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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部分 ...

  •   达斯提的手搭住我的上臂,“你没问题吧?”
      我几乎生生打了个寒颤。他歪过头来看着我,那孩子小我两岁,个子虽然高却仍然一脸孩子气的调皮,他看着我,那目光简直不知道是担忧还是好奇了。
      “你没事吧?”
      大概怕再惹来攻击,他到底压低了一点声音,不过那其实毫无意义。我们抽中的是攻击方一组,一组四人,一半出局的话也就是说他们攻击的目标只剩下我和达斯提而已。
      我们的这个训练,是实战训练中攻防战中的第二类,包括三个不同格局形式的房间的突入进攻。对攻击方而言判断胜利的标准是歼灭防守队员并成功取得房间中所保管的物品;相应的,对防守方而言,攻击方的覆没就是攻击队员的全数出局。而判断出局的标准实际上比实战要严苛一些,一旦对方的子弹击中身体,则表明该队员出局。当然,这样做的意思也是尽量训练队员的灵敏度和反应强度,尽量减少实际行动中死亡或丧失行动能力的伤害的发生。
      我们这次的进攻环境是家居、仓库、资料室三环,攻击队员一共四名,而防守队员分别是六名,十名和七名。若是往常而言我并不担心,但是此刻,突破到第二关就已经失去一半成员的事情我倒还真是没有遇见过。倒霉,倒霉死了。
      对方还剩下四个人,若是旁日我倒是不在乎,然而今天情况太特殊。我的大脑不自觉的在胡乱走神,被魇住了般的一遍遍回放两年前那场背叛和随后的杀戮。另一方面,牵涉痛让我感觉自己大概快要碎了,每一个动作都带来根本找不出根源的难耐痛楚。外界传言的那些所谓的杀手训练方法都他妈胡说八道,要是暗示能够止痛的话那大概家养的母鸡都可以上天飞了,只要让它以为自己是鹰。
      真他妈的见鬼。对方之一用TMP战术冲锋枪横向扫射,水溶颜料从集装箱下部缓缓渗透进来,我俩缩在下面不能动弹。想想,其实如果是真正的冲锋枪的话大概就连我们两个也早就炸成碎片了。我尝试着活动一下身体,尽量适应那种绵延不绝的诡异疼痛。然后同达斯提将□□换过来。尽管我不大适应□□的手感,但是我的柯尔特双鹰只在最初发射过两枚子弹,还有三个满弹夹可以使用,而他的枪却只剩下一个弹夹和两枚子弹而已。
      “掩护我出去。”他沉默地应和,然后开始在集装箱的间隙中寻找能够捕捉到对方枪手的合适狙击点。我耐心等待着他那一枪的发射。我们躲藏的集装箱前是一张打开一半的折叠桌,侧向往右是水桶,而水桶后面则是另外的两只箱子。而四名对手中,有两名处在我们前方,分别躲藏在房间中柱子和一堆废弃的汽油桶后面。另一个,也就是手持TMP战术的那个站在右侧一点,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他正好同水桶在一条直线上,最后一个站在后面一点,如果我没搞错的话,他手中的枪是一柄VP70手枪,如果将枪套当成枪托来使用的话也可以当作冲锋枪使用的灵巧枪型。总而言之,他们的武器装备也比我们要强得多。如果技巧不是太成问题的话我们大概必输无疑。
