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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07 对簿公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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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严肃穆的公堂之上,已过知天命之年的京兆府尹杜霍正襟危坐。两旁的衙差亦是站得挺拔笔直。
他们这些人升堂、断案数余年,不说什么都见过,至少一般的情况下都不会大惊小怪。
但是,今日这桩案子着实有些特殊。
原告安国公府公子状告御史大夫千金,说御史大夫千金蓄意伤人、藐视皇威。
杜霍并不怕这两位原告和被告,但是深深忌惮他们背后的父族。一个安国公,是当今贵妃的亲哥哥,乃是皇亲。另一个乃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更是权贵。
得罪他们谁,杜霍都觉得自己会吃不了兜着走。
好在,御史大夫冯腾冯大人似乎无心包庇自己的女儿,一派公正不阿地站在堂下,并嘱托说:“杜大人不必有顾忌,今日既然是小女罔顾家规国法,自当秉公惩处。”
杜霍这才敢声音大一些,稍稍一拍惊堂木,纵目望向堂下,询问:“堂下所跪都是何人,是何人状告另一人,所告罪状为何?”
虽然这背后的原因,杜霍大致知晓。但还是要按部就班地走个过场,一则防止有什么纰漏,二则也好让主簿记下这二人的亲口所述,免得日后有什么麻烦找上自己。
冯映灯被绑得动弹不得,只有嘴和鼻子还能不服气地轻哼。她刚张口说:“我乃御史大夫冯腾之女冯映……”
那个“灯”字还没出,被她打伤的年轻公子便有条不紊地阐述,“草民乃安国公府郑霖之子郑逸,因陛下暂未封世子,算不得有爵位在身。今日特来状告御史大夫之女冯氏嚣张跋扈、出手伤人,以及不思己过,更口出狂言、藐视皇威。”
“此女曾言,无论是什么,只要她想要,便是王子皇孙,她也绝不会手软。”名唤郑逸的年轻公子就连跪着都身板挺直,说着说着,指向冯映灯,慷慨陈词。
冯映灯不满地瞥他,不悦地补充,“我不叫冯氏,我有名字,我叫冯映灯。”
堂上的京兆府尹杜霍见状,又是一拍惊堂木,大声提醒:“冯氏,原告尚没有说完,还没到你张口的时候。”
冯映灯不屑一顾地撇嘴。杜霍指着郑逸,又道:“郑公子继续往下说吧。”
冯映灯又轻嗤一声,暗暗在心里不服,凭什么唤他郑逸就是“郑公子”,唤自己便是“冯氏”。她就算是个乞丐,身份微贱,也是有自己的名字。若是冯映灯这个名字不可以用,那她就用包子。
冯映灯冷冷地瞪着杜霍。
旁边郑逸迟疑了片刻,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禀大人,我已经说完了。”
冯映灯更讥笑出声来。
杜霍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隔了半晌,转而才又问冯映灯,“那冯氏对于郑公子对你的状告,可有想要辩解的地方?”
冯映灯语气轻慢,“我不服他颠倒因果,混淆是非。明明是他抢酒在先,我只是为夺回自己的东西才不得已出手反击。街边小狗被抢了骨头,尚还知道狂叫、咬人反抗,我夺回自己的东西,怎么就不对了?”
“还有,他说我藐视皇威,那也是我被他们一家逼得没有办法,才胡言乱语。若不论缘由、经过,无论大人定我何罪,我都不服。”冯映灯更仰面,直勾勾与堂上的杜霍对视,原本秀气的下巴此时尖锐非常。
杜霍并没有申斥她,只是因为忌惮冯腾,看着她不服不忿的样子,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而后又道:“既是如此的话。二位各执一词,可有相应的人证物证?”
方青立马从人群后面走出来,嚷嚷着:“大人,我可以作为证人。这野蛮女子打伤我家公子的全过程,我都看见了。”
方青话音刚落,饺子也汲汲地道:“若是他能做证人的话,我也能做。他家公子抢我家姑娘酒的全过程,我也都看见了。更遑论,我家姑娘并非有意伤人,实在是他家公子太弱……”
“你这个臭丫头在胡言乱语什么!”方青恼羞成怒地指着饺子质问。
饺子不以为意,“怎么,就允许你们安国公府颠倒黑白,不容许我为我家姑娘辩解吗!”
“你这是强词夺理!”
“你才是废话连篇!”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一时将威严沉静的公堂闹得若菜市一般。杜霍听不下去,他畏惧国公与御史因此对郑逸和冯映灯客气,但总不至于还要受两个下人的气。
于是,杜霍怒斥他们,“好了,都住嘴。你们若是再藐视公堂,就都得被拖下去打板子。”随后看了看安国公与冯腾,又望郑逸和冯映灯道,“你们二位的证人,皆是亲近的隶属,证词无效。可还有其他证人?”
