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素斋馆》蝉羽月

52、理政集会

　　正值炎夏，铺子里生意还不错。几个小蝶精聚在一起，一人端一杯黄白色的茶水，茶水中还有许多黑珠子，喝得津津有味。

　　“这是什么？”她向邻桌问道。

　　“你不知道吗？这是新出的珍珠奶茶，甜甜凉凉，可好喝了。”斑粉小蝶精指了指墙上，一个方正的大牌子，标有数字和图形，虽然花哨，却充满童趣，怪不得能吸引未成年的小妖。

　　烧仙草、珍珠奶茶、暴打柠檬……看着满墙稀奇古怪的名字，施寻眼睛都乱了。

　　柜台里，青年面色如霜，换了一件淡紫长袍，腰系雕虎碧玉丝绦，浑身透着说不出的贵气。

　　青年瞥见她来，端出一杯荷叶茶。茶汤青绿，白气袅袅，和昨日并无区别。

　　施寻端着茶汤细品，继续观察青年。虽然看着十指不沾阳春水，手上的动作毫不含糊，他拿出一个又细又深的竹筒，将热水、牛乳、茶叶、红豆，还有各种叫不出名的点心混在一起。

　　施寻小口抿着喝完，这次没有睡着，又点了一箱“碧树青荷”，寻了一只黄牛精驮回浣衣坊。

　　她也想尝尝鲜，顺便给坊里的人发个福利。

　　看着施寻远去的背影，李长庚拿起腰间的雕虎玉佩，轻点两下。虎头冒出金光。

　　李长庚：“这一次真不收她的钱？她很有钱。”

　　玉佩那一端的方谣白了他一眼。

　　那一锭金子已经让海市副本的金币任务超额完成了，她干嘛再和水芙蓉花神谈钱呢？

　　“她可是花神转世，多送她几次茶水，拉拉好感，待到对方恢复真身，大手一挥，又是咱们见也没见过的宝贝！”

　　“可是，她真的很有钱。”

　　想起随手丢给黄牛精一包银子的施寻，还有她毫不在意的神情，李长庚再一次提示方谣。

　　“小长庚，咱们做生意的呢，不能只看眼前利益，知道吗？”然后，关闭了虎符链接。

　　这是方谣想出的新招，将李长庚和自己体内的龙血感应，转移到这对玉佩上。

　　店外扑哧扑哧飞进一只蜂妖，传给李长庚一方字条：掌柜，再来十箱奶茶，口味随机，请黄牛精送来浣衣坊。

　　绑在字条后面的，还有一张银票。

　　李长庚陷入沉思：她真的，很有钱啊……

　　………………………………

　　萝海浣衣坊后院。

　　施寻美滋滋喝完一口“碧树青荷”，又端起一杯“思玉藕圆”，挖了一大勺。清晨素以启了冰窖，抬了两缸冰放在室内，一只孔雀精站在冰前，卖力挥动蓝色尾巴。

　　淡绿纱裙被吹得一上一下，少女纤细的小腿若隐若现。

　　“呼。”她幸福地吐了长长一口气。

　　这大概就是夏天的幸福吧，她因此最喜欢夏天。

　　一口气还没吐完，沙织快步跨进小院，低头禀告：“坊主，理政大人请您即刻前往理政院，商讨事宜。”

　　“知道了。甜水饮子发下去了吗？”

　　“按照您的吩咐，坊内上到一等主管，下到十等浣洗工，都领到了。”

　　沙织机敏麻利，长得讨喜，很有人缘；素以谨慎沉稳，最是细心；两人是萝海浣衣坊的一等主管，也是施寻的贴身侍女。

　　“沙织，可清楚理政大人要商量什么事情？”

　　沙织一边帮施寻更衣，一边回答，“具体议题尚不清楚，似乎与荒海裂隙有关，同去议事的还有四位司政、各界名流。”

　　施寻换了一件墨绿长衫，下着赭红织金马面裙，腰系双鱼玉佩。衬得整个人肤若凝脂，犹如一杆挺拔夏荷。

　　从萝海浣衣坊到理政院，需要跨过半个海市，出了二进门，远远看见理政院的悬鹿车驾已经候着了。

　　悬鹿善奔，性子却极其倨傲，即使理政大人下令，悬鹿也不轻易载人。

　　“施坊主。”驯鹿师朝施寻作揖，悬鹿微微垂首。

　　“有劳。施寻微笑点头回应，轻车熟路坐进车厢。

　　悬鹿四蹄轻轻一点，车驾平稳疾速驶向空中。纱帘翻飞间，整座海岛尽收眼底。

　　岛屿呈圆形，四周被浓重的黑色雾气包围，海岛正中矗立一座白色高塔，深海海水被汲上高塔，分出四条瀑布。

　　四条瀑布径直流向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将岛屿分成四等分，称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四司，俗称东市、西市、南市、北市。

　　四司设司政官，听从理政大人调遣。

　　一盏茶后，车驾稳稳落在白塔顶部平台。

　　平台一侧，圆形议事堂内，早已坐满了人。

　　“施坊主，姗姗来迟啊。哟，我说呢，原来乘着悬鹿车驾，那么大的阵仗，可得好好显摆。”

　　刚一进门，朱雀司司政就大声说道，所有人的目光瞬间移到施寻身上。

　　朱雀司政是神兽朱雀后代，奈何传到他这一代，神力所剩无几。平日里他鸡头人身，脾气火爆，见谁都要啐两口，除了白虎司政，几乎没人与他交好。

　　施寻面不改色，环顾四周：主座空着，青龙、玄武二位司政还没有来，只有白虎、朱雀司政和几位富商在场。

　　“二位大人好。”

