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素斋馆》蝉羽月

4、太阳汁四色烧麦

　　方谣在长乐街支起摊位的时候，已经快到未时了。

　　她是个老实本分的小商贩，先到街道司登了记、备了案，才找了一个相对繁华点的摊位支起了炉子。

　　上午的面团和蔬菜还有许多，她打算做成四色烧麦，再用上午做贡品剩下的材料做些鲜花馒头，应景售卖。

　　长乐街上人满为患，虽说日头不大，可走得久了不免有些口渴，方谣打算再做些果茶。

　　四色烧麦做法很简单，将蒸好的糯米锤捣备用。锅烧热油，依次放入四色蔬菜翻炒，断生后盛出三分之一备用。往剩余的蔬菜内加入糯米饭，适当调味后出锅放凉。

　　制作一些稍大的饺子皮，在中间放入馅料，用虎口稍稍合拢，把上面的饺子皮捏出四个菱形小格，在格子内整齐地码好四色蔬菜，上锅蒸。

　　鲜花馒头看着新鲜，其实就是用紫薯、南瓜、红曲粉和菠菜等糅合面粉，做出紫色、黄色、红色、绿色四种不同的底色，再手工造型出各色花卉即可，想到这里的人爱吃甜，她还专门做了一半糖馅的。

　　果茶做的是应季的青苹果绿茶和白桃乌龙茶，拿些水果打底，再泡上玫瑰花、茶叶便成了。

　　方谣在每道菜里都加了太阳汁，这些小食看上去都金光闪闪的，很是惹眼。

　　摆摊没有小桌子小板凳，方谣把烧麦和馒头都做得小而精致，放在小纸盒内刚好四个，也可自由组合。

　　“给我来一份鲜花馒头吧，我回去带给幺儿吃。”隔壁摊位的于二娘闻着香气扑鼻的馒头，便想买些带回给孩子吃。

　　“阿姐，您要哪几种造型，自己挑。”

　　“就来两个桃花、两个玉兰吧。”

　　于二娘买了馒头，就和方谣攀谈起来。“妹妹手巧，做出来的馒头这般精巧，倒像是大户人家桌上才有的吃食。”

　　“过奖了，不过是捯饬些小东西，图个新鲜罢了。”

　　“我妹妹在东昌府尹做绣娘，偶尔也带回一些府里的糕点吃食，要我说啊，模样和味道也不一定比你这个好呢。”于二娘看着怀里精巧的鲜花馒头，桃花娇俏，花蕊活灵活现，玉兰雅致，只是不知道怎样调出来的颜色。

　　“姐姐说笑了。”方瑶见鲜花馒头的卖相吸引了注意，继续推销道，“阿姐，送您一个四色烧麦，在这摆摊估计都饿了。”

　　透明的烧麦皮内四色鲜艳，于二娘接了一份在街边吃了。一口下去，香气便溢了出来。

　　浓郁的香气和活灵活现的吃播瞬间吸引了周围人群的注意。

　　“这是什么？”街上有人问道。

　　“烧麦，我家新品。”

　　那人买了一份走着吃了，不一会儿就有许多人慕名而来，说是在街上见人吃了，怪香的。还有人说，吃完烧麦，冬天的冻疮居然奇迹般好了。

　　于是大家慕名都想看看这是什么神仙烧麦，一刻钟过去，连带着鲜花馒头也卖出去不少。

　　年纪大一些的买烧麦居多，年轻轻的尤其是小孩和少女绝对是购买鲜花馒头和果茶的主力军。

　　又过了一个时辰，人流渐渐少了，方谣数了数进账，已经有一百八十多文了，今天的额外目标是能完成的。

　　趁着这会子没人，她便封了半边火，听旁人闲聊。

　　“今年庙会好生热闹，街中心有老虎跳火圈，听说人挤人呢。”卖年画的大哥兴高采烈地说道。

　　“我听说了，那老虎的眼睛有我的拳头那么大，想当年啊，武松三巡过岗打死那大老虎，啧啧啧……”捏泥人的老爷子打开了话匣子便滔滔不绝。

　　李长庚乖巧地在一旁站着，方谣看他不过十六七岁，脸上还有未消的稚气，加之生得这样好看，不免有些疼爱。

　　再瞧瞧自己这当老板的，心安理得坐在于二娘给的小马扎上，她不免觉得不太像话。

　　“长庚，你也去逛逛，看看大老虎。”方谣掏出一小把钱。

　　似乎是被方谣的大方惊到了，李长庚看了看钱，没有接。

　　想到自己没给他买的红桑果，方谣心虚地又掏出一把钱。“再买点好吃的。”

　　李长庚看了看钱，又看了看方谣，还是没有接。

　　“再给你一点，遇到好玩的也可以买。”方谣有些心疼，给钱的手有些颤抖。

　　李长庚面无表情地接了，一路小跑走了。

　　“……”方谣感觉自己被这小子欺骗了，而且她有证据！周围的人都是证人！

　　没过多久，李长庚就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乌泱泱一群妙龄少女。

　　他把买来的东西往方谣怀里一放。方谣还没来得及打开，就听见一声声“给我一份鲜花馒头。”“我要两份。”“我要一份四色烧麦。”

　　方谣被突如其来的客人弄懵了，李长庚看她一眼，她很快明白过来，这是自己的“招财猫”给自己招财来了。

　　只见方谣手掌翻飞，麻利地装盒、打包、收钱。小姑娘们拿了馒头并不走，扭扭捏捏地红着脸。终于有个胆子大的开口道：“小郎君，你不是说买了你家的吃食，就可以得一幅笔墨吗？”

