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奕川与傅玉致》袄米

17、第 17 章

　　洪锐是认真的。
　　洪锐跟洪兆龙说：“以后我的饭分一半给唐奕川，我的衣服我的文具还有玩具都给他一半，我的零花钱也给他一半，我来管他，我对他负责，我给他继承权，我收养他，爸爸，我们把他接来吧，求你了，我要和唐奕川一起去美国，我想和他一起去。”他摇着父亲的手臂，一直求他，言语间都是自己需要唐奕川，丝毫没把唐奕川放在一个需要人可怜的位置。洪兆龙叹了口气，答应了洪锐，让他先去外间等一会儿，说爸爸和小路哥还要再具体商量一下怎么帮他收养唐奕川。于是洪锐高兴地出去了。
　　洪兆龙点了根烟，深吸了一口再吐出来，问路楠：“我出钱可以，但是我收养不行，你看有什么办法？”路楠建议户籍落到一个简单的没孩子没钱的人家里，给钱就能办。这样的人路楠刚好认识一个，以前他们家楼下有个大叔，没有老婆孩子，受了刺激有点呆，记性也不好。洪兆龙便托路楠办这个事。路楠说今天就得把唐奕川接过来，唐奕川无父无母，符合福利院的收养条件，福利院收养之后再去领养，对领养人的要求就多了，所以宜早不宜迟。洪兆龙点头之后路楠便立刻带洪锐去了儿童福利院。
　　洪锐是很开心的，他牵着唐奕川的手把他从福利院领了出来，上了车之后跟他说：“你以后就到我们家住，我们做好朋友吧，一起学习一起玩，多好啊。”唐奕川不明白这个男孩为什么会来这里找他，还把他带出来，就扭头看路楠。路楠便对他说：“洪锐喜欢你，你小子很幸运啊，他爸爸要送他出国读书，想给他找个伴，他们都觉得你很合适，以后你就和我们待在一起吧，什么都不用操心。”唐奕川明白了，洪锐的爸爸要资助他和洪锐一起读书。
　　唐奕川的户籍问题路楠让洪兆龙找手下的人去办了，路楠不太出现在洪兆龙洪锐以外的人面前，相貌也没记忆点，这是他和洪兆龙共同的默契。所以帮派里的人一直不知晓他的存在。他是洪兆龙身后一个隐秘又重要的存在，洪兆龙把心尖上的洪锐托付给了他。那年，洪锐10岁，唐奕川9岁。
　　唐奕川之前对洪锐印象并不深。虽然洪锐对唐奕川带他找公话亭以及那次被狗咬的事情印象深刻，但对于唐奕川来说，那并不是值得让人记住的事。唐奕川遇到这种奇怪的事多了。洪锐不是第一个敲门找他的，也不是第一个突然叫的。唐奕川课桌里总是会有同学送的小零食小礼物，也有女生在他经过时小声叫，也曾经因为不同的事情被不太熟的同学找上门来，也总是有不认识的同学和他搭话。洪锐只是其中一个，唐奕川从来没觉得他特别。
　　唐奕川被小姑遗弃过一次，又被收养他的远房亲戚遗弃了两次，一个是他的至亲，一个是他不认识的人。洪锐介于他们之间，他是认识洪锐的，但是不熟。洪锐和唐奕川一样是个小孩儿。唐奕川知道，小孩儿说话是不能作数的，最后都是听大人的话。唐奕川被遗弃多次，他没有像抓住救命稻草那样抓住洪锐，相反，他越来越坚强，对于能够被从福利院带出来他心怀感激，但同时他告诫自己不要依赖任何人，无论是情感还是生活。这几年来他习惯了不说自己的想法，其实他不想出国留学，他就想回自己的家，想好好读书，去做一名检察官。
　　做检察官是3岁的时候爸爸妈妈开玩笑说的话，唐奕川早忘了当初对话的内容，就记得爸爸妈妈总叫他“唐简”。他六七岁的时候还以为那是他的小名，后来外婆卧床不起的时候，总拉着他的手聊天。那个时候他问外婆，他是不是还有一个名字叫唐简。外婆笑了，说那是唐检察官的简称。外婆说你小时候跟你爸妈说你要做检察官，你做检察官的话你们一家三口正好是一个完整的小公检法系统。那天外婆说了很多话，外婆说你爸爸是警察，妈妈是法官，一个抓坏人，一个把坏人关起来，他们都是为社会做贡献的人，他们只是不幸运，所以早早走了，你要记得你不用因为没有父母自卑，你要自信一点，骄傲一点，你是警察和法官的孩子。
　　初到棚户屋时，唐奕川是害怕的，他还不到8岁。那里住处之间隔音差，什么人都有，半夜都有摔瓶子叫骂的声音，一开始他睡觉总是会吓醒。警察和大法官在孩子的心中拥有绝对高大的形象，唐奕川总是鼓励自己“我爸爸是警察，我不用害怕”、“我妈妈是法官，会把坏人关起来的”。其实那时候他有点忘了爸妈的样子了，相册不知道被远房亲戚放哪里了。但孤单的时候，逝去的父母成了他的支柱，也是那时候，他开始梦想做一名检察官，仿佛成了“唐检”，就能与之前爸妈都在的时空产生共鸣共振。他后来还专门借书看检察官是做什么的，他借的书有些复杂，没看太懂，但是书上写的“检察官是一个神圣而崇高的职业”这句话他看懂了，“检察官的理想信念是公平与正义”他也看懂了，检察官职业的神秘与对公平正义的渴望更坚定了他做检察官的决心，尤其是远房亲戚把他送到福利院之后。