      我看了达斯提一眼,这些想法若是被这个自信过度的小孩听到只怕又要抱怨了。我看他一眼,他正在试图瞄准我们侧后的那个人,角度有一些刁钻。我握紧枪。对方的火力有一些稀落,听得出那不过是为了让我们无法露出头来,僵持时间太久的话上面会人为定下时间,到期之后剩余成员较多的一方算作胜利者,我猜想他们打得是这个主意。这个成绩的胜负对未来工作的选择极其重要,不过,那些对我而言成不了问题,我一早就不属于我自己。我看了达斯提一眼,他还算小,十三岁,尽管跳级两届到了我们这一年,当真要单独分配工作给他也还至少要两年以后才有可能。
      枪响。我尽力蹿了出去,不顾身体沉重肌肉离合。落地的动作重了一些,我几乎踉跄,一脚踹起地板上那只水桶直向TMP的主人飞去,迅速补上一枪然后闪到集装箱后面。躲开另外两个人子弹的时候有些费力,达斯提自后面掩护着我,也几乎跌倒。他们迅速散开,往两个不同方向去了,我和达斯提一个对付一边。子弹不足,我不敢强行扫射,而对方也只是试探性地交换几击。
      侧面突然飞来的子弹我几乎躲不过去,弹头擦着上臂飞走,在墙壁上铺开一层超现实的色彩图。我忙中瞥开一眼。另一个对手退入达斯提攻击的死角中,那是源于达斯提身后的柱子和大量集装箱。那个位置很不错,一旦达斯提尝试离开掩体他就可以轻松射到他,而他目前的位置狙击我也不在话下。
      达斯提没有出来。我赞许地冲他笑,抬手,一枪。腕表清脆蜂鸣。然后就只剩下那个被交给我解决的家伙了。
      达斯提大叫的声音对实战演习来说就太过凄惨了。我回过头来便看到黑洞洞枪口冒出轻烟。我抬手回了一枪,紧接着达斯提的枪也响了。
      颜料在水胆棉野战服上缓慢溅开,被仿真子弹射中的感觉也是很痛的,不过那痛楚明显没有另一种来的剧烈持久。我尝试着躲避,然而身体的速度怎么也跟不上大脑的反应效率。那一枪正好打在我胸口上。腕表此时的声音嘶哑低沉,单调嗡鸣。
      GAME OVER。
      我仰面躺倒下去。
      该死的。
      真他妈该死。

      我坐在更衣室的长椅上喝水。为了找一个尽量舒适减少痛楚的方位坐好,我差不多已经躺在椅子上了。他们从我身边走过,那些刚刚对战过的“ENGRAM”预备员。他们出来的时间比我料想的要晚,那也就是说达斯提的成绩比我所能预料得好得多。那小子才不过十三岁,已经很不得了,枪法优秀,怕我当年也是不及。
      我将手臂枕在脑后,望着天花板发呆。两三个人从我身边走过去,没有压低他们的谈话和笑声。而那也正是关于这场实战和我那自己也知道的糟糕透顶的表现的。我知道,可那真的一点都不好笑。
      我瞟一眼过去,那其中正有第二场时候射我出局的那个家伙。我看过去的时候他也正一眼看过来,嘴里还没停下来那些废话。去他妈的,拿我当死人还是聋子啊!
      我差点跳起来,没那么做的原因是在我最初开始移动的时候便被近乎撕裂的剧痛阻止下来。我想我那一刻大概会脸色惨白,是疼的。但是某种意义上讲来那也很近似被激怒后的征兆。那个家伙的脚步僵硬了一下,他身边的两个同伴也反射性地停下来看了过来。我躺靠在那里死死盯着他们。
      他大概猜我会冲过去揍人。我甚至相信他根本就是等着同我再动手打一场,从他开始在我面前说那些大言不惭的废话的时刻开始。