　　李长庚微微颔首，从腰间掏出一只毛笔，在纸盒空白处写道：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笔墨正中寓欹，劲骨丰肌，恰如眼前这俊朗少年。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少女羞赧地接着下半句，却见那桃花薄面的少年郎住了笔，将纸盒恭恭敬敬递回来，漠然道，“姑娘慢走，下一位。”

　　少女有些失望，后面的姑娘却一股脑儿挤了上来，加之春风骤起，一时间香粉扑面，方谣迷了眼，发丝纷飞间只见那十六七岁的少年，虽长袖翩然，仍岿然不动，笔墨倾泻。

　　“我的是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你的是什么？”一位身形俏丽的黄衫女郎向同伴问到。

　　“我看看，春分雨脚落声微，柳岸斜风带客归。”同伴看上去年纪小些。

　　“你看，我和你换换怎么样？我家小姐……”晴雪还未说完，冰巧便说：“我说呢，明明才午食不久，却大老远拉着我来买鲜花馒头，我看不是你想吃馒头，是你家小姐想吃吧。”

　　晴雪听她打趣自家小姐，吵着就要去撕她的嘴，两个人打打闹闹，很快就回到了自家轿撵前。

　　轿中人闻得远处熟悉的声音，悄悄掀起轿帘一角，一只纤纤玉手上涂着时下最新潮的丹蔻。一双眼睛瞥了一眼晴雪，又放下帘子。

　　“小姐。”晴雪快步走到轿前，立在帘外。

　　门帘掀起，一张薄薄的小脸显现出来，朱唇粉面，皓齿明眸，一双杏眼极温柔，脉脉含情。沈雨薇悄声道：“可买回来了？”

　　“是呢，小姐您看。”晴雪递上纸盒，朝沈雨薇递了个眼色，手指在那句“春分雨脚落声微”上点了点。

　　雨微，雨薇。可不正是自己的名字？

　　轿上的人看见，登时满面绯红，低低说了句“死丫头”，但又很快按捺下来，恢复了神色，娇声道：“出来玩了些时辰，爹爹可能已经着急了，快回家吧。”

　　长乐街一角的摊位上。

　　方谣忙着和面做馒头，李长庚正低头在纸盒上写字，西斜的日头打在他的额前，一对星眸闪着日光点点。这二位浑然不知，李长庚已经撩动了某位官家小姐的心弦。

　　日头已然西下，人也渐渐散去，方谣疲乏得很，便准备收摊回家。在把炉灶、笼屉、菜板都收拾妥当后，李长庚把一个包袱摆在方瑶面前，然后自觉地拉起推车。

　　方瑶拿起一看，正是自己下午没来得及打开的那个包袱。她把包袱抱在怀里，跟在推车后慢悠悠地走着。

　　日头很斜，拉车的人似是不走寻常路，顺着青石板路七拐八拐，竟到了一处开阔的临水街道。

　　河边一片绮丽风光。

　　金乌西沉，微风阵阵。烟柳临风，俪兰照水，素馨摇曳，粉墙黛瓦压不住院内的姹紫嫣红，桃花开满了墙头，街角不知谁家的腊梅还没开败，散发淡淡的幽香。

　　两个人的影子被残阳拉扯得细长，方谣难得和李长庚一样沉默。

　　有些疲累，还有些虚空。

　　胸口还有一点点温热，是李长庚给自己的小包裹，她停下脚步拆开一看，原来是一个鲜花馒头纸盒，里面是两个鲜花馒头，一朵桃花，一朵山茶。馒头周围，满满当当铺了一层红桑果。

　　原来他趁自己没看见的时候做了这些。

　　“谢谢。”方瑶追上去，冲李长庚粲然一笑。李长庚停下脚步，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淡淡吐出两个字：“看字。”

　　方瑶合上纸盒，只见纸盒空白处写了两行小楷：“细捻轻扰，醉脸春融，斜照江天一抹红。”

　　“这是……红桑果？”方瑶自觉这样的诗句和红桑果有些不搭。

　　李长庚目光下移，从那双圆圆的杏眼挪到饱满的苹果肌，然后目不斜视推起小推车跨着大步走了。

　　方瑶刚刚产生的一丝好感荡然无存，她冲着余晖里的那个身影大喊：“李！长！庚！”

　　只是那人毫无减速之意，方瑶感觉自己的两坨高原红更扎眼了。

　　是夜，月华如洗。

　　见李长庚洗漱完径直在外间上了床躺着，方瑶便在内间点了灯，慢悠悠的数钱。

　　午食加上下午摆摊，一共赚了三百二十一文。系统奖励了2个桃花碎片，加上朝食的，一共3颗。

　　算上朝食赚的一百三十七文、二两小费和眼泪结晶，今天可以算得上开门红。

　　她小心翼翼从荷包里掏出眼泪结晶，淡蓝色的晶体在灯光的照耀下，反射出金色的光芒，像极了一张张回家的黄金车票。

　　可是，这个怎么用？兑换物品，还是直接吃掉？

　　方瑶想问系统，但是系统只会发布任务，并不理她。

　　偷偷尝一个应该没问题吧，大不了被咸到，或者浪费一颗。

　　她拿起一颗眼泪，正想用舌头舔一舔，忽听外间传来一声：“别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