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负手》雨安灵

33、接头人

　　周殊和白宇潇会合，阿禄便藏在了阴影里。借着外界不知道阿禄的存在，此行之中，他们始终有一个可以在暗处调查的人。

　　三皇子的帮手，应千金，原本是江湖人士。虽不知她如何被白昱辰招揽，但她的能力却极为有用——应千金武功稀松平常，论智慧更做不到对谁行一见其百，唯独一手易容之术出神入化。这也是当初周殊敢于让阿禄假扮自己的原因。

　　下船之时，阿禄晚走了好一会儿，才藏作船工，跟着其他的船员混入码头，进了城区。

　　此行他们查案并非无所依靠，朝廷在江上府给他们安排了两个接头人。算起来，分别可以算是灾正厅的小吏，和暗卫的辅助者。为了不暴露行迹，直到今日，周殊才开始动用这两方资源。

　　“荷郁茶楼，恒盛当铺……”阿禄顶着先前在船上应千金给他画的路人脸，以及对身形的伪装，想了想，决定先找后者。

　　恒盛当铺是个显眼的大当铺。华丽的三层小楼坐落在江上府主城南边，离得老远就能看见当铺门口巨大的“当”字旗。

　　阿禄走进当铺，当即就有小厮来问：“这位公子，您要看点什么？”

　　“我要一片清明珏。”

　　清明珏？小厮有些不解，但很快反应过来，“公子稍等，我对店内的玉器不甚明了，我这就把主事人找来。”

　　阿禄点了点头，心下生疑：这当铺居然不是所有人都归属于朝廷？

　　仔细一想，他又觉得正常。恒盛当铺规模不小，人手众多，这才遮掩得住有些人会时不时消失去监察官府的事；而朝廷给出的官吏招募数额十分有限，这当铺里若当真所有人都是灾正厅不入编制的非正式官员，那柯司国怎么也得落得个御下无方的说头。

　　不一会儿，小吏回来了，却没带来主事人。他带着比刚才更加恭敬的笑脸微一欠身，右手抬向正门柜台侧边的长廊。

　　“这位公子请随我来，主事人在里间等你。”

　　跟随小吏往里间走，走廊最尽头的房间之内，一名瘦小精干的男子正翘腿坐在里面，一手茶杯，一手书卷，不知在想些什么。听见动静，他朝门口看来，见阿禄不是他意料中的那几个人的体型，也不觉得意外，笑着对他点点头。

　　“贺公子，客人来了。”

　　“嗯。阿桃，走吧。我要和这位客人谈些要事。”

　　房间内只剩下他们两人。阿禄走到他旁边坐下，“你好。”

　　“你好。虽然知道你大概是什么人，但是还是需要确认一下——朔日白露酒。”

　　“望日祭故人。”

　　“故人是谁？”

　　“故人……阿殊。”

　　“哈哈哈，你受命伪装成他？还是担心我不知道你是谁，所以用了你家少爷的名字？嗯，都行。阿殊公子，你来这里想要知道什么？”

　　此人竟然知道他的事！

　　阿禄强行压抑住自己心中的惊慌，尽可能平静地提问。

　　“我想知道有关江南康太守贪腐一案，以及吴家疑似挪用军资、心怀不轨一事，两件案子的相关情报。”

　　贺公子这才把头从书卷上抬起。

　　他看着阿禄，信手捻着正在看的这一页书，用力一撕。

　　几乎没有纸页撕裂的声音。

　　这页情报本就是抄录之后夹在书中，以便信息传递之用。他信手朝阿禄递过去。

　　“来，承蒙惠顾三百两银子——”

　　阿禄去接情报的手一顿。

　　贺公子哈哈大笑：“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别介意。”

　　他看着阿禄接过情报，忽然问：“你们需要协助吗？”

　　“……不需要。”

　　“也行吧。如果需要了，一定要来我们这里。外面那些人一个个都是阳奉阴违，你有一百个心眼也不够被骗的。记住了啊，别随便相信任何人，除了我们。”

　　阿禄除了殊少爷，谁也不信。

　　收好情报，他再次前往荷郁茶楼。

　　比起恒盛当铺，这茶楼更有阿禄心中情报交接点的样子。规模小、客人不多，不引人注意。

　　“一壶蓝莲。”

　　“好嘞。”

　　随着茶水的送上，接头人坐在了他的对面。

　　这女子不施粉黛，身体隐隐有着习武的痕迹，挎着花篮，篮里是数枝百合。

　　“这位公子，买花吗？”她怯生生地问。

　　“什么花？”

　　“兰百合。”

　　“我都要了，十文钱可否？”

