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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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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正式开拍只剩三天,今天是个难得的大晴天,示城在春夏季时总是绵雨不断,四月份的时候晴天的日子掰着手指就能数得过来。
凌涧被助理包得严严实实,长帽檐的帽子遮了大半张脸,墨镜口罩戴得齐齐得也就算了,助理还打了把遮阳伞,弄的凌涧觉得自己像见不得光的吸血鬼。
黑色的保姆车停在他的公寓楼下,引得不少人驻足,他一出场是自然的明星氛围,周围有不少人凑上来看热闹,还拿着手机拍了起来。
凌涧身边的助理遮遮掩掩,生怕闪光灯照过来,凌涧却毫不在意,大摇大摆走出公寓楼,慢悠悠踱步进车里。
车门自动关上,他抬手把墨镜一摘,抬眸:“去哪儿?”
玲姐坐副驾驶,朝后视镜里看了眼太子爷,他今天穿的是私服,灰色的圆领上衣,休闲宽松,黑色帽子上用夸张的红色线条画着张扬的图案,帽檐下那双凌厉却又对什么都不屑的眼眸与它相得益彰,摘下墨镜的凌涧只比戴着墨镜时更加强势锐利。
你说他锐利,偏偏这人看上去还放松得不得了,车厢装不下他一样,长腿不知道往什么地方伸,大剌剌地躺坐在后面,姿态恣意地仿佛普天之下皆他家。
玲姐挪开眼神,佯装无事,“嗯,忽然想起有家面馆味道不错,正好你今天没有行程,带你去尝尝。”
车子大概开了一个多小时,久到凌涧险些睡过去,车才终于停下,玲姐叫了他许多遍,他戴着降噪耳机听着吵闹的歌,直到转头看到车窗外熟悉的街道才皱皱眉,摘下耳机。
这是他的高中校门口。
这里是示城的老中心城区,这几年示城将发展重点放在了更靠近首都的城西,这边于是显得旧了许多,但仍是示城不可动摇的中心城区,老钱聚集地,而现在就在他眼前的示城一高,但凡家里有些地位和关系的都挤破了头想让孩子进来上学,可惜位置难求,学校更多想要成绩顶尖的天才学生,而不是只背靠家庭的富二代。
玲姐看到他扭头看着校门口,看了几秒钟都没有挪开目光,心里暗暗想自己的计划果然从一开始就开了个好头,按了下按钮,车门自动打开,她一边往外走,一边转头对凌涧说:“面馆就在附近,我去买回来,小店不太干净,你就别去了,这样,一高是你母校,你可以直接人脸识别进校的,你进去找个干净清净的地方吃吧......”她仿佛刚想起来什么,“哦!对了!今天还是你们的校友会,就在大礼堂里开,你也可以......”
凌涧打断她,接了话,“知名校友向迟也将回到母校为大家讲述自己在瑞士生活多年的有趣经历。”
玲姐一怔,正在下车的动作卡住,“你知道?”
凌涧仍没有回头,还是静静看着车窗外,他的目光所及之处正是示城一高校门口的大屏幕,上面滚动的字清清楚楚写着这一事实,旁边还配了一张向迟的照片。
照片中的男人发型干净整洁,背后是一座欧式的古典钟楼,脚下踩着一大片青绿的草坪,灰蓝色的西装搭配,笑得儒雅精致,完美的五官和身材比例让他与背后的景色融合成一幅画。
他扯唇嗤笑,“开车这么久过来,原来就为这个。”
他不等玲姐说话,兀自下了车。
人脸识别通过,他迈步走进去。
他倒要看看,这个人模狗样的骗子能说出什么有趣经历。
什么经历会比欺骗感情又离开更有趣呢?
