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悠游之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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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殊的算学考得不上不下，进不了殿试，他的能力没有十足的把握入宫围观而不被发现。
因此，看完张巽的比试后，属于周殊的科举之旅彻底结束。
他答题答得一般，应该刚好够他勉强通过；同时，在冷门的算学科中，他若拿不到前几名，绝对够不上封官的资格。只要没人暗箱操作，周殊拿到的会是个很方便他躺平的成绩。
到书院和胡先生知会一声，周殊回了家。
从书院到周府，正好路过商业街。周殊原本没想进去，却不成想，还没到街口，便闻见了浓郁的香气。
今日是二月廿三日。
二月下旬，春花开得正盛，是该入锅的好时候。
不去一趟，总觉得心里痒痒的。周殊顺从地依照内心的声音行动，自然地拐了个弯，扎进街巷。
哎呀，这家的桃花酥叶出锅时，一倒，就听见脆生生的响动，肯定好吃。
店家新做的团圆糕。据说是奶黄馅的？糕点表皮温暖的棕色，一眼便能看出来是恰到火候的漂亮，不尝可惜。
还有新制的梅花熟水，梅花现时该是开尽了，今天不买，再想喝到新鲜的必须再等一年，这可不能错过……
零零碎碎买了不少吃的，周殊吩咐店家用油纸包好，打成一摞，提着回了家。
“佟叔，我回来啦——”周殊笑着跟门房打招呼。
门房佟叔却吓了个够呛，“殊少爷呀！”他表情惊诧又带着几分心疼，“您这怎么，半个月没回来，还吃上药了？”
“啊？”
周殊茫然地了一瞬，旋即反应过来——“这不是药，是我回来时捎的点心！我要是真受了伤，需要喝这么多药才能好，那我现在也没法立着进家门了吧？”
他说着，哭笑不得地拆开两包，把里面的点心倒给佟叔一些。
“哎哎——够了够了。哈哈，是我看花眼了，现在年纪大了，看你提了一摞纸袋，都没仔细看看。”
“没事，不用仔细看。反正是我，一切有我呢。”把纸包封回去，周殊问道，“爷爷在家吗？小叔呢？”
“他们今天都没在家。老爷今天去了何家，说是想找老友叙叙旧。家主受命处理一件难案，今晨出门时说，可能这几天都要暂住在外面。”
“那可惜了。”周殊颠了颠手里的点心，“新买的点心还热乎着，凉了就没现在好吃了。”
说着，他往院里跑了几步，“阿禄、春锦、圆圆还有邱大娘——都来趁热吃点心啦！”
把点心给大家分好，再把给爷爷准备的送去他房里。
周殊回了自己房间。
刚才已经吩咐过阿禄不要来打扰。此刻他非常自由地拆开了点心，拿出了之前看到一半的小说，斜靠在床上读了起来。
干正事？干正事哪有当个闲人愉快。没什么事必须由他负责，也没有人对他抱有很高的期望。
直到放榜为止，许多有望考出功名的学子都会安静地等待，暂时没有事做。只有已经得主考官认可，需要参与殿试的那部分人，如郁尧年，有许多事要忙。而那些一开始就不参加科举的人，在这些天里会为了自己真正的事业忙碌。
比如他的朋友陈南和王昆。
……各自家中选定的经商的人才，年前已经在学习接受家族商业的事务，如今想来他们早有收获——否则上元节当晚的聚会里，他们总该感慨一两句。
郁尧年……总觉得他在刻意疏远自己。没关系，他自己清楚未来的路怎么走；那么精明的一个人犯不着他来担心什么。
五皇子和六皇子，两人的学业告一段落，以后再想见面估计没那么容易了。灵川师妹身份特殊，不会有人愿意加害于她；只有六皇子……
——周殊这话本读着读着，不知何时又走神去想自己那些朋友的事，回过神来，他不由得哑然失笑。
“世间并无永恒不变的事物，唯一的永恒便是运动。”
周殊自言自语着：“朋友们越走越远才是常态。但君子之交，何必强求时时刻刻地联络？”
如果他们真的因为联系减少而失去往日的交情，只能说这些人本就不值得交往。他这么放心不下，属实不该。
开解了自己，周殊放下话本小说看了看室外，落霞漫天。
他从屋里出来，“阿禄。”
“少爷有何事吩咐？”
“无事。只是想出去走走罢了，顺带看看城西那家店开了没有。”
周殊说着，又想起了先生的告诫——不要有那么多好奇心。他皱了皱眉，旋即粲然一笑。
“城西？城西哪家店？殊少爷，你需要我陪你一起吗？我看你打回来似乎就不太高兴。不久前分点心的时候被你糊弄过去了，这次我跟你一起走吧，你总归该和我说说，顺顺心里埋下的疙瘩不是？”
“多谢，不过不用了，我想开啦。”周殊拍了拍胸脯，脚下一错，整个人径直上蹿了一截，抓住房檐一荡——
“殊少爷！”
周殊听着阿禄的喊声，回他：“别担心！还有，告诉邱大娘，晚饭不用准备我那份了！”