冯映灯一时想不出来。
郑逸则是豁然开朗地又道:“若是大人不足以信我们二人及其心腹的证词,大可将深巷酒肆的掌柜与伙计叫上公堂,问询便知。”
冯映灯听了,不可思议地转眸望向身侧的郑逸,疑惑自己怎么没有想到他们。
冯映灯此时的困惑犹胜怨愤。
郑逸感受到她炽烈的目光,与她四目相对,一时愣了愣。见她没发脾气,也不好与她生气。但她恶劣的样子,又让郑逸实在和善不起来。
郑逸讪讪地急忙移开目光。
冯映灯随后就瘫坐在公堂冰凉的地板上,等杜霍派了衙差去把那酒肆的掌柜和伙计叫来。她百无聊赖地用手指在背后的麻绳上画圈圈,眼睛东张西望的。
因为是夜里,来公堂外看审案的民众并不多,三三俩俩,随便是谁都能被看清样貌。冯映灯看过普通的平民百姓,又注意到其中一个锦衣华服的蓝衣公子。
那公子不过弱冠年岁,比旁边的郑逸要稍年长,但五官更深刻、锐利。剑眉如峰,凤目清冷,鼻梁高挺,薄唇微抿。
冯映灯与那蓝衣公子眼神接触,呆了呆,而后匆匆低下头去,再没有抬起来。冯映灯怎么想也没想到,自己丢人会丢到那人面前。
那蓝衣公子则是依旧目不转睛,一直看着冯映灯。
待不久衙差领着掌柜与伙计赶来公堂上。掌柜与伙计望着满堂的权贵,立马战战兢兢地俯首跪下,说道:“拜见青天大老爷。”
杜霍有些不好意思,摆摆手,语气和缓着道:“诶,别别别……你们二位也不必如此惶恐。今日唤你们来,也就是问询几句,你们只要如实作答,定能全须全尾地回家去。”
掌柜与伙计再次叩首,“小的们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杜霍又道:“我来问你们,你们都是何人啊?”
掌柜的率先拱手回答:“小的乃东市深巷酒肆的掌柜王番。”
随后是那伙计,“草民乃深巷酒肆的伙计,刘四。”
“今日深巷酒肆的买卖营生可是都经过你们手的?”杜霍接着问。
掌柜与伙计异口同声:“是。”
“那说说吧,依你们今日所见,郑公子与冯氏到底是谁先到你们酒肆里买酒的?冯氏打伤郑公子又是怎么回事?”
伙计不敢先开口,遂由掌柜的想了想,认真作答:“今日客人很多,小店的碧叶青也卖得快。冯大姑娘是小店的老主顾,向来排场大,是以,小人只注意到了冯姑娘的车驾,并未看见这位郑公子。”
“冯姑娘一来,小人就让伙计出去迎接。”
“这时候这位公子就从人群中挤到小的面前了。因为穿着华贵、长相俊美,小的也是眼前一亮。”
“这位公子上来就喊,‘店家,要一坛碧叶青’,小的先听见了他的话,自然是准备把这酒卖给这位公子。”
“只是这公子的钱还没放下,冯大姑娘就放了一锭银子,说也要这最后一坛碧叶青。小的哪敢得罪他们,就躲到一旁看他们争论起来,最后冯大姑娘叫来了几个人,慌乱之中,这位公子就受伤了。”
“那伙计呢,你是何时听见的冯氏向你要买碧叶青,以及你可曾听见这年轻公子说话。”杜霍听完掌柜的证词,对其不能辨明之处,又去询问伙计。
伙计沉吟片刻,回答:“冯大姑娘刚一踏入酒肆便问小的可还有碧叶青。几乎与这年轻公子同时张口。但、但小的只是个伙计……还得去掌柜的那跑一趟,才能拿到酒。”
“也就是说,只有先让掌柜的知道才能有酒是吧?”杜霍抓住其中关键。
伙计惊慌地看向旁边的冯映灯,不敢回答。
掌柜的也是勉强才敢断断续续地答:“是。这店里的酒都摆在后院和柜架上,只有经过小的手递交出去,才能售卖。”
“如此,冯氏你还有何话可说?”杜霍再一次拍响惊堂木。
冯映灯不能理解地看看掌柜,又看看伙计,最后望向堂上,对杜霍气极地说着:“我能有什么话说。我一个普通人家的姑娘,并非商贾,怎么会知道你们商贾的这些规矩。寻常我买酒都是找的伙计,今日却告诉我这找伙计不行,还得要掌柜的?”
“你们众口一词,我无话可说。”冯映灯索性闭上眼,懒得再做争辩,也懒得再看任何人。
杜霍大舒了一口气,这才敢判决,一字一顿地说道:“冯氏女仗势欺人,伤害无辜,按律令当杖责三十。又辱没皇室、口出妄言,再加棍棒四十。不过按律,非害人性命、及重大罪者可用钱偿。不知御史大人是否要……”
杜霍的话还没说完,冯腾坚定,看都不看冯映灯,“我冯氏不赎这不孝女之过。”
冯腾话罢,一旁的谢萱急忙拉住他的衣袂,小声地哀求:“夫君!”
冯腾按住谢萱,对她沉痛地摇摇头。
冯映灯觉得好笑,仍旧没睁眼,豪气地说着:“我冯映灯也不屑于你们冯氏的钱赎。七十就七十,我从前在外面要饭乞讨又不是没挨过打。”
谢萱心疼地唤:“灯儿……”
饺子声音凄厉,“不可以,包子,不可以!求求大人,让我替我家姑娘受过吧。”依稀间有饺子双膝跪地的声音。
冯映灯刚睁开眼,眼前飘过一片蓝色的衣摆。先前在公堂外观望的蓝衣公子信步走近,到堂下,对堂上的杜霍拱手,“我程氏愿出金赎冯氏女伤人之过,另四十不敬之杖,若冯叔父不赎,大人只管打得。”
冯映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