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负手》雨安灵

27、匪患

　　周殊刚刚结束今天的调查回房休息。此时见他刚一回来就有人来访，他扶着门框站在门口，一边庆幸自己没有把线索写下来理清的习惯，一边对走廊里的王茶商问道：“王兄？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王茶商不好意思地搓搓手，“不瞒你说，我此番前来确实是有要事相商。”

　　周殊点点头，侧过身喊他进门。

　　待两人在桌边坐下，周殊率先发问：“看你神色略显焦急，不知是何等要事？”

　　王茶商陪笑道：“这……不太方便直说，但是也不好耽误您的时间——您能否借我一笔钱？”

　　“耽误时间……这我倒是不在意。为何要借？”

　　闻言，王茶商还没开口便叹起了气，“这就说来话长了。”

　　“那就……长话短说？”

　　“唉，长话短说总怕讲不清楚啊。”

　　周殊提起茶壶倒了两杯茶，听他讲起了原委。

　　王茶商住在江上府，世世代代全家人干的都是与茶相关的行当。家里不只有他一个茶商，但他们推崇的只有传统的名茶，而不像他这样敢于将林溪茶这样近些年才规模化种植、形成产业的茶纳入茶行的考量。

　　家里多少还是不喜欢他的做法，现任家主看不上他，而王茶商一向有种侥幸心理。

　　所以，他这次出门，没带什么人出来。即使听说了最近不太平，也没有多雇佣一批镖师，护着他带来林溪镇这边的货物——和当地茶庄作为交易添头的一批外地的名贵茶叶的样品。这是林溪镇这边点名要的：他们要依靠这些确认自己的茶叶应该怎么卖得更好。

　　于是，在途中遭遇山匪、被劫走了全部货物和几乎所有钱财的王茶商，现在既没有交易的资金，也没有许诺会给茶庄带来的礼物。

　　王茶商和林溪镇的茶商关系很好，这次的交易先赊账也未尝不可，只是至少要快点再带一批新的样品过来——

　　“我是这么想的，能省一点时间，就尽量省一点。我在这边寄一封加急信回家，和她说清遭遇，让我妻子帮我把从其他地方弄到的几种珍品茶叶送来。这样也就是晚个三天，不至于太耽误今年的交易，还能赶上今年林溪茶的头春茶。”

　　周殊有些无语地说：“你的意思是，你身上连加急信的钱都不够了？”

　　王茶商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是啊，幸亏我有藏点私房钱的习惯，平时出门也习惯藏一点银票到鞋底的夹缝里。”

　　不然连吃住的地方和返程的钱都是个问题。

　　加急件是很贵的，以周殊现在住宿的店举例，够他在这里住一个月；但王茶商显然觉得他的交易值得加急件。

　　周殊心里算了算自己目前还剩多少钱，遗憾道：“实在抱歉，我此次出行的目的先前已经和您说过，不瞒您说，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银两。”

　　王茶商闻言一阵苦笑。他昨日抵达林溪时考虑了很久，既然直到今天也没办法，那他只好去和林溪的茶庄说明情况，试着靠一张嘴说服对方不要在三日后把他预定的货一起卖掉了。

　　“不过，”周殊话锋一转，“王兄没考虑过报官吗？”

　　“这就是周小兄弟你有所不知了。”

　　王茶商叹息道：“我们这儿不比京畿那样凡是有案必然会彻底清查。江上府这边，衙门真正重视的只有闹出人命的那一小部分案子。我不过是丢了些茶叶和银两，在官府那边仅是做个记录的事。

　　“我们这边的山匪很精明。他们从不伤人性命，也不会把谁劫进寨子，只在离寨子很远的地方拦路抢劫——官兵不可能为了平民的钱财而费心费力地上山一寸寸地把所有寨子都搜出来。”