      如果是平日我才不会放过这种挑衅,然而今天不行。所以我也只是盯了他们一阵而已。他们互相对视着,有点狐疑的样子,大概是在猜测我的古怪行为。不错,颜苏同的名字向来同那些暴乱麻烦脱不开关系,换任何一天我都不会放过这几个人,只是除了此时。
      但是,向天神保证,其实我比任何其他时候都无比期待和谁打上一架。我的怒气已经塞满胸膛,差不多要炸开来了。
      达斯提从通往控制室的门跑出来,在我从那些家伙眼前转开视线的时候。那小子一脸兴奋,容光焕发的样子同我目前这个惨淡模样大概天差地别。他冲过来,随意地瞟了那帮子人一眼,没有换下来的野战服上还沾着一片鲜红水渍,是刚刚实战的结果。他在肩膀上被人打了一枪,因而出局。
      “他们还剩下四个人。”
      他很大声地宣布。我点头,余光里瞥到那三个人磨磨蹭蹭地往公共浴室走去,大概已经明白自己在此时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这场架明显打不起来了。
      达斯提一面从他的衣柜里拿出寄存的干净衣服准备去冲澡,一面叽里呱啦的讲他刚刚在第三个房间的英勇表现。他语速很快,英语中德国腔还不如爱尔兰发音来的严重。这个出生在德国柏林的金发小男孩,两年前Dove被处死之后他搬来我的寝室,那时候他已经被身在德国的“ENGRAM”五位队长之一的Hazimi训练过一阵,那位我至今未曾谋面的人,听说她是“ENGRAM”五位队长之中唯一的女性和东方人。听达斯提提过一点,似乎是个活泼而妄顾一切的人。这一次达佛涅斯的生日庆典她并没有到场。
      “Jabez,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周围没有人之后他突然问,语气出奇的郑重。我看他,他没有回过头来,而是正从一个黑色尼龙口袋里掏自己卷成一卷的袜子。
      “你今天一直心不在焉的样子,出什么事情了么?”
      我突然有点烦,这没完没了的关心。尽管很多时候我很感激他的照顾,彻夜不归时候他替我隐瞒去向,完成达佛涅斯派下来的古怪苛刻训练之后遍体鳞伤倒在床上时他帮我处理伤口。可是此时他该学会闭嘴才好。我有气无力地想,突然有点悲哀。找个人抱怨一下或许会好受一点,就好像这两年我们习惯一边工作一边谩骂那些残酷的神经病教官一般,然而,该死的我又能对这么个孩子说我昨天同个男的上床差点让那混蛋把我揉搓烂了。
      我他妈能跟他这么说才有鬼了。
      所以我只能说我没事,然后重复重复,重复到他以为我发神经而我也差点以为自己精神有病的地步。他看着我,怀里抱着装袋的衣服和脸盆,里面有肥皂和洗发液,还有一条深蓝色的大毛巾。他没准备走似的看着我,眉头蹙起来,突然说:“忘了和你讲,听说那五位队长之一昨天从绯阁楼上掉下来死了。”
      我心中微微一紧,连忙问,哪个?
      “好像叫伊巴,反正我没见过。听说是饮酒过量结果从楼上滚下去了。”说到这里他就忍不住笑了,脸孔立刻又活泼起来,“早上你还没来的时候听别人讲的。说是教官谈论起来的时候偷听来的。”
      那么,如果说这个消息是真的话,那么就是说达佛涅斯已经替我掩饰掉了那个麻烦。我轻轻吐出一口气,只是仍然不能放松下来,那个人究竟是谁?那个在暗夜之中注视那场杀戮而后又在空气中神秘消失的眼神,究竟是谁?究竟是什么?
