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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一时兴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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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部尚书卢光是真的烦,他和秦暄帝一样烦这些只知道邀功不知道干实事的人。
别的事情他不开口可以,但是涉及到银钱,卢光不得不开口:
“你们随便派个人去,拿不到银子回来,到时候可别找我要银子。”
卢光说话半点不客气。
任凭是谁天天被人追在屁股后面要钱也不会太客气。
说到这儿,卢光朝兵部尚书扫一眼:
“你那些个军饷,还有你们一个个的俸禄,可都等着这一批银子呢。交给今科进士这种馊主意,亏你们想得出来。你们一个个是不是大春天的没睡醒啊?春眠不觉晓,处处睡大觉,夜来银钱声,梦里知多少?”
所以说朝会上大家都很讨厌谈起银钱,因为谈别的事情,户部尚书卢光就会当个安安分分的哑巴,可一旦涉及到银钱,那可当真是舌战群儒。
你跟他辩,他就敢最后把银子送到你的手上。
总之,朝堂上的朝官顿时一个个如同锯嘴的葫芦。
干活是不可能干活的,但是要说和户部尚书卢光扯皮,那岂不是给自己的部堂找不痛快?
霎时间,朝廷之上又是一片静寂。
忽而,有个声音从人群中发出:“那我们可以选择一个东西岭出身的进士,譬如……顾翎。”
卢光回首看去,是御史章明。
卢光正待辩驳,秦暄帝忽而眉头一动:“朝会后宣顾翎。”
也就是说,秦暄帝真的觉得顾翎可以。这下,除开户部,所有人的松了一口气。
这苦差事可算是找到了它的冤大头。
至于顾翎的官途会如何艰难,旁人又怎么会在乎分毫?
朝会刚散去,顾翎已被领进了宫中。
杨霖特意绕到光华门去,这是顾翎觐见必走的一条路,谁知陛下身边的赵三多一路引着顾翎,根本不给杨霖说话的机会。
杨霖只得祈祷顾翎机智点,把这烫手的山芋扔出去。
顾翎进殿后,垂首敛目,待秦暄帝的脚步声响起,恭敬行礼。
“起来吧。”秦暄帝上下审视着顾翎。
“此番朕找你前来,却是为了东西岭夏竞一事。”秦暄帝开口道:“你是东西岭顾家的人?是江海顾望的顾吗?”
顾翎撩开袍角跪下,道:“陛下容禀,学生乃西岭顾家之人。江海顾望的顾,是东岭顾。”
秦暄帝没曾想其中还有这种弯弯绕绕,皱眉问:“这是何意?”
“陛下,东岭顾家乃是嫡脉嫡支,此乃其一。其二,东岭顾家是主,而西岭顾家为仆。譬如学生之名,顾翎,西岭顾家之人皆以鸟身上的部位为名,譬如翎,环,峰,尾,若女子,则以莺,雀之类为名。其中隐喻,不言而明。”
也就是说,东岭顾家根本没把西岭顾家当人看。
不过是寻常玩乐的鸟雀而已。
秦暄帝没曾想其中竟有如此内情,问道:“若只是主仆之分,也尚算合理。”
顾翎眼神坚毅,道:
“不仅是主仆。譬如东岭顾家嫡支若是犯了什么事,他们就会修改东岭顾家人的名字,使之替罪。学生丧父之因,盖是东岭顾家命家父去海上行船,航线上有歹人谋财害命。他们明知道有歹人,却依然让家父去了。母亲因此郁结在心,缠绵病榻,东岭顾家却不给分毫看病的银钱,同年,学生丧母。”
“族长见我已无父母,嫌弃我不事生产,没有作为,将我除族,驱逐出门。自此颠沛流离,东岭顾家却不愿放过学生,一意折辱,甚至想抓学生去南风馆为倌。”
顾翎语调平和,但他说出来的话却让人触目惊心。难以想象顾翎是如何凭借自己走到这御书房之中,当面对秦暄帝呈情。
“昨日恩荣宴上,学生未曾有半句虚言。若非江家大小姐将顾某从南风馆手中救出,恐怕学生今日难以站在陛下面前。”
秦暄帝不由得感慨:“竟是如此艰难。那此次东西岭夏竞一事你可愿往?”
“学生愿往。”顾翎拱手道:“据学生这些年掌握的消息,此番前去东西岭,学生还想让东岭顾得到应有的惩罚。”
秦暄帝问:“你可知,顾家背后外力是谁?”
