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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不完美的夏天 ...

  •   二十岁的夏天,何青在奶茶店里打工,时薪十元,一个月多了六百块钱的收入。因为还在上学,即使放假每个月的零花钱爸爸还是不会停,妈妈也时常给些。

      每天晚上,何青看着越来越鼓的钱包,难以抑制的满足和兴奋。

      他的那些朋友很久都不联络了,时间一长,连自己都习惯就这么一个人独来独往。

      奶茶店里的同事处得也挺好,有的时候下班后他们也会约着一起去唱歌或者就在店里坐坐。也许是年龄的差距,何青还是觉得有些隔阂。

      这天,轮到何青点单。系着围裙的何青拿着纸笔到了刚进门的一个女孩身边,女孩点了一杯百搭,下意识地抬头看他。

      何青也愣住了,这个女孩子他是认识的。

      两个人似乎都有些意外,不知道是不是需要打招呼。

      时间一秒秒过去,旁边的小景都发现了,走到何青身边,用手肘拱了他一下。何青这才回过神来,立刻回复:“请稍等。”

      到了后面的操作间里,小景问:“怎么了?”

      何青摇摇头,他的心里还是有些慌乱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难以自制。

      小景愈发好奇,但见何青的脸色,也猜测到许并不是什么好事,只好噤口不言。

      小店里的工作人员都是经过培训和考试的,何青当时还是那一批里的冠军,当时得了五十块钱的奖励。

      可今天,他炮制的百搭明显比例失调,色泽淡了许多。

      眼尖的店长发现了,吩咐一旁的小景重新冲泡,然后将何青叫到了一边:“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虽然何青是暑期打工的,但是他做事情的态度比较认真,店长一直都比较偏爱欣赏。这一次明显的失职,他也只是把他叫到一边单独询问,并没有记录在案。

      何青似乎也知道自己失态许多,连连道歉:“店长,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这样,今天你先回去休息,明天来把今天的班补上。”这样的安排已经仁至义尽,何青自然也知,道了谢,拿了自己的东西默默地走着。

      据天气预报说,这天本市的气温有三十七八摄氏度。一出店里,何青立刻感受到热浪的来袭,迎面一阵眩晕。

      到家的时候,妈妈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切好的西瓜,洗干净的葡萄。见着何青一身淋漓大汗,立刻拿来了毛巾:“宝宝啊,天这么热,你这几天就不要去了吧?”

      何青张了口,想想却还又闭上了,什么都没有说。

      “宝宝,你先去洗个澡,出来再吃水果,我去帮你倒杯水凉凉。”说着,便往厨房里去了。

      其实大家再怎么掩饰,何青还是看得出来,家里所有人都对他唯唯诺诺。不管他做过多少承诺,不管他多努力地解释过,可大家的表现还是不够相信。

      何青进自己的房间,找了换洗的衣服,开了莲蓬头。

      冷水激荡年轻的身体,何青的手指在自己的身上一一抚过,却流连在右侧一边的手臂和大腿处。

      妈妈的声音从房间门口传来:“宝宝,别贪凉,用温水洗澡,知道吗?”

      何青“恩”了一声,算是答应了,却自顾地洗着冷水澡。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性格里最不完美的一面就是太过倔强。爸爸打过,妈妈骂过,姐姐也说过,可他依然没有更改。这是沿着他骨子里生长了十几二十年的东西,怎么那么容易割舍呢?是他们太天真,还是他太顽固?

      换了衣服出来,脖子上搭了块毛巾,擦着发梢滴落下的水珠。

      “宝宝来,水我已经帮你兑凉了。”妈妈递来一杯水。

      何青失神半秒,立刻接过,一饮而尽。

      妈妈又唠叨着:“你慢点,还有的。我那边凉了一大杯水呢,加点热水兑兑就好了。”

      “好了,不用了,妈。”何青顺势坐在妈妈身边,看着电视里的节目。

      妈妈把遥控器又拿来:“你要看什么电视,自己开啊。”

      何青接过,有一下没一下地开着,最后还是回到原来的台。电视里放着老掉牙的电视剧,又长又拖沓,但他还是从母亲脸上捕捉到一丝庆幸的神色。

      何青靠在沙发里,发着呆,眼神逐渐放空。

      见到那个女孩子的第三秒之后,他就认出了她。而他也相信,她也认出自己。

      其实想来,他们应该算是病友。他们曾一起在重症监护室里待了十天,到了普通病房之后也在一个病区。

      但她出现的那么突兀,让他的回忆突然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那么措手不及。

      他一直以为自己快放下那一段过去,可忆及才知道,一提起格外清晰。

      三年前的夏天,如同现在一般炎热。这个城市一向以四季温差变化明显而闻名,夏天特别热,冬天特别冷。

      何青十七岁,正是人生最灿烂的时光。

      正值高三,生活步骤紧逼,人都快要发疯。校园里,教室里,连家里,都有一种压抑的空气存在。

      大家在课间说笑的同时都时常自嘲,高处不胜寒,空气稀薄什么的。学校教学楼设计十分简单容易识别,一楼高一,二楼高二,三楼高三。另外一处小楼,则是高四学生出没的地方。

      这家学校是省重点,在这个教育大省里的位置又是举足轻重。所以他们学校每次的升学率,名校升学率都是高考分数出来之后媒体大众的关注点,自然在平日的教学中出不得一点马虎。