      我完全摸不到头脑。

      昨夜我看得清楚。他一刀切开伊巴颈动脉的身手,干净利落的凛冽,然而落地的姿势轻盈得像只黑猫,传说中女巫的使者和撒旦的化身,尽管这些都并不适合他。他抬起的眼神狼一样闪烁,月色下盈然若滴,那个眼神残忍得直截了当,我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发觉,然而他大概就好像一只捕猎刚刚结束的野兽,冷静,安稳,那个同两年前的他相似又不相似的眼神,如今他是捕兽的猎人,而非当年那只被困的惨烈幼兽。回想一下他这两年究竟成长了多少,那简直让人心惊胆战。
      天知道,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挑中了他,尽管那个事情让我和薇尔瑛之间不大愉快,不过这也值得。
      我同伊巴其实差不多时间来到副馆,只不过我走了更加快捷隐蔽的道路之上三层我的房间,他答应我在那里等我。然而他当时并不在那里,我沿着副馆隐藏的走廊一路走过去,看见他的时候他正站在窗边,不知道是发呆还是怎样,长袍清闲飘垂,那个近乎茫然破败的眼神几乎让我一瞬间燥热起来。
      他是个太漂亮的男孩,肩和腰都瘦窄修长,我曾怀疑他是不是小时候营养不良造成了骨骼发育停滞,而当他大幅度地蹿高个头的时候我便打消了这个疑惑。到如今他仍然很瘦,高挑身段。那张脸那个身材,说真的即使是个女孩子大概也是个美女,向我那千分之几的希腊血统发誓,他绝对是个吸引人的漂亮男孩。
      包括吸引一些不大让人开心的闲散人等。
      伊巴走过来的时候我并没有出面,他径直走向他。我知道伊巴喝醉了。在宴会上他当真喝了不少,即使在他走到我身边来之前,我便注意到他至少同三个人拼过一巡,他酒量很大,好像几乎不会醉的模样,因此当他来到我面前的时候他仍然保持着惯有的清醒眼神和简洁步伐,他在我身边靠下来,然后招手想要叫过在人群中穿梭的捧酒侍应生,我抢在那之前将自己的那一杯递到他手里,在他惊愕眼神下微笑解释:
      “我不会喝酒。拿着也是摆摆样子。”
      他便点头,然后一饮而尽。侍应生走来的时候我抓了两杯过来,指头抓住杯口,微微浸了酒渍,我递给他一杯,然后在自己指尖上品了一下醇香烈酒的芬芳。
      他饮了酒,没有拒绝,三杯过后他似乎并不知道如何开口,只是抓着杯子发呆。我静静等待,看他究竟会说什么。毕竟我们平日里交往甚少,他此时过来,必有他的目的,我如此相信。
      “达佛涅斯。”他叫我一声。
      葡萄酒存放多年,难免有些沉淀形成。似乎是倒酒的侍应生不够小心谨慎的关系,他杯中便有一些。而他仿佛毫不在意的吞进口中。我耐心等他放下酒杯抹抹嘴唇,然后问:“什么事?”
      他问我,那孩子是谁?刚刚同你在一起的那个男孩子。他悄声的问,神色近乎贪婪。我暗自冷笑,其实最初他故意来到我们身边帮我们出题计时的时候我便明白,他目下所及心中所想的一切。
      我故意逗他,他很漂亮吧。他点头,急切得很。我说,他原来出身“ENGRAM”;我说,他祖籍Porcelain;我说,是当年家母从美国纽约的分点带他回来……我说一句他便点头,用力之大好像他差不多可以将头颈拗断,不过我当真怀疑他究竟有没有听进我说的那些废话,虽然我说的足够真实,那些情况,同“ENGRAM”的记录档案没有半分区别,他只顾听着,然后在我骤然停下的时候讨好的笑:“那他究竟叫什么?”
      那口气竟是十足十的阿谀。
      他身为下任大祭司的直属,向来对我们不屑一顾,此时的讨好巴结,只不过因为那一时他一眼看中了颜,那般美貌的男孩。
      这个喜欢漂亮男孩的变态大叔。
      我暗暗骂,不过脸上仍然一幅笑容。你知道了又有什么用么?还是你想要追他不成?
      我拿过的是一杯青苹果味道的果酒,而递给他的却是一杯上等XO。大概我拿杯子的手法有一点奇怪,用拇指和中指卡住高脚杯杯口的时候食指扣住酒杯内沿,指尖很容易便沾到酒液,我甩了甩手递酒给他,他笑容扩大:“那是您的人?”
      好客气的称呼啊,第一次呢。我暗想,继续一幅漫不经心的表情拨弄一旁长桌上摆放的大捧百合。他腆着脸凑过来笑“大人赏了我吧,那个孩子我真得很喜欢。日后大人有什么事情尽管叫我去做就好了。”
      我瞥他一眼,任由自己的笑容渐渐扩大。
      “你就不怕你主子责怪?”
