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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廿六、道遇晋狂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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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阔的官道上,一辆华美舒适的马车正在行驶。
金九龄是一个很奢侈懂得享受的人,他所乘坐的马车,也一定是最精致豪华的马车。
花满楼坐在金九龄旁边,恬然微笑。
七月的天气已经很热,好在官道两旁树木葱茸,浓荫不少,还不至被烈阳灼晒。
车外夏蝉长鸣,偶有车马人声,官道上行人不算很多,也不算很少。
“现在陆小凤应该已经见到薛老夫人了吧。”花满楼估算了一下时间,推测道。
陆小凤和花满楼、金九龄兵分两路,陆小凤带着绣花大盗留下的黑牡丹去请教神针薛家的薛老夫人,花满楼和金九龄则去拜访江重威。
金九龄笑道:“见没见到薛老夫人不好说,不过神针薛家嫡传的孙女,他是一定见着了的。”
花满楼微笑着赞同,“薛冰姑娘许久不见陆小凤,与他戏耍玩笑,故意刁难一番,也很可能。”
金九龄道:“陆小凤的艳福倒真是不浅。江湖上一共有四条母老虎,听说薛冰是里面最漂亮的一条。”
花满楼笑道:“金兄亦是风流潇洒之人,难道还羡慕于他不成?”
“羡慕不敢,同情倒有之,”金九龄摇首道:“最漂亮的母老虎也是最厉害的,陆小凤此刻只怕已经被咬了好几口了。”
花满楼道:“他被女人咬过的次数确实不少。”
金九龄道:“不过这次他就算再被多咬几口也值得了。世上再没有能,能比薛老夫人在刺绣上懂得更多,她一定能在绣花盗的绣帕上,发现我们看不出来的线索。”
花满楼叹了口气道:“但愿我们也能从江重威他们那里,再发现更多线索。”
过了片刻又道:“江重威的住所,你想必已经查清楚了吧。”
“这是自然,我目前担任南王府总管一职,恐怕没有几个人比我更清楚他目前的情况了。”金九龄道:“江重威自从离开南王府以后,便一直在五羊城外的笔霞庵里静养。”
“笔霞庵?”花满楼疑惑道:“他住在这个地方,会不会,不大方便?”
笔霞庵是一座道庵,里面住的只有道姑,一个大男人住在那里,终究是有些说不通的。
金九龄笑道:“这个不必担心,他住在那里不禁不会不方便,反而非常适合静养。”
花满楼道:“这中间,必然是有缘故了。”
金九龄道:“缘故的确有。那笔霞庵的主人名叫江青霞,是江重威的小妹。”
花满楼恍然,点头微笑道:“原来如此,有家人照料陪伴,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金九龄忽然叹了一声,道:“其实这江青霞虽然是他小妹,却不是他的家人。”
“不是家人?”花满楼转念道:“莫非是结义金兰的义妹?”
“也可以这么说。”金九龄道:“江青霞原本不姓江,是和江重威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只是,不知为何原因,后来却出了家,没有嫁给江重威。两人转而兄妹相称。”
花满楼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如果一般人听到金九龄的话,一定会很好奇,甚至猜测这其间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内幕。
夫妻反目便成仇,哪里还有几个能真真正正做朋友的?这对曾经的未婚夫妻,不但没有反目,反而融洽地以兄妹相称,是为了掩饰什么?还是要谋划什么?
但花满楼却不会有这样的好奇,更不会往这方面猜测。
不是因为他不知道那些反目成仇的例子,也不是因为他不知道那些阴谋与黑暗,只因他总是坚信,人性中光明与美好的一面。
其实这世间,哪有什么绝对的善良与邪恶,又哪里有绝对的黑暗与光明。就像天地间,白昼与黑夜交替,黎明与黄昏同存。
只是有的人,选择了黑暗,有的人选择了光明。
两人正说话间,金九龄忽然侧身,透过车窗上的碧纱凝目看向车外。
花满楼轻声道:“怎么了?”
