身魔骨却落入苦厄之地中，便是转世便也难得世世安宁，到底是他们自己的意愿还是后世魔尊有不得已的原因，此间种种的确是引她怀疑，听鬼姬曾说过，无相地宫中有一面可观众生来处的三生镜，若太初环真的在鬼界，到时定要偷偷摸摸去瞧一番沼武和昀麓的。

　　她这样想着，垂首缓缓睁开眼，清眸之下隐有悲伤，喃喃道，“若是也能观效转世便好了……”

　　“没看出来，你胆子倒是不小……”身后传来幽凉之声，灵芷蓦然一惊，颈后的汗毛蹭蹭竖起，她猛地抬头，才看到十胜石上影子高大了少，将她自己小小的身躯裹在他的影子中。

　　她脊背僵直一寸一寸往侧面移着步子，一边压着声音用又粗又厚的音色抖着嗓子道，“小的……小的是奉命来给妖尊收拾住处的……”

　　还没等墙上的影子移出来，一支长臂便挡在了她离开的方向上，羽绸玄衣上的金纹光暗流转，带起了一股子青栀的香气，灵芷抿了抿嘴蹭着墙壁将头几乎要埋进肩膀里，这才转过身来，目光飞快的扫了一眼火玹腰间的玉带，欠身道，“打扰妖尊了，小的这就……！”

　　他收回挡着她的手，反而攫住了她的下颌要将她的脸抬起来。可灵芷铆足了劲压着头就是不肯抬起来，由于她太用力了反倒是将火玹的手夹在她锁骨和下巴骨之间。火玹倒也没有再用力强迫她，慢条斯理的收回手来，很是通情达理的说，“这么大的屋子你一个人收拾还是太慢了，”他顿了顿，忽然扬声侧头向房门的方向，“九律，同夏翊再要一个……”

　　后半句话并非是他不说了，而是灵芷十足惊慌的抬起手来将他的嘴捂住了。

　　火玹依旧保持着侧头的姿势，狐狸眼却是半垂了眼帘，瞳仁斜睨向灵芷，就听到门口守着的九律不确定的问了一句，“尊上说什么？”

　　灵芷惊恐的看向火玹摇了摇头，火玹挑了挑眉梢，用眼神示意她还捂着他嘴的手。灵芷很是犹豫，她脑子里瞬间涌现出无数个解决此事的方法，又瞬间尽数被她否决。

　　门口接着传来了九律的敲门声，“尊上？”声音中已有犹疑之感。

　　她利索的收回手来双手合十举在唇前，无比诚恳可怜的仰头看向火玹，他也垂头看她，眉眼之间带了些兴味，隐约的赤色在静如止水的妖瞳中似邪气涌动，他很是欣赏此刻她如被架在火上烤一般焦灼的样子。

　　灵芷向来是能屈能伸的，因为她总是打不过跑得快，而生来昳丽清灵的外表在她过往几次求饶委屈的经历中更是起到了很大的助力，自然这种法子用在类似火玹这样的好妖的身上才是管用的，换成一个魔头过来，怕是吃她会吃的更香一点。

　　可火玹却有些无动于衷，他不是个有恻隐之心的妖，也不是真的想将灵芷交出去，只是觉得她这副模样有些新鲜，十分有趣。

　　门外的九律当然不这样想，他本着妖尊活他活，妖尊死他报仇的想法，便是知道妖尊乃天上地下第一大妖，也不免遭到算计，一连问了两声都未见火玹的回应，九律二话不说，就推开了门准备进来。

　　“哎呦！”

　　门刚推开一个缝，九律刚探出脑袋来，就被屋内的火玹一挥手将门合上，“咚”的一声，让他的脑门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

　　灵芷歉然的摸了摸耳朵，为门外这个忠心耿耿的妖卫捏了把汗，那一声听着还是挺痛的，不过眼下她自己的情况要更危机一些。

　　于是她冲火玹展露了友好的笑容，“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火玹揉了揉眉骨，走到榻边坐下，一条腿曲起放在榻上，闲适的向后一靠，“过来说说，怎么回事？”

　　事已至此，灵芷知道躲是躲不掉了，其实若只是被火玹撞到臧天邪在找东西倒也无甚影响，可偏偏在魔域，偏偏夏翊同他之间很是微妙曾有婚约，对他来说，约莫也是有些难办的。

　　“若我说只是想回住处但是走错地方了，你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灵芷走过去，堪堪坐在了长榻的另一端。

　　“先说你为何会在魔域。”火玹漫不经心转着指上的玉戒，“不想被交出去就老实说。”

　　刚张了口准备编一套瞎话的灵芷遽然闭上嘴咽了口口水，清了清嗓子这才道，“若我说实话，你会告诉夏翊吗？”

　　火玹闻言抬眸饶有兴致道，“若我会告诉她呢？”语毕，看到她眸底期许的光黯淡了许多，又补了句，“你眼下有的选吗？”

　　确实没有。灵芷心道，不知道凤歌怎么样，火玹这么快就回来了，夏翊肯定也回去了，他所在的那处，可是夏翊的寝宫，若是他被抓住了，定也是会连累她的，夏翊肯定会知道他们兄妹俩来魔宫本就是有所图谋，夏翊会将凤歌怎么处理？也不知道魔宫怎么处置犯了错的魔，不过横竖对她来说是否同火玹说实话并不重要，这样想的话，眼下她该做的应当是先将火玹糊弄住拖延一番时间，静观主殿那边的动静才是。

　　一番思想挣扎之后，灵芷看向火玹，见他已身子前倾至矮桌前，一手撑在下颌处，似笑非笑的等着她的话，那表情好似在说“我倒想看看你准备怎么编”。

　　她淡定自若的移开视线，“因为我猜测，那鬼市悬赏来自于魔族之手，所以就来……查查看。”这个原因实在是经不得推敲，但是放在她或者凤歌这样脑子的神仙身上，倒有几分意外的合理。

　　他略一沉吟，似在思索她话中的可信度，眸光沉了半分幽幽淡淡的锁在她的身上，“那你在这里找什么？”

　　“自然是找那些悬赏的宝物，看看有没有暗室之类的。”灵芷耸肩，编的越发流畅。

　　“封了灵气来到魔域，就不怕被识破？”火玹口吻慢悠悠的，“你不是最怕魔族吗？”

　　她点点头，“怕啊，当然怕。”旋即又是侧头一笑，“更怕死嘛。”

　　室内有一瞬的寂静，他发觉他看不透眼前这个外表依旧纯善无害的仙灵，诚如她所说，混沌之墟将她变得同从前的自己殊途而行，犹如有一层雾霭遮月，明知道她说的是假话，却又让他不愿去揭穿她。便收回了视线，垂眸半刻，“既如此，没找到的话便趁夜回去吧。”

　　灵芷一瞬欣喜，“多谢妖尊高抬贵手！”她站起身，往大门的方向跑了几步便又想起门口守着的九律。

　　火玹已走到了她身边，大掌轻覆在她腰间，淡淡道，“本座送你出去。”没等她开口询问，便已被他带着自殿侧的琉璃窗飞出，瞬息之间又站在了她和凤歌来时隐身的那处虚夷树的阴影下。

　　她讪讪一笑，也不知他是无心的还是故意的，不过以火玹之能，之前那一瞥兴许是真的对他们有所察觉，既然他不提，那她也知趣的不问，只连声道了谢转身就跑向西宫的住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