      他微微一笑,那个瞬间居然恢复成顶尖杀手的冷静自持,我微微一寒。他自顾自笑:“左右是为教内服务,我上头又能怎么责怪。”
      这老狐狸。我在心里骂,早晚让你好看就是。
      颜的反击比我想象得要慢了一点。我微微摇头,有点不满意,不知道他是给吓呆了还是怎的。不过幸好他反击的姿势还算漂亮,动作干脆利落,面对伊巴的时候也没有露出胆怯的样子。这一点原本是我最担心的,他生性便有竭尽全力保全性命的特征,那一点根深蒂固到让我不得不怀疑他会抓紧那一瞬间逃跑,不过他并没有那么做。
      他的姿态很稳重,没有抢先进攻,或者犹豫放弃。他的身手相当不错,然而就算是个天才,他受训不过八年,还没有对方实际杀人的数目零头来得多。这种比较毫无意义,我清楚得很,他原本必输无疑。
      只是万事皆有意外。
      伊巴突然弯下腰,按住喉咙,痛苦地扭曲了面容。我知道那是迷幻剂发作的效果,神经投射给大脑的影响中他会感觉到喉咙疼痛难忍,仿佛在生吞刀片,然而实际上他的生理状况没有什么大幅度的变化。
      我知道颜不会放过这一刻。我清楚。
      而他果然如我所愿。
      走在林间小路上的时候我这样想,慢慢回忆。昨夜我要了他,作为我替他掩盖罪行的补偿那并不算过分了。我想,然后轻轻微笑,他的身体一如我想象的柔软细致,精心锻炼过的紧致筋肉在白皙单薄肌肤下绷紧颤抖,凸现出一些极其可爱的光滑曲线。他的身体任由我把握扭曲,那时他不知道反抗,只在最煎熬的时刻清浅吟哦。我将手掌按住他胸膛,心尖的搏动便清晰可辨,激烈有力。有那么一瞬间,我怀疑自己会沉溺其中。
      天亮之后不久,我跑去大祭司那边告诉他伊巴被发现躺在绯阁副馆的走廊里,脊椎骨折断,猜测大概是从楼梯上摔下来导致的意外死亡。大祭司年长体衰,刚刚起床时候精神困顿迷蒙,几乎没怎么怀疑;另一方面,同时派人收殓了伊巴的尸体搬去林中埋葬。交给他们的铁锹上涂了薄薄一层毒药,我那药师出身的母亲制作的特殊毒药,当他们在森林中挖坑时掌心汗腺张开,毒药会随之渗透入皮肤,进而随血液流遍全身,不必等他们从密林深处返回,那些剂量的毒药便已经致他们于死地了。
      我漫不经心地看向密林方向,从森林外侧张望过去便看到了一个人。那件长长的希腊式的白色袍子让我做出了判断。绮儿•埃斯特尔。我微微咬紧牙关,那个垃圾。
      他左手中拖着一个大大的布袋子,长长深蓝色希玛纯已经拖到地面。他低着头自顾自的走路,我并不确信他究竟是否看到了我。他那双明亮的紫色眼睛几乎让人找不到他视线的方向。而他径直向我走来。
      我陡然收住脚步。
      他扬起右手来遮挡枝叶间垂下的光线,时间已经接近正午,那阳光明媚万分。在他的手挥舞的片刻,有道同样明亮真实的光芒转折出来。那是他掌心中镜面折射的光芒,我知道。他,紫菀家的镜子精灵,拥有特殊能力能够从镜子中看到过去现在未来。他属于占卜师的一类,然而却更加诡秘。
      “Flagae。”我拦住他的去路。
      他若无其事地抬头,然后微微侧开一点,那个表情纯真然而诡异,“我的名字是绮儿,绮儿•埃斯特尔。请不要再用那种方式来称呼我。”
      他淡淡地,认真地说。
      我冷笑,“背叛了紫菀家的人还这么大言不惭地提起紫菀家名,难道不是恬不知耻?”