金九龄笑了笑,眼睛发亮,饶有兴味地摸着下巴道:“我好像闻到了贼的味道。”
道路上并不见什么贼,只有三拨人。
一个车队,车辆并不豪华,却宽大严整;马匹也算不上名贵,却匹匹膘肥体壮;赶车的车夫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却是清一色的青衣汉子。整个队伍都非常整肃。
一个是骑着白马的年轻贵公子,那匹马通体银白,显然是大宛名驹,马上的公子更是潇洒不凡,一身富家公子装扮,手里摇一柄镶金嵌玉的象牙镂雕折扇,马背上随意驮着不多的行李。
一个是一普通的农民汉子,一身黄扑扑的旧麻布短衫,脸色土黄,显然是长久跟泥土打交道的老实农民,背上背着粗布褡裢,有些气喘,看起来已经赶了不短时间的路。
那车队正从对面过来,贵公子和农人正和花满楼他们一个方向。不过,农人最先走在前面,金九龄和花满楼的车从后面过来,贵公子的快马又超过花满楼他们的马车,又走在了农人的前面。
看到对面的车队,贵公子忽然咦了一声,勒马扬声道:“前面的朋友,可是云起山庄的车驾?”
那车队闻言也停了车,当先一人道:“正是。不知这位公子大名?有何指教?”
贵公子一笑,展开折扇轻挥道:“某家姓凤,是你们庄主的朋友。随云兄可在此?”
那人一礼道:“原来是公子的朋友,小人见过凤公子。我家公子此刻并不在车中。”
“哎呀呀,这可真是可惜!”凤公子一合折扇,已扇击掌心,惋惜叹道:“凤某与随云兄多日不见,煞是想念得紧。唉,罢罢罢,五湖四海,畅游自在,聚散离合,皆是一个缘字,凤某何必强求?”自叹一番,也不理那车夫,就要打马离去。
就在这说话之间,方才那农人已经慢慢走了过去,走在了这位凤公子前面。
“这位凤兄留步!你有东西掉了。”话音方起,一个人影已从车中窜出,凌空一个翻身,霎时已掠出四五丈。
前方那农人头也不回,忽然轻飘飘地飞了起来,脚尖一点,亦向前奔出数丈。
二人身法皆迅妙无比,飘然起落间,竟已追得不见人影。
“好轻功!”凤公子满脸赞叹之意,“我认识的人中,能达到如此轻功的人,不超过五个。”
“却不知是哪五个?”花满楼打开车帘走了出来。
凤公子摆手道:“凤某认识的人,多为飘摇世外之辈,少有涉及武林江湖,便是说了,兄台也未必识得。”
这话若是别人听了,不免心有恼意,花满楼却丝毫不以为意,点头道:“江湖之外,确实有不少隐世高人。”
凤公子又道:“这云起山庄的庄主可算其中一个。这个人,想必江湖上认识的还会多些。”
花满楼含笑道:“阁下说的是原随云。”
“正是正是!”凤公子大叹道:“只可惜随云兄虽然轻功卓越,尽得‘血影人’轻功精髓,却不愿与我一同登天山,过雪峰,览尽天下之巅的美景!可惜,可惜啊!”
凤公子哀叹良久,花满楼眉角微僵,一时也不知该做何回答,只觉哭笑不得。
不多时,那农人就和金九龄一起回来了。那农人边走边叫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已经退出六扇门了么?还多管什么闲事!”
“司空摘星。”花满楼温润含笑。
“花满楼!”司空摘星一惊一喜,转了方向,一头扑向花满楼,扯着他胳膊理直气壮叫道:“我们可是朋友,你不能坐视朋友被人抓进大牢去!”
花满楼含笑道:“这是自然。”
司空摘星松了口气,拍着花满楼肩膀道:“好兄弟,待会他要是再抓我,你就拦着他,只要半盏茶的功夫就够了,我一定能跑得让他追便天涯海角也追不上。”司空摘星说这句话时,虽然是凑着花满楼说的,声音却不小。他根本不担心会被金九龄听到,如果花满楼肯帮忙的话,要拦住金九龄一时片刻绝对不成问题。
花满楼悠然道:“不必如此。”
司空摘星道:“什么不必如此?”