      何青刚从教室外面放风回来,看着高一的学生上体育课,他脚也痒痒的。高一高二的时候,他一直是校足球队的主力球员,当时参加市里的高中生联赛取得不错的成绩,列入三甲。

      可刚进高三,一切都不一样了。足球队的教练亲自出马做好他的思想工作,希望他以学习为重,以自己的前途为重。

      他又不是小孩子,他自己有分寸。何青想着从班主任或者父母那边突围,可都遭到了拒绝,更加低落了。

      何青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感觉,自己仿佛是一只断了翅膀的小鸟,再也飞不向蔚蓝而广阔的天空。浓厚的失落感在他的心里引起一阵不小的颠覆,晚上回家吃饭的时候,他有些怒意,连招呼都没有跟爸妈打。

      晚上妈妈怕他饿,炒了好几个菜,可何青草草吃了几口就称饱了。起身刚准备离开,何爸爸开口了:“你今天怎么了?”

      何青摇摇头。

      何爸爸一贯比较严厉,端出一家之主的样子:“你什么态度啊?到家没有跟爸妈打招呼,爸妈把你养到这么大,忙你吃穿,得你一声不应该吗?”

      何青闷声几秒,从牙缝里挤出:“爸,妈。”

      妈妈赶紧圆场,一边拉着何青要他先走,却被何爸爸喊住了:“他长这么大还这么任性就是你惯出来的,慈母多败儿,今天这事情你别管。何青,给我站住。”

      何爸爸发飙了,何青自然也不敢忤逆,只好站在那里聆听训斥。

      “妈妈怕你营养不够,吃不饱,每天下班回家不管多累都要做饭做菜给你吃。你一点都不懂体恤,就吃这么一点点。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就是我们没有同意你参加足球队,是吧?你自己也不想想,你现在都什么时候了,高三是最关键的一年啊。过了今年,随便你怎么胡为,我们都不会管的。”爸爸连唬带骗希望何青的态度能够有所转变,可这次何青积累了十几年的乖巧劲都用完了,浑身上下只剩下了不转弯的死脑筋和叛逆。

      何青昂着头为自己争辩:“我可以保证绝对不影响学习成绩的。”

      “废话,我说不准就是不准。你怎么那么拧啊!就这一年不踢球有什么关系?”爸爸牛脾气也上来,跟何青硬是要争到底。

      何青见状,直接冲了出去,临了还狠狠地摔了下门。

      一路上,他一直跑个不停。一是心中的愤懑需要方式来发泄,二则离自习时间不远了,不快点就要迟到了。

      总算及时,打铃前一分钟,何青进了教室。

      几个好弟兄看他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都猜到是踢了铁板,他们又何尝不是?到了高三,有什么能比学习更要重的事呢?

      同是天涯沦落人,几个人也没有心思去自习了,凑在角落低声交谈着,互相埋怨着高三以来面对的一些不平事。

      越说越难过,几个人干脆约约一起逃课去喝酒解闷。何青一直是乖孩子,第一次做离经叛道的事情,心里还有些慌张。但看着大家都很稀松平常的样子,也只好故作镇静。

      学校后门有一排小吃店,他们找了稍微远点的一家。一进门,就很热络地跟老板打招呼。何青但笑不语,看来大家似乎经常来。

      他们点了一些烤串,拿了一打啤酒。何青再次被那么扎壮的啤酒瓶吓到了,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这天,何青的后半夜是在医院度过的。第一次喝酒的他才发现自己酒精过敏,半瓶刚喝下去就晕了过去。大家都吓坏了,七手八脚地把他抬到附近的一所医院里,急急通知他家长。

      何青睁开眼看到的是爸爸板着脸站在一边,妈妈心疼地握着自己的一只手的样子,经过几秒他才适应白色墙壁映照出来的强烈光线,一开口,声音也涩涩的:“我怎么了?”