      他垂下头去。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任何端倪,那是训练有素的沉稳深沉。他细声细气地回答,“那是我的名字。”我冷笑,他便看着我不发一言。那张脸眉目静淡,勉强算得上秀致,然而那双眸子却透得妖异,紫色波光闪烁便如同海妖清歌迷人魂魄。我知道,若非多年训练之下熟练把握神志,只怕对面相逢之后我所能记得的便仅仅是那一种明艳紫光。他有的那一种魔力。身为紫菀家Flagae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种魔力。
      我从没懂得过他究竟为何要叛逃离开他的宗族,那真是件很奇怪的事情。掌控镜子精灵的能力即使在紫菀家这样千年传承的古老法师家族亦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稀有力量。他们驾驭的精灵能够回答一切问题,包括过去、现在、将来,即使足不出户也可以看到一切事件发生,这个力量完全可以使得他在紫菀家衣食无忧生活快乐,即使那个家族多么冷酷无情。
      然而他却逃出来了。
      我记得他来到这里的那个清晨,他直接闯进我父母的寝室就好像他对那里轻车熟路,他在我父亲面前下跪,颤抖得好像受惊的兔子,那时他便是这样的面容这样的身材,还有这样一贯的神气,即使在他乞求父亲收留他的时候他的声音剧烈颤抖然而他的表情也依然没有丝毫改变,那个平淡的神情仿佛原本就是镌刻在他眼底眉梢。
      父亲留下了他。出于某种我不了解的理由,那或许是由于他那让人难以忽视的能力,也或许是其他,那时父亲的眼神近乎怜悯,他准许他留下来,不顾母亲的反对,并且,他甚至将薇尔瑛交给他来教养,我那个年仅三岁的妹妹,这些年她出落得一日比一日像个出身诡异的妖怪。
      这一切显然气坏了母亲,紫菀家同母亲的宗族世仇,那种怨恨的长度几乎与我们这一族存在的时间相仿佛,那种几乎不可能克制的怨恨使她简直无法忍受同这样的一个人相处在同一片国土上。不久之后她便返回自己宗族所在的土地,那里地域神秘,很多年来,他们根本就不曾允许任何外姓人靠近他们的村落,即使是我,也不曾有幸进入其中。
      那是九年前的事情,从那时开始,我便再不曾见过我温柔的母亲,而我对他的恨意也在那一刻扎了根,而当薇尔瑛逐渐长大而越发拥有同他相像的言辞和神情的时候,那种狂怒简直可以焚烧理智。我想杀了他,不止一次,而我相信他也了解这一点。即使不需要那种见鬼的能力。
      我们面对面的对峙,他的眼神也几乎不曾改变。然后他微微叹出一口气,垂下眼睛:“薇尔瑛小姐想邀请您共进晚餐。”
      那句话让我瞬间怔住。薇尔瑛不与我们同住已经一年有余,自她继承下“ENGRAM”首领的实际权力之后她便绝少出现在我们面前。即使昨天我的生日,她甚至连一句问候都没有。
      我咬紧舌尖,让声音尽量平稳低微地挤出唇间,“那个……是你的意愿还是她的?”
      他静静看我,紫色眼神迷茫纯真,然后他深施一礼,手中的口袋中有什么东西相互撞击发出乒乓脆响。他口气轻柔,声音细致柔软:
      “其实,那并没有区别。”
      那句话让我陡然想要杀了他。他究竟把我妹妹当成什么,又究竟把自己当成什么!他看着我轻轻摇头,“那没有用。
      薇尔瑛小姐有些话想同你谈。”
      他笃定地看着我,神情冷漠到近乎单纯。
      “您不会拒绝。”
      他拖着他的布袋子走开,而我站在原地注视着他缓慢稳定的脚步。如果一旦给我一个机会,我便会杀了他。亲自动手。这样的确认让我的神经凉丝丝的疼痛起来,吸入的空气带着春天乔木清新凛冽的味道。我转过身,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那里,有一个我需要确认的事实。
      不要逼迫我。薇尔瑛,即使是你,也不要来逼迫我。
      因为……ich tu es kal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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