　　安慰了对方几句，周殊目送对方离开，坐在桌边思索片刻，把杯中茶饮尽，准备好好睡一觉。

　　——按计划，白宇潇那边会比他晚出发半个月，与其他被派到外地的皇子同时间离开。

　　现在时间还很充裕。

　　够他去仔细调查一下这略显异常的山匪。

　　王茶商遭遇山匪的地方不是官道，在林溪镇以南约三十里处。

　　林溪镇地势较高，水运不便，官道上的人也偏多一些。考虑到安全问题，修路时这路并无陡峭的坡道，改而选择了绕山蜿蜒回环的方案。

　　若想省些时间，赶路的人们通常会放弃大路，从林中直接朝着林溪镇的方向穿小路直行。

　　照着王茶商送的地图略一比对，周殊很容易就圈定了大致的范围。

　　他在那附近转了几圈，一天下来，却没遇到半个劫匪。

　　“如果那些人来打劫我该多好，省得我费心费力地调查。”周殊遗憾地摇头，准备在野外露宿一晚。他早些时候已经离开客栈，若非想到接下来说不定得赶路，他连马都不想留下。

　　带着一匹马，让他接下来的工作多有不便。

　　“唉，委屈你得不到什么好的照顾，还要给我干活了。”周殊摸摸这匹任劳任怨的大马，出神地想着该怎么找到那群山匪。

　　想也知道，拦路抢劫的人不会盯着一看就很穷的书生。更不必说周殊一看就中气十足、身体倍儿健康，可能有能力和他们起一番争执。

　　周殊咬牙暗恨，他怎么就不想着出门时带点玉佩啊装饰剑什么的？

　　失策了。江上府多山多水，连本地人都有近半是“猝然进了山便走出不来”的人。这下不知道要找到何年何月。

　　“找不到能带我去寨子里的人，难不成直接找寨子？”周殊换了个思维，人是流动的，寨子是铁打的；而且山贼盘踞的地方肯定不会是个住起来不舒服的地方。

　　适合生活、能藏住人、便于运送劫掠来的物资……

　　周殊在地图上看来看去，决定先往附近的一处山谷看看。

　　临近水源，谷底的湖边有一条通往他这边的土路。近水的地方如果有人迹，他多少能看出些东西。

　　休息够了，周殊牵着马到了湖边。把马拴在一旁树下，周殊擦亮火折子看了看，小湖三面都多少长着高草，唯有他所站的东边与道路相连，没有草木。绕湖一周，草丛没有其他人踩踏的痕迹。

　　……果然不能指望运气。想要刚一调查就遇到些什么，太贪心了。

　　周殊在湖边生了火，打算煮些水把水囊重新装满。

　　这一点火光在黑夜中尤为显眼，但周殊期待的仍是没来。

　　第二日……第三日……

　　直到第三日的午后，周殊正烤着猎来的野兔，耳中忽然听到一丝异响。

　　他神色一凝，仔细去听。

　　火焰烧灼的清脆的哔剥声，飞鸟的鸣叫和呼啦啦的振翅，风吹树叶一片沙沙响动。似乎什么也没有。

　　不对。

　　周殊细想之下眉头一皱，丢下马匹与烤到一半的野兔，身体略一前倾，掌心扶住地面，腕部与方才还在盘曲的腿同时用力，整个人瞬间借势弹出了十余米远。

　　他神色沉凝间带着几分激动和果决。他等到了！

　　逆着鸟群四散飞远的方向，很快便能听到隐约的人声。周殊看见被林枝半遮半掩的道路上，一伙提着砍刀的山匪围住了商队，正和商队的镖师们遥遥对峙，一触即发；镖师的最前面，谈判不成的商人一挥手：“上！”

　　商人飞速后退，躲到包围圈的最中心；而镖师与他错身换位，飞身前冲，站到了这队伍的匪首身前，挥刀便砍。

　　“铛！”

　　一声脆响犹如号令，两支队伍瞬息间混战作一团。

　　除了那镖头和匪首，周殊谁也不认得。认不出索性不认了——

　　“镖头，让开！”

　　他疾冲到匪首身边，一把推开镖师，对上了这支队伍里的山匪头子。

　　对手猛然换了人，匪首一惊，手底下却更加狠厉，砍刀失了原本的目标，仍势头强劲地照着脑袋砍去——从镖头的换成了周殊的。

　　——赤手空拳的一个白面娃娃，多半是自以为有点武功便想出来学人行侠仗义的。

　　匪首心中嗤笑，却见那“白面娃娃”不匆不忙，那动作分明被他看得一清二楚，却又让他躲闪不及——不知为何，他的砍刀“咚”地被一股巨力掀起，朝上横拍而去，而后才见他的对手一拳打中了他的刀；旋即，他感到腹部剧痛，那刚打飞了他的刀的人，右拳势大力沉地打中了他的腹部。

　　怎么可能？

　　他不敢置信地倒飞出去，直把背后拦住他的、需得两人合抱的大树撞断，瘫倒在断树的残骸里。他这才看见那与他对上的武生面色沉静地收拳，一步一步、气势骇人地朝他走来。

　　匪首一口血涌到喉咙咽不下去，缓缓从嘴角流出。

　　他绝望地发现，刚才那一连串的对战，或者说挨打，并不是对方用了什么妖术，而是他的思维速度，远远跟不上这白面武生动手的速度。

　　周殊走到趴在地上难以动弹的匪首面前，随便摸了摸他的脉，看他还活得不错，松了口气。

　　一着急，忘了收手了。

　　还好没死。

　　他满意地暗自点头，然后拎住匪首的后衣领把他提了起来。

　　——他老早就想这么干了。

　　周殊把匪首的脸对准还在混战的小兵们，以及满脸震惊、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镖头和商队成员，高声喝道：

　　“所有人都给我住手！我宣布，你们已经被我包围了，再敢动手，你们就和他一个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