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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想你时哭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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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不懂什么是拥有,两个人不懂怎么把握。
——我不想忘记你
细长的猴魁叶子飘荡在碧绿的茶水中,我问笑忧:“你知道爱情是什么感觉吗?”
“非一般的感觉。”笑忧唇角上扬,额上那浅浅的笑纹竟然变多了。
是,我们都已经老了。青春连尾巴都是一瞬即逝,在这样的小城里,大龄的男男女女也逐渐多了起来。
“其实,我碰到胡鹏了。”犹豫半天,终究还是说出口。
兜兜转转几年时光,他到底还是回来了。而在这个疙疙瘩瘩的小城,抬头不见低头也是要碰到的。我给她提个醒,总好过莫名就碰上,手足无措。
四年前,笑忧突然打电话给我,不说话,只是哭。
我在电话那头也吓傻了,笑忧,笑忧,叔叔阿姨给她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是希望她笑着面对忧愁,笑着忘记忧伤。从小到大,笑忧都十分喜欢笑,难得哭。
好容易,心情才稳定下来:“文文,胡鹏不要我了。”
她说的是“胡鹏不要我了”,不是“我们分手了”。在笑忧的心里,这个男人是她生活的一大半,是她以后生命中的期待。
笑忧如同这个小城里所有的女孩子一样,娇俏偶尔有些任性,但大多时候还是比较贤惠淑德的。跟胡鹏恋爱后,她总是张罗着我的终身大事,从胡鹏的朋友同事圈子里不断寻找适合我的男人。
呵呵,这大抵也都是许多有了主的女人的共同爱好吧。
三天相次亲,五天约次会,我的生活安排紧凑,丰富多彩。可当我在AB君中徘徊的时候,笑忧告诉我,胡鹏不要她了。
生活,多么像一场情景喜剧啊。
我跟胡鹏的朋友A说了再见,告别了胡鹏的同事B,跑到笑忧的身边。多好,再也不用烦恼,A君条件比较好,B君人比较温柔体贴。
笑忧的眼睛肿的简直不能见人,夜半时分梦醒,我在看手机里的小说,她拼命抓我的手继续哭:“我哪里不好,你告诉我,我改好不好?”
我叹息摇摇头。胡鹏觉得自己的前程更加重要而已,奔赴另一个城市,寻求更好的发展。不是你不好,只是你不对。
那篇小言里,有一句良言:再好的男人,也不值得你伤痕累累地去爱。
我看着笑忧颊边的泪珠,嗅着鼻子,看男女主角破镜重圆。窗外月亮十分圆满,清冷的光照在我光着的脚上,冰冷入骨。小言里,结局都是在最完美的时候戛然而止。为什么,作者不继续写,结婚后丈夫遇到的诱惑,妻子的怀疑猜忌。
破碎的镜子黏合在一起也是有裂痕的,终有一天,裂痕会慢慢开裂,再次伤痕累累。
可那么难熬的日子还是过来了,我们相依为命地生活着,没有男人,只浅谈男人。
昨天,我去淑芳斋买笑忧最喜欢的梨花蕊,回眸一瞥,那个熟悉的身影竟是胡鹏。他看到我也一愣,半晌才开口:“笑忧还好吗?”
“好,好到不能再好。”我笑着回答。当初既然已经放手,现在又何必关怀?
他又一愣,然后懵懂点头:“好就好,好就好。”
她好,不关你的事。她不好,也与你无干。我转身就走,连刚出炉的梨花蕊也忘记拿。
那家在《还珠格格》热播之后开的粤菜楼靠着这名号吸引不少客源,当然它这里的点心也着实相当出色。梨花蕊,是我和笑忧的最爱,洁白的五片花瓣,中间是嫩黄的花蕊。薄荷荼靡梨花白,据说做这道点心的调料里是放了研磨的梨花粉,而花蕊部分的底下藏着一小块梨肉,隐约之间真有那若有似无的味道。
粤菜与本帮菜相比,多了几分精致和心思,很有韵味。我跟笑忧,都不约而同地喜欢。
走了几十米远才慢下步子,可身旁突然伸出一只手,又是胡鹏,阴魂不散:“文文,你忘了拿这个。”
白净细长的手指里,是那份我付过钱却没有带走的梨花蕊。恍然间似乎又回到六年前,笑忧拉着我兴奋地说:“他会弹钢琴,他的手指好长,他可以一只手抓住篮球……”
是,那真是一只漂亮的手。我有些恍惚,过马路时也心不在焉,被一个路人莫名推出斑马线。碰到我的胳膊那处,十分疼痛。
笑忧脸上的笑已经固定了,原来胡鹏还是她心底的那粒朱砂痣。每个人的心里,总有一个人不会忘记,不能忘记,也不敢忘记。
“他……他还好吗?”笑忧怯怯开口。
“为什么要问我,我怎么知道他好不好?”我愤怒地叫嚣出口,“你们一个个郎有情妹有意的,当初干什么要分开,既然分开又作势问我这个外人他/她过得好不好,有意思吗?你想知道自己不会去问他吗?你不是还留着他的电话号码吗?”