花满楼微笑道:“你只要把方才拿的东西还给那位公子,自然不必再逃。我保证金捕头不会动你一个手指,更不会去抓你。”
司空摘星怪叫道:“好你个花满楼,跟捕快待了两天,说话也要变捕快了!”
花满楼叹道:“若真是如此,实在是可惜。”
司空摘星本不想理,可又实在好奇花满楼忽然说的‘可惜’是什么意思,咬牙道:“什么可惜?”
花满楼道:“我知司空兄不喜与捕快打交道,若是我变捕快了,你以后岂不是再不肯去我那百花楼里喝酒?百花楼里若少了你这样的朋友,如何不可惜?”
司空摘星哼哼笑两声,道:“就凭你这声朋友,我也不能不卖金大铺头的面子啊。”话虽如此说,其实他是更怕金九龄一点还比较符合事实,这里花满楼给他铺了台阶,他就顺坡下。
说着,单手一恍,如同变戏法一般,手中已经多了一个二尺多长的木匣子。谁也没能看出来他这木匣是从哪里掏出来的,就连惯常于破案抓贼的金九龄,也没能看出来。
若单从这一点上来看,就是金九龄,也不得不佩服。
那凤公子见到有人盗取他东西,此刻非但不生气,反而抚掌赞道:“妙哉妙哉!能在凤某身上偷到东西的,你是第二个。若非匣中之物并不适合你,我一定送给你。”
“第二个?”司空摘星瞪起眼睛,气鼓鼓道:“难道还有第一个?”
“自然有的。”凤公子收了木匣,随手丢入马背的包裹中,神色渺远,似赞似叹似惜似惋。
司空摘星冷哼一声,目光锐利,“是谁?!老子定要和他比一比,决出高下不可。我若是输了,就当着武林豪杰的面给他磕头认输,叫他一百声贼祖宗,把‘偷王之王’的名号让给他。”
“唉,不可说,不可说。”凤公子悲叹,举手投足间的模样,却是做的潇洒得让人只想扁他,长眉一锁,高歌道:“知音难觅,谁能解吾意?旧山松竹老,故人昔已去,泠泠七弦调,弦断有谁续……”
他在唱出第一句的时候,已经一夹马腹,纵马奔了出去,此刻歌声已经随着一人一骑去得远了,潇然不知所踪。
司空摘星听得目瞪口呆,咬牙切齿,奈何金九龄在一旁拦住,他也没法去追。
此时车队也已经走开了,司空摘星愤愤哼金九龄一声,问花满楼道:“你怎么和金九龄在一起?陆小鸡呢?该不会是陆小鸡又惹了麻烦,这回被金大捕头惦记上了吧。”
在司空摘星印象中,花满楼很少出门,而且每次出远门几乎都和陆小凤有关?
花满楼听着车队远去的声音,笑了一笑。见司空摘星问起,便把绣花大盗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番。
“这么说来,那小鸡是去找薛冰了。”司空摘星摆了摆手道,“我正要找陆小鸡,先走一步!”说着一溜烟便窜了个没影。
花满楼摇头轻笑道:“难为他方才肯乖乖跟你回来。”
金九龄道:“你莫要小瞧与我,我好歹也是六扇门三百年来公认的第一高手。”
花满楼道:“我自是不敢小瞧金捕头的。司空摘星平日里,也最怕捕头。”
金九龄叹了口气,笑道:“司空摘星也的确不凡,一个贼能做到他的份上,就是我这个当捕快的,也佩服三分。”
花满楼道:“不论是什么事,能做到极致,都是令人佩服的。”
金九龄笑了笑,点点头。又看一下天色,“不早了,我们也早点赶路。从这里到笔霞庵,估计还得不到两日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