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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26、情人的礼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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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认识她那年不过十五六岁,还是对爱情懵懵懂懂的年纪,更何况他成日泡在实验室里做研究,满脑子只有一道道不可更改的化学方程式。
那是他最为坎坷潦倒的时期,父母早在两年前卷入一起黑手党之间的枪击案而意外身亡,天才的科学思维刚崭露头角便不断遭到嫉贤妒才的前辈打压轻视。亲人朋友全无的他蹲在小巷的角落里,一边躲避着父母仇家的追杀,一边苦恼这具三天没吃饭的身体要怎么熬得过这个寒冷的冬天。
而她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面前,十一二岁的少女模样,小巧的脸上笑容明媚温暖。她拿着热牛奶和三文治放在他手中,冲他善意一笑,看着他由警惕转为狐疑再转为犹豫然后是忐忑最后狼吞虎咽,才心满意足地走开。
很多人万万想不到,后来名扬世界的天才科学家伊诺千堤,居然有过这么一段落魄艰辛的日子。而多年后他想起这一幕,总感慨她是他人生中最灿烂的一道阳光。
“你有完没完?”青年挥出的拐子划破空气间的宁静,险险地擦过我的脸颊,一对阴沉的眸子倒是没有生气时的怒意,只明明白白地彰显此刻不耐烦的情绪。
我的话音被迫到此止住,意犹未尽地在心中叹了口气,这还只是故事的开头呢,天才少年与美丽少女的邂逅,不知能衍生出多少曲折婉转的故事。我脚步虚浮地往后退了几步,靠在一棵大树上调整气息,向青年比了个暂停的手势,微喘着气说:“停战,中途休息。”
果然我今天是来找死的……对着那根冷冰冰的拐子居然还能兴致勃勃地讲起故事来。当然,上面唠唠絮絮的一大段肯定不可能是坐在接待室里喝着茶嗑着瓜子讲的,事实上,我远没有语气中表现出来的气定神闲。从故事的第一句开始便遭到青年恶意的暴力干扰,左躲右闪避免命丧拐下之时还要保持故事的连贯性,这对我来说实在是有点困难。不过幸运的是,青年担心这种难以控制的武力会殃及到他的接待室,于是将战斗的场所转移到了楼下的操场上。这样一来,我倒是多了许多可以躲闪的空间。
“休息?”青年冷笑一声,挥甩拐子的力度依然没有减弱,“谁理你啊。”话毕,我身后粗壮结实的树干生生地凹下了一块。
意料之中的结果。我忍不住想要扶额,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这个青年,哪里还会对他的爱好和平抱有幻想。我说:“呐,云雀先生,美丽的故事是要静静聆听才会身同感受的哦。”
他终于抬起眼帘正眼对上我的视线,下手却越发凶狠,“你废话太多了,草食动物。”
“哪里是废话,”我无奈地辩解道,“这可是事关那个匣子最重要的信息呢。”
“我对那种无聊的爱情故事没有兴趣。”
“啊,这个我当然知道。”我说,作为黑手党界唯一没有绯闻传出的守护者,我几乎要怀疑他是不是到现在都还是个处……当然,在没有做好受死的准备之前,这种话是绝对不能够说出口的。
“既然知道,那你是在故意浪费我的时间咯。”他说,面无表情的俊脸上看不出喜怒,进攻的脚步倒是停了下来,右手紧握的泛着金属银光的拐子依然高高举起。
……这人果然老是喜欢歪解我的用意。站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我颇感无力地叹气,却还是忍不住说道:“你真的不听我把故事讲完?这可是传闻中伊诺千堤最珍惜的匣子哦。”
闻言,青年凤目一凛,手中的拐子毫不迟疑地向我劈来,西服的下摆随着动作轻轻扬起,紫色衬衣下精瘦的腰部轮廓若隐若现,规规矩矩扣着的黑色皮带让人不禁遐想连篇。这个男人肯定不知道,此时在他身上所体现出的一股类似于禁忌的美感,对任何女人而言都是一种致命的诱惑。
我的视线就这样不加掩饰地停在他的腰间,直到青年清冷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恼怒,“喂,你在看什么。”我这才回过神来,千钧一发之际凭着吉普赛人的直觉和本能侧身躲过那记凌厉的拐子,心中暗骂自己果然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色迷心窍这种东西还真的是防无可防。
错开青年的攻势后我勉强稳住身子,心有余悸地抬起头想要抒发一下劫后余生的感慨,不料白胡子的上帝老爷子居然跟我开了个玩笑。鬼使神差的,我的嘴唇从青年俊逸的脸颊上划过,光滑的肌肤触感颇佳,所触之处一片冰凉。我顿时怔住,脑子里只余一个念头:糟了,不知道会不会被杀人灭口……
青年大概也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愣了一下,然后止住脚步回过头来瞪着我,俊脸青黑,眼中的怒火估计足以将我燃烧成灰烬,眸子深处浮现出一片意味不明的阴影。
我一惊,当下脱口而出:“我什么都不知道!”然后看见青年凤眸危险地半眯起,突然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可是回念一想,不就是不小心亲了他一下么,至于要用这种杀人的眼光来看着我吗……果然东方人的观念就是保守啊。
半晌,青年一字一顿地反问道:“你不知道什么?”