　　施寻落落大方行礼，找到自己的位子落座。

　　这并不奇怪，朱雀司政向来对自己不满，今天趁着理政大人不在，可得好好给她个下马威。

　　其实她也理解，朱雀司政今天发牢骚，并非是对理政大人让施寻坐悬鹿车驾的举动不满，而是悬鹿从不肯载他。

　　之前他死要面子强行在白塔平台爬上车驾，活生生被甩了一个时辰，最后被甩到白塔下。

　　即使朱雀善飞，还是撞得鼻青脸肿，好在性命却无大碍。

　　只是他从此对被悬鹿所载的人都多看两眼，轻则酸言酸语，重则直接找茬动手。

　　施寻是人类魂魄，又是个女人，自然成了朱雀司政的第一个集火口。好在理政大人偏爱，朱雀不敢做什么。

　　不一会儿，除理政大人和青龙司政外，人员到齐。

　　等待室大门打开，一个瘦削颀长的男人缓缓走出，众人纷纷起立迎接。

　　是理政大人。

　　“理政大人，好久不见。”

　　“理政大人，您身子好些了吗？”

　　理政大人约摸三十出头，实际年龄却近千岁，在海市最为德高望重，四位司政极其尊重他。可惜三十年前斗死猫妖伤了根本，因此常年体弱。

　　“我很好，大家最近都好吗？”理政大人虽身居高位，言语却极其亲和，且记得每一个人的小事。

　　他一一向大家问好。

　　“施寻，海市暑热难当，你身为人魂，最近睡得可还好。”

　　柔和好听的声线让施寻不禁脸红，垂首道，“多谢理政大人，一切安好。”

　　“那就好。今日集会，是为荒海裂隙增多一事。青龙已经带人潜入深海探查，从前期传来的情报看，不容乐观。”

　　荒海异变之事施寻也听说了，还以为是以讹传讹，不想已经到了青龙司政亲自探查的地步。

　　青龙司正是萝海浣衣坊地界所在，青龙司政的实力位列四司政第一。

　　理政大人传达分析荒海裂隙布局，正想询问各司意见，一只红色蜂妖落在他的掌心。

　　红色蜂妖，十万火急件。所有人都紧着一口气，竖起了耳朵。

　　果然，理政大人看完情报后，双眼罕见地空洞了两秒。脸色平复后，他一如往常，平静温和地开口：

　　“我觉得各位司政有知情权，就在刚刚，进入荒海的青龙司政和我们失去联系了。”

　　……………………………………

　　荒海边缘，身着粉蓝唐褙子的少女，蹲在路边仔细研究颈上的水晶石榴。

　　自从带上它，就能将之前看到的食材中的光抽出来，捏成光球。

　　发现这个诀窍后，她无师自通熟悉并开发了灵气抽取、灵气抽回和灵气转换。灵活运用三种技术，便能精准控制菜肴中的灵气，确保美味的同时，还能精准控制成本。

　　李长庚说，这是她的天赋，光球就是人们常说的“灵气”。

　　方谣触类旁通，用体内龙血做实验，顺利抽出十几团紫色灵气光球，断绝李长庚和自己的心理感应。

　　施寻喝的祛梦凉茶，也是同样道理。

　　噩梦缠身，本就是体内魂气不纯所致，在凉茶中加入丹砂、浮小麦、炙甘草等镇心定惊的药材，勉强能保施寻的魂魄镇定一段时间了。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今日出门，正是寻找灵气药引。

　　方谣调动体内灵气，取出一只莹绿光球。这是昨日施寻熟睡，她趁机抽出的。

　　“奇怪，这里本来有一点红光吗？”

　　光球表面莹绿，内里却泛着滚滚黑墨，不知为何，今日黑墨格外浓重，正中闪着点点红光，犹如一团黑色巨兽困在其中，伺机而出。

　　随着身体转动，红点跳动频率越来越快。

　　“雪丸，咱们来对地方了。”

　　“吱吱--”

　　金色的小鸟从发间飞出，围着方谣转圈圈，扑棱扑棱落在肩头。一人一鸟跟随光球指引，来到一处牙集。

　　牙集，就是人间买卖人口的市集，海市妖精鬼怪云集，这里售卖的牙口也多是各类精怪，其中以石妖、树精、鲛人居多。

　　方谣在集内穿梭，腥臭气息让嗅觉异常灵敏的她有些头晕。皱着眉头走了半炷香的时间，光球发出“哔——”的长鸣。

　　缺了一只耳朵的黄鼠狼精，鼠嘴咧成半月形，露出一排大黄牙，指着门口两个半～裸男人：“刚捞上来的成年男子魂魄，热乎着呢。”

　　方谣用光球一试，果然这两人都与施寻的光球产生了感应。

　　左边那个细眉长目，靠近光球，浓墨便会加深；右边那个一脸坚毅，靠近光球便会红光涌动。

　　黄右右见方谣停了脚，眼珠子一转，一边搓手一边看她脸色：“小娘子，您想买来做什么？还是随便看看。”

　　“啪啪”两声，黄右右在右边男子胸膛猛拍两下，“您听听这声儿，实心的，壮得跟头牛似的，居家干活必备。”

　　拍完右边，又捏左边男人的下巴，迫使他挤出一个笑脸，压低声音道：“至于这个嘛，”他歪着眼笑，“您当个炉鼎，那是再好不过了。”

　　然而，不管黄右右怎么卖弄自夸，方谣脸上始终淡淡的，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

　　黄鼠狼精急得心里发毛，正想速战速决，忽听少女开口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黄右右还没来得及阻止，两个人魂齐刷刷回答：

　　“林立峰。”

　　“凌子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