“学生不知。”顾翎心中有所猜测,但这种事情,当然不能直接说出口,以免帝王猜忌。
“顾家此次背后的助力,乃是九章商会。”
“又是九章商会?”顾翎讶异道。
“不错。当初楚州失粮你也参与其中,这也是为何朕选定你去东西岭的原因。九章商会窃取粮米,哄抬粮价,借助春庭楼勾结地方官员,此次又勾结顾家抢夺盐引,桩桩件件皆是动摇国本之事。顾家若是和九章商会勾结,恐怕……”
秦暄帝眸色一沉:“留不得了。”
顾翎沉默半晌:“学生明白。”
即便早有猜测,但顾翎没想到东岭顾家当真是愈发胆大。
若是他们不知道九章商会的来头就敢和九章商会做生意,那当真是胆大包天,若是他们知道九章商会的来头还和九章商会做生意,那就是不知死活了。
无论哪一种,这辈子,顾翎都要让东岭顾家彻底变成一个过去。
顾翎眸中风起云涌,转瞬又重归于平静。
这一桩事,便彻彻底底落在顾翎头上。
了却一件事,秦暄帝突然起了闲话的心思,道:
“你可知,海家为了自救,正打算和江家联姻。”
夏竞在即,江海顾望四大家的风吹草动朝廷都关注着,故而昨日秦暄帝才会说出那番劝慰之语。
顾翎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秦暄帝,原本平静的心湖顿时乱作一团。上一世并没有这一出,这一世……
也对,既然金榜上的名次可以变,很多事情自然可以改变。
可……顾翎猛地攥紧自己的手。
“怎么会……”顾翎很快回过神,苦笑:“学生失态。”
秦暄帝摆摆手,像闲话家常一般:
“看来这位江大小姐确实是你情之所钟。可若是江海联姻,你又当如何自处?”
“老实说,学生此时思绪一片混乱。但总归还未定亲,一切皆有变数。便是定亲了也未必成亲,成亲了也未必不能和离。”
“没想到,咱们顾郎中居然还是个痴情种。”秦暄帝指着顾翎,对着赵三多笑。
赵三多忙含笑道:“顾大人,还不快谢恩?”
秦暄帝一句话,顾翎已然成了从五品的户部郎中。
待顾翎出了光华门,已过了正中午,顾翎正待往客栈而去,谁知程徵斜刺里走到顾翎身边,语气中暗含警告之意:
“顾翎,有些话不可乱说,有些人也不是你随意拿来作为婚事阻挡的借口。”
程徵昨日回府已经问过程清芷,顾翎只是借住在江家,而江意寒对顾翎也并非真的有意。
顾翎侧眸看向这位同科,坦然道:“顾某并未拿江大小姐当借口。”
程徵淡声道:“你不过是她一时兴起罢了。”
这位同科可真的半点都不考虑别人的心情。
顾翎苦笑:“我是大小姐的一时兴起,可大小姐却是我的……情之所钟。”
程徵冷不丁被这话噎住,却很快道:
“江家马上要和海家联姻了。”
程家作为江家的亲家,自然知晓这件事。
顾翎长叹一声:“可见,以色侍他人,终不能长久。”
程徵又被噎了一下,这个看起来朗月清风的顾翎,说起话来,怎么如此不要脸皮?
“不过没关系,顾某领了陛下的差事,必定会去东西岭拆散这门亲事。大表舅兄且放心。”
程徵一时竟然无言以对。
虽说为官比的就是脸厚心黑,可顾翎这人平时不声不响,怎么脸皮这般厚?
程徵无奈回家,将自己和顾翎的对谈告知程清芷,话还未曾说完,程清芷便一脸艳羡:
“当日在楚州我就觉得不对劲,若只是寻常关系,顾翎何至于处处维护江小雪。”
临了想到江意寒当初在平盛楼说得那番话,情绪低落下来:
“可惜啊,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哥,你说若是我把顾翎的话说给江小雪听,她会因此被感动吗?”
程徵抿唇:“要不这份信你还是别写了。”
“诶诶诶,我当然要写!你快给我说说,顾翎是怎么拒绝杨大人和陛下的,我得写得跌宕起伏,惊心动魄一些。”
程徵转身拂袖而去。
秀才哪里是遇见兵才说不清?遇见程清芷这种满脑子情情爱爱的小姑娘也说不清。
江意寒接到程清芷来信时,恰逢海家老爷子过寿。
江意寒兄妹二人坐在马车里,江意寒看信看得龇牙咧嘴,让江玉衡好奇极了。
江玉衡急忙催促江意寒道:“信里都写了些什么?”
江意寒把信递给江玉衡。江玉衡从头至尾看完,差点没洒出泪来:
“看吧,我当初就说顾翎肯定心悦于你,在学堂几次三番为你说话!”
江意寒撇嘴,如果没记错,上一世也有杨大人和盛亲王想要让顾翎做女婿的情节,顾翎以没有立业,不愿意成家回绝。
这一世为什么不按照上一世的理由来?
江意寒冷哼:“他不过是拿我当挡箭牌罢了。”说到这里,江意寒心中生出些许被利用的不爽:
“不过没关系,我也会拿他当挡箭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