在这种敌我力量悬殊的情况下,识时务者为俊杰,于是我继续装死道:“云雀先生希望我不知道什么,我就不知道什么!”
青年定定地看了我两秒,居然勾起薄唇笑了,笑容里明明白白就是阴险的味道:“这样吗。”
我霎时觉得有一股冷气流从脚底直窜至心底,犹如一片落叶在寒风中萧瑟。好吧,你赢了。我认命地将话题转移到另一件不那么危险的事情上,带着十二分真诚缓缓开口说道:“传闻没有错,那的确是伊诺千堤至珍爱至宝贵的匣子。”
青年蹙了蹙眉。
我连忙接着说下去:“里面装着的是一枚印章。”
那是他最爱的女人亲手为他刻的印章。
玉石的质地并不见得有多名贵,雕工也称不上精湛,可那枚印章确确实实是伊诺千堤视若生命的宝贝。
她患上重病的时候他并不在她身旁。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医院一向为她所厌恶,反正早已被告知那是无药可医的绝症,她干脆独自一人搬到一个宁静的小镇上,安然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不是不孤独的,也不是不想依靠在另一人的怀里,只是,她找不到他。她已经有好一段时间联系不上他了。
如今的天才科学家当然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潦倒失意的少年,她与他相识相知相爱,看着他在那个黑暗的地下世界里一步步走到常人难以到达的高度。名利钱财接踵而来,杀身之祸也惹了不少,可是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却越来越少。他总是在忙,忙着他伟大的实验,忙着东奔西走躲避被派来暗杀他的人。
所以,尽管是在生命最后的一段时间,她连想要他陪伴在身边的请求都无处可诉说。
不过这样也好,她安慰自己,被病魔折磨得苍白憔悴的面容,不会再有机会暴露在他眼前。这样的话,他记得的她,永远是在她最美丽的时刻。
可是总会不甘心的吧,她这么一走,便只能成为他生命中无迹可寻的存在。于是她决定给他留下点什么,但愿它能够代替她继续爱他。
他后来终于回来找她,只是一切已晚。原本只想着自己引开仇家,避免牵连伤害到她,谁想到这一别竟是天人之隔。他在她墓前失声痛哭,手中紧紧攥着一枚她在病中为他雕刻的印章。
TIAMO
这是印章上仅有的五个字母。
要打开那个匣子,除了足够强大的火焰和指环,还有一样东西是绝不可缺的,——那便是充满爱意的心情。
我一口气把那些事情简要地说明,看着青年脸上本就捉摸不透的表情越发深沉。无需得到证明,我就是赌定了青年之所以打不开匣子,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过那种深爱别人的心情。
青年把小小的匣子捏在指尖间,听不出感情的声音没有一丝涟漪:“你的意思是,这个匣子里不过是一枚无用的印章?”
……无用的印章。
我当然不会期望他跟沢田纲吉•彭格列一样,感情细腻而温润。这个猛兽战斗系属性的青年,在对感情的判断上完全依照自己那套苛刻的标准。我无奈微笑道:“云雀先生不是一直游走于世界各地,执著于七大不可思议么?”
青年把匣子握在手中,抬眸看向我:“那又怎样。”
“那你知不知道,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青年沉默。
午后的微风轻拂过在阳光下愈显苍翠的叶子,沙沙作响。
这个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
——就是爱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