我拂袖而去,余光看到笑忧呆愣的表情。
相识十一年,这是我第一次大声对她发怒,竟连我自己也被吓住,只好落荒而逃。我不敢留在那里,继续看笑忧的样子。
我又去了淑芳斋,想买梨花蕊跟笑忧和好。人就是这般矛盾,半个小时前破口大骂,半个小时后却在买东西讨她欢心。
下午茶时间,点心十分畅销,连等十几分钟,居然还没有我的份。烦躁涌上心头,长长的队伍让我难过地用鞋跟磨大理石地面。
尖锐的响声让我成为众人的目光,可我毫不在意,我只是在找一个途径发泄我的不满。
然后,又是一只白净的手,递上一盒梨花蕊。
淑芳斋的包装十分古韵,氤氲的水墨画,江南烟雨蒙蒙的图案。我的心一下子醉了,脚下的动作也停住了。
“我多买了一盒。”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抬起头,他的脸上有些异样的红。
想都没想,我的手比我的大脑还要诚实,已经行动起来,我听见自己的惊呼:“你是傻子啊,发烧还出来干什么?”
然后也不让他回应,拉着他就招了辆出租车直奔医院。
挂好,看诊,开药,挂水,然后倒了两杯水在点滴室里陪他。忙碌的时候没空多想,可停下来的时候我却呆住了:自己是以什么立场在做这些事?
朋友?前女友的闺蜜?
突然,我的手被握住,我不解地看他,胡鹏的眼睛里温柔浮动,他说:“谢谢你。”
可是,说完了,手还没有松开。
一个多星期后,笑忧突然打电话给我约我见面,忐忑地到了我们的根据地,桌子上摆着一盒梨花蕊,她笑着撒娇:“文文,你还生我的气啊?我们和解好不好?”
十几岁的时候,我们都像两个多边形,互相的棱角总是控制不住力道,刺痛彼此。后来我们约定,吵架时只要其中一个拿出淑芳斋的梨花蕊,另一个就要无条件同意和解。
我扯了扯嘴角,挤出个难看的笑,然后拿起一个梨花蕊放进嘴里。第一次,我吃到苦涩的味道。
手机响起,胡鹏的笑脸张扬地显示在触屏手机的大屏上。我急急拿起来,可还是明显看到笑忧面上表情一滞。
敷衍地挂掉电话,笑忧也挤着笑问我:“你跟胡鹏有联系?是最近的事?”
“嗯,是。”那个咬了一半的梨花蕊被我放进手边的茶碟子里,绿白茵陈,颜色相当漂亮。
“你们……”笑忧欲言又止。
我干脆不再掩饰:“笑忧,我和胡鹏在一起了。”
“你们……”她依旧重复了这两个字。
她脸上的表情让我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样子,十来岁的一个周末,我在学校大操场上转悠,突然听到哽咽声,走近,是一个跟我年龄相若的女孩子抱膝坐在台阶上。那个姿势太没安全感,而她的脸孔没有仰望天空成四十五度角,但我也看到了忧伤。
我走近,然后在她身边坐下,絮絮叨叨,说爸爸妈妈吵架,我出来散心。
她突然不哭了,告诉我:“爸爸妈妈离婚了。”
“我倒是希望他们离,不离他们加上我都痛苦……”零零碎碎,说了许多不该外露的家丑,连爸妈吵架最凶时失去理智吼要全家同归于尽的话都告诉了她。
两个小孩,擦干脸上的泪,交换了彼此的秘密,从此成了好朋友。
这么多年后,我又看到那样的表情,可我心里无比清晰,从此以后我们不再是朋友。
胡鹏牵着我的手送我到家门前时,我正色对他说:“胡鹏,你还是走吧?你在那边不是混的风生水起的吗,你舍得放弃一切?”
他笑着握得更紧:“文文,我做过一次错误的决定便不会再错过第二次。我留下来陪你好不好?”
“不好。”我回答得十分坚决,“我不需要你陪。”
“文文,你怎么了?”胡鹏脸上的笑也敛去了。
“没什么。”我慢慢而坚定地抽出我的手,“你以为我这几天为什么会跟你在一起?”
“为什么?”他怔忡地看着我,表情里都是不解。
“为了让笑忧断了跟你在一起的念头,我用十一年的友情换她以后的安宁。”我笑得残忍,也说得残忍。
胡鹏呆呆地看着我,很久才开口:“你再说一遍?”
“笑忧的性格你也知道,我们在一起过,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情,她都不可能再跟你在一起了。”我说的很镇定,“所以,这些日子,谢谢你。”
“不,你骗我,文文。”胡鹏还在挣扎。
我用力推了他一把:“你别再自作多情了,我已经说得很清楚,请你离开,再也不要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我迅速冲回家里,然后反锁住门。
黑夜里,我不敢去看,路灯昏黄照射下,本该温暖的颜色,却让我心里越来越冷。
一夜半睡半醒,白幕亮起,我冲到窗前,什么都不剩下。
我自嘲一笑,呵呵,何必自欺欺人呢?
开了电脑上网,看到一句话:男女之间最好的关系,是没有关系。
我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