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5、青州之行 ...
-
青州多山,山不高,但是连绵起伏不断,马车在山间行走极慢,有时候道路崎岖之处,江意寒一行人还得下马车徒步行走。
这次和江意寒一起来青州的还有工部侍郎傅涔,因为江意寒提出在青州修路,这项工程堪称浩大,朝廷不可能一口气答应,所以工部尚书派傅涔和江意寒一块前来考察。
傅涔拄着一根树枝做成的拐杖,沿着山间的小路攀登,脚底一片湿滑泥泞,他回头看一眼跟在他身后的江意寒,江意寒沉默不语地拄着一根差不多的拐杖,紧随其后。
而且脸上一点埋怨的意思都没有。
天上还在下雨,从他们一行人踏入青州的那一刻,几乎日日在下雨,虽然说雨势不算大,可也抵挡不住接二连三地下。
一开始百姓还在说春雨贵如油,连着下了四五日后,青州的百姓脸上满是忧愁。
再不复第一日下雨的喜色。
傅涔自认为自己体力不错,接连走了大半个时辰,不免有些气喘,可眼看着江意寒没什么反应,他也不好意思开口说要休息,反而是问带路的黄岐:
“黄师父,镇江楼还有多久?”
在最前面的带路的黄岐回头看了傅涔一眼,老老实实地说:“远着呢,起码还有二十里。”
听到这句话,傅涔觉得原本阴沉的天都快黑了,心里拔凉拔凉的。
江意寒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寻一个避雨的地方稍微歇息片刻,急也不急于这一时片刻。”
听到这句话,傅涔心中陡然一松,附和道:“确实,咱们只是考察考察是否要修路,从哪儿修起,不急于这一天两天的。”
要傅涔说,这修路的事哪怕是维持个三五载都算是正常,也不知道为什么江意寒偏要这时候来青州。
想归想,这话傅涔自然不会说,江意寒可是工部的财神爷,于是他开口说道:
“这雨也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我们这次来得不是时候……”
江意寒看了看天:“听说镇江楼到焰云山一带修建了一座大堤,不知道我们此行前去可否看到这大堤。”
傅涔回道:“青州大堤正好建在镇江楼下,此行可以看到。”
江意寒微微点头:“听说当年青州大堤修建的时候,耗费三年,耗费百万之巨,傅大人认为,若是有洪水,青州大堤可抵挡得住?”
傅涔心头微微一跳,他上下打量着江意寒,心中思忖片刻:“当年这大堤由许大人监理,想来不会太差。”
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
江意寒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很快,一行人再度上路,足足走了两个时辰,才来到镇江县的镇江楼。
黄岐带着傅涔和江意寒一行人登上镇江楼,宽阔的青裕江映入眼帘,那一刻宏大的江流川流不息,顿时让人生出一股渺小如一粟的自卑感。
春天的江水总是浑浊,带起江底的泥沙,翻腾出黄色的浪花,源源不断地拍打在横亘其间的青州大堤上。
青州大堤上游的水位明显高于下游。
因为下雨的缘故,江面上的船只很少,远远看去,仿佛一片落叶,任凭江水摆布。
江水的气息灌入鼻腔,带着些许春天的寒意,让人不自觉有些发抖。
“青裕江从这里开始分支,下游浅滩急弯很多,所以青州大堤放水不能太多,一旦多了,下游的村庄田地都会被淹没。”
黄岐给傅涔和江意寒解释道。
江意寒向下游看去,能看见青裕江下游开始分支,就如同大树上长出许多分叉,滋养着下游的农田与池塘。
若是青州大堤出事……江意寒心中生出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觉。
此时,镇江县的姚县令急急忙忙赶到镇江楼,冲傅涔作揖恨不得作到地上去:
“傅侍郎!您来鄙县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我也好为您接风洗尘不是?虽然说我们这地界穷,但怎么说也不能亏待您。”
镇江县姚县令满脸堆笑,脸上的褶子都快堆成山。
傅涔客气解释:“只是来看看,姚县令不必如此大张旗鼓。此地的户籍资料和舆图可带来了?”
姚县令连连点头,让身后的小厮将户籍与舆图放置在桌上。
江意寒正准备伸手去看,姚县令脸上露出奇怪的笑容:“这位姑娘莫非是……?”