　　“好。一共十文。”花女将篮子和花一并推到阿禄面前。后者如约递过去十文。女子也没说什么，接过钱完成了“交易”。

　　收下花，阿禄奔着城西去了。

　　周殊半个月前就在城西提前租下了小院，以便后面脱离康府视线进行调查。

　　阿禄把两份情报看了一遍，放到一边，将那篮香气浓郁的百合拿上，到院子里挖了个坑，尽数埋了。

　　——这是少爷的嘱咐。经过先前香料过敏那件事，周殊心里总觉得自己应该对气味更谨慎一点——无色无味的毒世所罕有，越是浓郁的气味，其中越可能隐藏杀机。

　　阿禄含着解毒丸，倒了几桶水在埋好的土坑上，那香气彻底闻不到了。

　　入夜之后，周殊乘着夜色赶来。

　　连着一个多月没机会和他好好说话的阿禄十分惊喜：“少爷！你可算来了，今日如何？有没有发现什么？休息得还好吗？”

　　“没什么新发现，全等着你的消息了。”周殊看了眼正在吃饭，吃到一半的阿禄桌上的饭菜，略有不满，“哎，不是说了让你吃点好的，馒头配面条？这什么鬼。”

　　“哎呀，您是对这冷拼肉和素三鲜看也不看啊。说起吃来，少爷你才需要多吃点好的，昨天夜里一见你，整个人瘦了好些，要是老太爷看见了准得说你不好好照顾自己……不提这个，我今天见了两位接头人，他们各给了我一份情报。”

　　把会见的场景一说，周殊若有所思。

　　“少爷，昨日你不是决定去进深山探查吗？要不要在贺公子那边多带点人手？”

　　“不必。”周殊否认了这个想法。

　　朔望晦……这很难不联想到一起。接头人又据说是灾正厅的外协部门，周殊自打知道暗号那时起，便怀疑这背后保不齐有柯晦的什么阴谋。拿些真真假假的情报也就够了，没必要再过多接触。

　　他出点事无所谓，但是白宇潇和白昱辰，那两个可是皇子，还没什么保护自己的能力。万一柯晦挟持他们，就完了。

　　倒是灾正厅知道阿禄也跟着一起过来，还将此事特意点明……是在示好还是在威胁？

　　周殊打开两份情报。

　　情报纸上带着花香和茶香。花香更浓的一份里用小字写着：有关康太守一事，现有调查进度，关键人物在于布行大老板莫灰。莫灰年前曾涉嫌一场命案，怀疑康太守受贿将他脱罪。

　　茶香更浓的一份却指向了另一个方向：

　　一、吴家盯上山匪，依靠对其进行收归和压制，让一小部分山匪和吴家自己收拢的江湖人士成了私兵。屯兵地点未知。

　　二、吴家疑似与朝中镇守在江上的军队有所瓜葛，尤其是张鳍，此人职位总军需长，但军中物资记录与运输的监控均未发现异常。

　　三、濯旧十年冬，吴家资金流动异常。怀疑与第一点相呼应。

　　……周殊接过阿禄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

　　荷郁茶楼那边，是暗卫联合灾正厅的调查组，情报必然是真的。但只提及康太守，不提吴家……

　　而灾正厅那边，条条都指向吴家，尤其这三条都和他们已有的情报隐隐呼应……

　　良久，他开口道：“阿禄，此事牵扯颇多。这两边的接头人你都不要相信，也不要继续查下去。”

　　“这情报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无论真假，你知道的已经很多了。再了解更多，我怕你会出事。”

　　阿禄听出了背后的凶险，急切道：“可是少爷你明明还打算继续查下去——”

　　“你不像我们，此次出行有着官职，加上背后的势力，他们即使要动手，也会顾虑几分，多加考量……就到这里。明日我会约应千金来此，你做好伪装，替我护着六殿下便是。”

　　“可是！”

　　周殊语气严厉许多，他低喝道：“没有可是。我带你来，为的不是让你送死。”似乎觉得有些不妥，他放缓了声调，安慰道，“听话，我不会有事的。”

　　阿禄低声道：“我跟着少爷这么多年，自然知道少爷的性格，知道你事事小心。但此事牵扯甚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周殊笑了笑，不多言语。阿禄与他对视一眼，知道他去意已决。

　　第二日，阿禄扮着周殊的样子和应千金回了康府。

　　一身黑色劲装的周殊紧了紧行囊，带上一张苍白的面具，准备到了城外用于遮掩样貌。

　　临出门，他忽然疑惑地往房顶看了一眼。

　　……是错觉吗？

　　似乎有谁在跟着他。

　　周殊离开小院一路出了城，但那种怪异的、似乎被谁窥视的感觉仍未消去。他愈发觉得自己可能被谁盯上。

　　周殊在山野林间的树杈上疾行，手腕一抖，两柄飞刀顺势而出。

　　“笃笃”

　　刀体插入树干的声音。

　　视线投来的方向空无一人。

　　倘若真有谁跟着他，这种级别的能力，难不成是暗卫？

　　周殊无奈，只得收回飞刀，在山林中兜起圈子。

　　万幸，他早在半个月前已经对江上府的山林足够熟悉。他在树冠上跑动，偶尔落进某个山谷，又从山洞穿行而过——时不时地，他感觉到注视着他的视线被落下。

　　好消息，那人能被他甩掉。

　　坏消息，那人不熟悉江上府的树林，不是驻守这边调查康太守与吴家的暗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