　　唐奕川知道为什么他们会把他送到那里。期末考试之前，他去叔叔阿姨那里拿生活费，同时等姑姑电话，姑姑已经几个月没打电话了。那天，叔叔阿姨一直笑，给他夹菜，饭后跟他商量把外公外婆的房子卖掉。他们说要买一个更大的房子，他们一家四口一起住，那样唐奕川就不用住在棚户区了。唐奕川说：“外婆不让卖。”外婆说过，他长大之前不能动家里的房子，唐奕川想外婆那么爱他，他要听外婆的话。那天之后叔叔阿姨又去棚户区找过他几次，甚至带着哥哥去劝他，但唐奕川都坚持不能卖。然后，他们生气了，就把唐奕川送到孤儿院了。
　　洪锐把他带回家之后，找了老师天天教他学英语。要出国语言这一步的基础一定要打好的，学校学的不够。为了让他更快适应纯英文环境，洪锐日常交流都跟他说英语。洪锐家很大，洪锐对他很好，好吃的好玩的都跟他分享。除了小路哥，唐奕川没见过洪锐家的大人。唐奕川话很少，不会去问这些，被动地跟着路楠和洪锐的安排走。现在再回看，一个小孩跟着一个陌生的大人出国是有风险的，但是对当时的唐奕川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他联系不上姑姑，没有人管他了，而福利院对于小孩子来说太可怕了。现在有一家人给他好吃好穿好住，还送他留学，他算是幸运的。只是当时的他还太年少，不知道命运中的馈赠早就暗中标好了价码。
　　洪锐和唐奕川留学的地方是纽约，不是洛杉矶。因为路楠，也因为年龄小，他们对新环境适应地不错。洪锐说到做到，所有东西都会分一半给唐奕川，零花钱唐奕川不要，洪锐就都给他存起来。唐奕川再慢热也知道洪锐对他多好，两个男孩慢慢熟悉起来，成了好兄弟好朋友。
　　在国内的时候洪锐就挺喜欢唐奕川，如果说那时候他还不知道那是怎样的情感，那在国外的第二年他就意识到了。某些方面来说，洪锐是幸运的，他对唐奕川的情感萌发使他把唐奕川带在身边，而情感茁壮生长的时候又在一个相对自由的环境。所以，他几乎没有纠结过自己的性向，爸爸和小路哥也知道了。
　　洪兆龙是在洪锐暑假回家的时候发现的。唐奕川国内没有亲人，所以暑假的时候总是会给自己安排一些有意义的事情做，比如社区服务或者去做义工，或者打工赚钱。洪锐总是一个人回国，他想他爸爸，他爸爸也想他。暑假有两个多月的假期，洪锐总是在国内住一个月就要回去找唐奕川。洪兆龙觉得奇怪不是因为这个，而是洪锐每天晚上都要和唐奕川视频。路楠之前向他隐晦提过，说小锐太喜欢阿川了，阿川和别的孩子出去玩他还生气，当时洪兆龙没放在心上，但是现在来看，小锐好像是有点太喜欢那个叫唐奕川的小孩了。洪锐是他带大的，他知道洪锐对别的朋友没有这样的一天不见就分外想念的感觉。洪兆龙发现不对，就直接问儿子了。而洪锐什么事都不瞒着爸爸，便和爸爸直说他喜欢唐奕川，像妈妈喜欢爸爸那样。洪兆龙当时就因为洪锐的比喻有不太好的感觉。洪锐妈妈因为跟他私奔，再也没回家，想爹妈了都是偷着回家附近看一眼，而洪锐更是从没见过外公外婆。对于洪锐的性向洪兆龙没说什么，只是觉得他有必要找机会和唐奕川聊一聊。
　　路楠发现地更早。唐奕川的兴趣班和洪锐不一样，所以会有洪锐不认识的朋友。唐奕川不会往家里带人，但是偶尔会去别人家玩。兴趣班一个女孩的爸爸喜欢收藏模型，唐奕川去看了之后发现他爸爸还收藏啤酒瓶盖，他很喜欢，又去看了几次。洪锐因为这事生气了。他软磨硬泡，让路楠买了各种不同的啤酒回来，然后一瓶一瓶起开，把酒瓶盖收到一起，等唐奕川回来。趁路楠不注意，等的时候他气地喝了两瓶，唐奕川回来时他直接把一小把瓶盖塞到唐奕川手里，说了他平时不会说的话：“阿川你喜欢瓶盖是吧，给你瓶盖，你喜欢的东西我都买给你，你别再去找别人玩了。”说完还打了个酒嗝。唐奕川惊讶于他喝酒时，路楠惊讶于他的话。路楠是第二天问洪锐的，洪锐很坦诚，说自己对唐奕川的喜欢不是对朋友的喜欢，路楠就明白了。
　　唐奕川一直没明白。那年洪锐12岁，唐奕川11岁。等到他明白，是14岁的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