傅涔连忙解释:“这位是江意寒江老板,平盛楼和快味斋的老板,当初崇圆山的那条路就是江家负责修建的。”
姚县令脸色一变,青州离朝廷虽远,可姚县令京中有人,消息不可谓是不灵通,江意寒可是一尊金娃娃,如果她想在青州修路,姚县令眼前一亮,猜测出傅涔和江意寒的来意,脸上的笑容真切几分:
“江老板天资过人,做生意实在是一把好手,而且乐善好施,实在非同一般。”
“多谢县令大人夸奖。”
很快,江意寒和傅涔便投入到姚县令带来的卷宗之中,青州大堤下游约摸有三万余人,而且分布极为分散,村落与村落之间相隔很远。
江意寒头疼地揉了揉额头。
傅涔道:“起初青州修路工部也考虑过,但是实情就是村落分布极为散乱,如果要修路,规划起来极为困难。工期长不说,而且收益也很小。”
江意寒点点头,原本她之前就收集过关于青州的消息,实地看到更觉得复杂。
让不同村落之间的人完成迁徙,光靠官府恐怕不够。
姚县令指着舆图说道:“不仅如此,二位请看这个村,青屿山旁的这个村落基本上不和外界接触,围着青屿山上的元音寺居住,从来不肯移动,所以他们总是说不需要修路。每年三月十五,都要去青屿山的元音寺朝拜,信仰极为虔诚。”
想要修建道路,不光要考虑当地的地理环境,还得考虑人文环境。
江意寒听到,苦笑道:“若是让他们迁徙……”
姚县令心有戚戚,委屈道:
“恐怕他们能和官府拼命。所以我说这一方父母官难当啊,有时候真的是穷山恶水出刁民,他们宁可信佛,都不信我。”
江意寒随后又询问了姚县令许多细节,借修路之名,分析着在青州大堤被冲垮前转移百姓的可能性。
姚县令答得也详细。
毕竟江意寒是生意人,一旦道路修成,江意寒能得到的奖赏有限,那么功劳大部分都会落到自己头上,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姚县令自然会配合。
直到镇江楼点了灯,江意寒才注意到已经是夜晚了。
镇江楼本身就是客栈,江意寒和傅涔就在镇江楼住下,姚县令回了自己的官邸。
待姚县令走后,傅涔这才问道:“虽然修路一事非同小可,可我觉得江小姐问得未免也太过详细了些。”
江意寒从资料中挣扎着抬起头,道:“毕竟是我出钱出力,总得让钱花在刀刃上不是?”
江意寒如此说,傅涔也没办法继续追问,他总觉得江意寒对青州过于关心,即便修路也可以慢慢来,可江意寒却好像恨不得一下午就把细节完全问清楚一般。
这一夜,江意寒反反复复修改着自己心中的预案,迁徙并不难,只要先离开镇江楼下游,朝着青州城去,约摸三五日即可。
问题是,如何让那些百姓离开自己的家。
江意寒将许多解决方法写着纸上,又一遍遍揣测着可以实行到什么地步。
这些方案最好的实行人自然是官府,一方面大部分百姓还是听从官府的话,另一方面自己出面难免会惹人猜忌。
但是江意寒与青州知府并不相熟,傅涔此行为的是修路,自然不会管青州大堤的事情。
第二日一早,姚县令就跑到镇江楼,问傅涔:“那个顾侍郎是什么来头?朝廷派他来治水。”
“顾侍郎?”傅涔下意识地道:“没听说过有一个姓顾的侍郎。”
姚县令拿手帕抹抹额头的雨水:“说是最近才封的,傅大人,您说奇怪不奇怪,不就是下了几日的雨,朝廷未免……”
傅涔眼中流露出不赞同:“姚县令,慎言。”
姚县令立刻改口:“朝廷如此重视我青州百姓,实乃天下百姓之福。”
江意寒听到这个消息,身上的负担顿时轻了不少,官场上的事情自然有顾翎去办。
不知何时,傅涔的目光落在江意寒身上:“听说顾大人和江小姐颇有一番渊源。”
姚县令疑惑:“这消息我倒是没听说过。”
“没什么,不过是襄王有梦,神女无情罢了。”傅涔见江意寒脸色没有分毫变化,心里歇了打趣的意思。
谁知,江意寒淡然地说了一句:“傅大人见多识广,应当知晓,圆满二字自古难得。”
傅涔正准备追问,江意寒却满心扑在姚县令带来的资料上,没有继续对话的意思,傅涔走到镇江楼窗户边,眼前依然是一片滔滔的江水,雨,依然没有半点停歇的意思。
一种不祥的预感漫上傅涔的心头,莫非,这青州大堤真的抵挡不住这次连绵不绝的春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