许多年不回来,大礼堂似乎翻新了,外面还是那座古董礼堂楼,半层楼都爬满了爬山虎,墨绿的叶子缠绕着窗台和墙壁,窗口里严严实实拉着典雅红色的绒缎窗帘,走进里面才能发现设备都焕然一新,厅堂里的座位都换成了更加灵活方便的样式,舞台也重新装过,甚至里面像被水刷洗过一般完全变得干干净净。
他印象中古旧的礼厅也不在了。
凌涧从楼外的旋转楼梯走进去,站在二楼的观赏台,并没有太往里走,居高临下地望着在一楼舞台中央讲话的男人。
他讲话时倒是很有气派,有时会拿着话筒从容地在台上踱几步,望向观众的目光中大多是自信与骄傲,这一点和高中时的那个少年十分相似。
可凌涧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瞥向观众席时,分明是还有几分漫不经心和敷衍。
这就是向迟,这才是向迟。
他对自己总是那么骄傲又满足,他明白自己是真正的天之骄子,也从不屑于去掩饰自己的优越,对后辈,对其他人,他一律将他们划为“平凡人”,他乐于指引他们,但他从不将这些人当回事。
他似乎变了许多,脱去了六七年前的稚嫩和青涩,他身体里那股子骄傲的劲儿被他的人生经历再次拉长,蔓延,直到从他每一次举手投足中弥漫出来,那些儿时的谦逊在他体内埋得很深,仅仅在他展现礼貌时能窥见,剩余的,都是他习惯了作为上位者的骄傲优越。
可他也似乎没变,他还是那样表里不一,儒雅随和的气质下,隐藏着一颗多么不可见人的心,只有凌涧知道。
“在国外求学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过大多数人对亚洲脸非常脸盲,我记得几年前在米兰听一位教授的广告设计讲座,连听到第四天,他布置了一份作业,但我那天早退了,第二天发现大家都是带着资料文件去的,只有我两手空空,教授并没有为难我——”他轻笑了声,看向观众席,“因为他以为我是新来的,我完整听了四天,他都没有记住我的脸。”
台下的学生们都笑着讨论了起来,嘈杂喧闹。
向迟的声音在话筒的扩张下显得更加低沉,平添了几分磁性,沉稳地似乎空气都在震动。
他说完,眼眸向二层扫了眼,又收回目光。
观景台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学生们都在大礼堂里,教室里空空如也。
凌涧走进他以前的教室,桌面上是现在的学弟学妹们的书籍资料,摞得高高的,有的整齐有序,有的乱糟糟的,出现在同一画面中却异常和谐,窗户半开着,吹着杏色的窗帘卷了起来,几本没合上的书随着风的动作翻了几页,哗啦啦的声响在安静的教室中格外清晰。
他走到倒数第二排靠进门的桌边,手指放在木制的桌子上摩挲几下,上面还刻着他熟悉的纹路。
窗外的绿枝上偶尔有鸟鸣声,教室前的铃声忽然响起,还是和几年前一样的纯音乐。
七年前,他趴在这张桌子上,那时候多亏了向迟,他对未来有了许多许多畅想。
却绝想不到自己现在竟然会是半只脚踏入演艺圈的演员。
那是的凌涧是一片原野,前后左右,东西南北,可以任他跑到想跑的地方去,却被限制在这片原野中。
而如今的凌涧成了一座高山,他正站在半山腰,可以向下坠入低谷,更可以攀爬登顶。
高中时的他从来不在意家里的事,单纯地只想远离他们,远离所有人,似乎只要这样,自己的生活就会自动变好。
他又一次趴在这张桌子上,将脑袋深深埋进双臂中,回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不知道是不是校园氛围的包裹,他竟觉得脑海中的目标越来越清晰。
他要向上爬,爬到所有人都要仰望他的地方,让瞧不起他的所有人都闭嘴收声,让欺骗背叛他的人望尘莫及。
噢——他还要狠狠报复。
他总是不敢回想他与向迟最后一次见面的画面,这次也是,只试图想一下,就会牵动着全身疼痛起来,他迅速停住,双手插进头发里迫使自己停下,停下。
他的碎发遮在眼前,朦朦胧胧透出那双被恨意蒙蔽的眼睛——他不能再躲着向迟。
无论是家里,还是向迟,他都意识到躲着不见,避开不理并不能解决问题,他要直面向迟,在他最出其不意的时候给他迎头一击,就像当初向迟对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