      “哼,你怎么了?”爸爸一开口,那抑制不住的火气就上来了。

      何妈妈赶紧打圆场:“宝宝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有的话要告诉妈妈啊。”

      何青摇摇头,又闭上眼。心底对父亲到底还是有一点畏惧的,况且自己这一次也确实是做错了。不过,他也不想表达出自己的内心,他觉得虽然自己是做错了,但是追根究底那根源还是来自于足球。

      衣衫摩擦,何青眯起一丝缝隙来,爸爸已经走了出去,手指间还夹着一根烟。

      妈妈在旁边专心地削苹果,何青又把那条缝闭紧了,只留鼻子用力呼吸。

      当天,何青就出院了。不严重的过敏,洗了下胃,然后观察了十二个小时。出院的时候一直没有看见爸爸,都是何妈妈上上下下地找医生办出院。

      到了大厅,何青就闻到一股空气的味道,出了医院,那种带些喧嚣的尘土味扑鼻而来,让他觉得更加真实。医院,真不是个好地方。

      何青上出租车之前,回头看了巍峨的医院大楼一眼。只是他也没有想到,很快,他又在此度过了漫长的一段岁月。

      刚到家,爸爸面色很不善地坐在沙发上,屋子里很安静,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爆炸的样子。

      姐姐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跟他们打了个招呼,然后偷偷地使了个颜色给何青,示意他不要再惹爸爸生气了。

      瞬间血气上涌,何青突然不想再做乖儿子。平平坦坦十七年的生活让他感觉到厌倦,他的记录那么良好,到了最后依然不允许他踢足球。

      “知道错了吗?”爸爸的话似乎是从鼻子里面哼出来的。

      何青不作声,眼神直逼父亲。

      “不服气是吧?”爸爸手往桌子上一拍:“你们班主任今天还打电话过来了,说你最近的表现十分差,怎么解释?”

      “我知道我喝酒逃课是不对,但是你们不让我踢球就是你们不对。我已经保证过了,不会影响到学习,你们为什么不信任我?”

      “我们不是完全不让你踢球,只是让你等一年。足球对你来说真那么重要吗?”

      “对,踢球很重要。”

      “你也不要转移话题,现在我们说的是你逃课喝酒的事情。”

      “不不不,这是一回事。你知道吗,我快死了,我只想能够拥有自己的生活,可惜这个都做不到,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何青说出来的话连自己都吓了一跳,但那个念头很快就茁壮地生长起来。他确实觉得生无可恋了,自己没有办法掌控的人生要了有何用?

      “你说什么?”爸爸的手指指着他,怒气升级到最高点。

      “我不要过这样的生活,我想死。”

      “啪”,清脆一声响,所有人都吓坏了。

      妈妈和姐姐一动不动地站着,爸爸也是,只有何青,感觉身体都麻木了,缓缓抬起手心贴上脸颊上的痛处。

      这个时刻,有谁能够体会他的内心?

      他迅速地逃回自己的房间,反锁房门。打开窗子,热气迎面扑来,瞬间额头就染湿了。

      妈妈跟姐姐在门外使劲敲着,喊着,可是他都像没有听见似的。

      站在窗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墙壁边的花丛。此生,若是没有这般绚烂,他宁可不要。

      三层楼,十米左右的高度,何青纵身一跃。也许,另一人生即将开始。

      摔在地上的时候,何青还听见了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刺骨的痛袭来,他的脸又重重跌落在地上。可是他却笑了,带着满嘴满鼻的血腥。

      昏昏沉沉,可耳边一直有嘈杂的声响。

      何青再次醒来的时候,只感觉到痛,浑身酸痛。他试图转动头,可惜头好像被固定住了。他突然明白,自己没有能够得愿所偿。

      眼角的余光看到,周围都躺着一些形形色色的人,但大多都是闭着眼睛浑身插满管子的病人。

      有医生和护士穿着绿色的消毒服在其间走来走去,一个眼尖的护士发现他睁开了眼,急急喊来医生。

      一系列的常规检查和问答过后,大家才松了口气。

      医生告诉他,他现在在重症监护病房内,而他父母都在外面候着。

      “我进来多久了?”何青艰难地开口。

      “我们抢救了你四个小时,你昏迷了八个小时,总共十二个小时左右。”

      何青沉默半刻,又问道:“我爸妈还好吗?”

      那个医生似乎看多了这样的情况,反问道:“你说呢?”

      何青不再言语,渐渐闭上双眼。

      两天之后,何青鼻子里的呼吸器才除去。他的情况算是比较乐观的,外伤较重多出骨折磨
      损,颅内有些出血,观察几天之后如果没有脑震荡的现象就没有什么危险了。

      后来,何青又复读一年高三,然后考入了一所本地的大学。

      当时,在何父何母的要求下,学校一直都保密着他的消息,只说是生病休学了。所以,那一段时光何青包括整个何家都讳莫如深。

      可那个女孩的出现却再一次提醒了他那个不成熟的决定,那个冲动的惩罚。

      直到现在,父母对他的态度都很顺从,甚至到了一种敬畏的的程度。

      何青知道,这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可是他也无力再去改变了。

      一失足成千古恨,原来是真的,古人真是诚不我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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