眼见着自家少爷跑远，追不上他的阿禄无奈地摇头。
所谓的“城西的店”，周殊自己也不知道城西有什么他现在非要去的店——那是他随口编出来糊弄阿禄的。
城西是丘陵，那里有城里贵人的住宅区、珠宝首饰等奢侈品的交易行，以及最繁荣的步行街。心情不好时，去那边转转，总能有些好玩的事物让人从世事纷扰中逃离，求来片刻的逍遥自得。
出了周府，周殊落在地上慢慢悠悠地朝城西走。非年非节，城中没有特别的装点，路上行人三两归家，端的是一派太平盛世的景象。待他走到城西，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城中有莹莹灯火照亮瓦肆，欢声笑语在一家家店铺中、一条条街道上、一户户人家里响起。
有人一家三口饭后出来消食闲逛，有人趁着时间做些小买卖。
还没吃晚饭的周殊想了想，随便选了一家店拐进去。
“客官这边请——”店小二热情地招呼他落座，先给他倒了茶水润喉，“来点什么？”
周殊想了想，“招牌菜随便上两个，要两张面饼。”
“好嘞。茶水就现在这种？”
“先这样吧。”
等候后厨上菜的空档里，周殊百无聊赖地把玩手里的茶杯。这家店他以前来过，布置和价格都很平民，但味道相当不错，生意十分红火。他进店后能直接占上一个空位，多亏闲逛过来花去了不少时间。
他今天运气也很不错——没过多久，店小二又问他能不能和其他客人拼桌，显然是桌位又不够了。周殊也不在乎，点头同意。
拼桌的那三人和周殊互不相识。周殊没刻意和他们搭话，安静地等菜上来。
店小二给他选了一道应季的菜，荠菜炒春笋，搭配的是店里从老家带来津淮府的招牌菜之一，秘制香干炒肉。
荠菜、春笋，都是眼下最好吃的应季菜，清香鲜美的味道与爽脆的口感给人一种格外的享受；香干与肉片弹韧细嫩，还带着股独特的花蜜的甜香，似是加了什么特制的酱料，恰到好处地融合其中，衬得鲜香、肉香分出了丰富的层次感。
这家店的菜肴让人起了筷子便停不住嘴。周殊心里猜想，哪怕是皇宫里的御厨大概也没什么办法比这里更让人吃得开心。
将菜肴就着面饼吃光，周殊仍有意犹未尽之感。
饱腹之余，他愉悦地想道：果然，没有问题是好好吃一顿解决不了的。如果有，就再吃一顿。
喊了店小二结账，周殊正往外走，忽然听到一位客人满怀酒意的忧愁呜咽。
“呜呜呜……不行了，轻衣先生说她无论如何都不再动笔了，这《碧血沉玉录》的大结局，我怎么和书舍交代啊……”
轻衣？
周殊一愣，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走到了那人身后。他犹豫一瞬，问了下去：“这位姐姐，你方才所说的轻衣，可是豪纵间的琴师，轻衣先生？”
“什么？”年近三十的女子苦着脸抬起头，本就随意的妆容因为泪湿而愈发不能入眼，“我，我不知道啊。你说什么？”
这装得实在随意，看得出她是喝得烂醉了。
店小二见周殊靠近这位喝得烂醉的妇人，微蹙着眉看了过来。周殊对他笑了笑，试图示意自己不是坏人，然后压低声音和她说：
“我也认识轻衣先生。她可是最近有什么麻烦事？”
“没有，没有！我不知道，她没事！”妇人连连否认，说着说着又呜咽起来，“呜呜呜都是我这霉运害了她……”
看店小二走了过来，周殊也不方便继续纠缠，“这位是我的朋友。”他对店小二说，“方才她和我说了些要紧事，我得去弄清楚，还请店家对她照看一二。”
语毕，他留下一点碎银，当即转身离开。
轻衣——他和这位豪纵间的才女没什么交情，却相当熟悉。
豪纵间，西城最有名的酒家。
平日里周殊和郁尧年在外喝酒，十有八九是要来这里；喝高了，人难免做出些放浪举动——轻衣先生的唱词有不少是他俩填的，周殊本人还抢过她的琴，唱过几回。
多亏周殊的一位长辈教过他弹琴，不然那几次，轻衣姑娘可能要被以弹唱时态度不端正为由，被客人投诉扣许多薪水。
世上凡是和酒这东西沾上边的，全都可以贴个“不安全”的标签。这西城的诸多酒店又是权贵享乐之地，不安全的指数再次飙升一截。
周殊紧张地走到豪纵间所在的街道，还没靠近，便看见有士兵把手在店门口。昔日里安逸享乐的小楼，此刻却如巨兽之口，让人心生寒意。
——“当一个富贵闲人，千万别去掺和……”
胡先生的告诫言犹在耳，藏身暗巷的周殊犹豫起来。
“这也不一定就是朝堂上的事吧……就只是看一眼……”
周殊犹豫着，朝着酒楼的方向又踏近了一分。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悠游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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