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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

  •   兜兜转转又一圈,红线穿河而过。

      盛栀夏发了一路的呆,总是想起那个人。
      瞬时记忆像一层轻薄海浪,带点若有似无的温热,缓缓淌过心间。

      最后回过神,差点错过站点提示音。

      到站下车,盛栀夏一路徒步,去往那片淡水池区。
      黄昏将至,到达时天边已经有渐浓的橘紫调。
      这里算是一个自然公园,附近居民时常来这里散步遛狗。

      暮色未沉,她想等的晚霞只在云间浮了一层橘雾,无法印入取景框。
      于是她背靠一棵大树,先在树荫下刷刷手机,消磨时间。

      国内友人又发来消息,分享一些喜怒哀乐。
      有些事情都过去好几个月了,对方还是会感慨又抱怨,比如“从没想过周姓天王会结婚”。

      盛栀夏不追星,不能体会对方的心情,只能安慰一句:[时间久了就习惯了]

      然而道理多说无益,有些坎就是摆在那里,“跨越”貌似成了无用选项。
      对方回复:[唉,时间不是万能的,你要是真心喜欢一个人,你可能一辈子都不会习惯]

      一辈子未免太长,盛栀夏想象不出那种感觉。
      至于要有多喜欢才称得上真心,她现在也不能明白。

      好友絮絮叨叨半天,开始自我安慰:[好吧,等他成邋遢老头我应该就能习惯了]

      盛栀夏无言以对:[你还挺能折磨自己]

      那边回复:[别说我了,你到底想好没?你叔让你走金融的路子,你怎么净拍照了,天天看你往图库里传新作品,大学还没申请啊?]

      对方说的图库是全球最大的签约图片社,总部设在北美,国内也有分社。
      盛栀夏一直想申请成为主站的签约摄影师,但功夫下了,时间也花了,至今没有收到邮件通知。
      或许她还有半年时间才满十八,年龄门槛还没跨过去,执着也没用。

      目前的日常就是多拍点图,上传主站展示一些商稿,直接赚第三方的线上版权费。
      虽然比不上站内的签约摄影师,但目前赚到的钱已经足够开销。

      关于金融,目前志不在此,她还是那句话:[着什么急]

      [你这哪儿是不着急啊,你就是想跟家里人对着干。]
      [我记得你不是只讨厌你爷爷吗?你叔对你挺好的,不还给你买相机了嘛,你怎么还跟他对着来?]

      盛栀夏太阳穴疼。
      相机明明是她自己买的,前天刚还完分期,跟家里人没有半毛钱关系。

      说曹操曹操到,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打进来。
      她慢悠悠接通:“叔。”

      ——“大学不打算读了?申请材料还没准备好?”

      盛栀夏算了算时差,简直佩服:“您早上六点给我打电话就为了问这个?”
      对方不耐烦:“我这是好心提醒你。”
      她冷声:“谢谢您的好心,您就当我过一个间隔年吧。”

      “你——”盛祥皓似乎拿她没辙,鼻腔闷出一口气,粗声问她,“你那边是不是发生枪击案了?”
      她纠正:“在芝加哥。”
      而且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这份关心未免来得太迟。

      “哦,我给记岔了,还以为是你那儿。”盛祥皓又啰嗦几句,叮嘱她,“但你也要小心,没事别往外跑。”

      “知道了。”当然是有事才往外跑。

      “知道就好。爷爷生日你没忘吧?既然你没什么事情要忙,到时候记得提前回家,问候他一声,啊?”

      “尽量。”

      “什么尽量?惯的你这副毛病。我再跟你强调一遍,在哪儿都给我规矩点,不许学坏,那边什么自由啊开放啊,都是幌子,女孩子最重要的就是自爱,你就应该......”
      ...
      “知不知道?说这么多你听进去没?”
      “怎么不说话了?长辈说话要第一时间回应,规矩都被你吃了?”

      盛栀夏把听筒越拿越远,直到那边没怎么出声了她才回应:“嗯,知道了。”
      说完挂了电话,连呼吸都烦躁。

      听说她叔叔十几岁的时候想当飞行员,浑身上下都是叛逆的劲儿。
      但自从他的大哥,也就是盛栀夏的父亲去世之后,他就被老爷子用不合适的路数,培养成了现在这副惹人厌的模样。
      不止是盛祥皓,总之盛家上下所有人都让她厌烦,似乎早晚会相互决裂。

      微风顺着湖面吹来,额边碎发轻轻扬起。
      她抬头,晚霞已经晕染开。
      云彩沐着光,聚成炽烈蝶翼悬于半空,风一吹轻轻翕动,但再也飞不远,只能在不久之后被薄暮融化。

      幸好没有错过。
      盛栀夏立刻找好角度,将这一刻抓进取景框。
      云舒霞卷,浓烈又飘渺,她想到即将碎裂的梦境,与并不清晰的未来。

      沉浸时身后一阵动静,沙沙哒哒的,像小狗爪子踩过草坪。
      回头一看,是只伯恩山。
      估计是成年犬,体型很夸张,尾巴甩两下能把野花拍折。

      视线上移,一个看着像混血的卷毛男生牵着它小跑而来,笑容开朗:“你好!可以帮我们拍一张照片吗?”
      盛栀夏笑了下:“当然。”

      “谢谢!”卷毛男生把黑色挎包脱下来放在草地上。
      原本以为只有一人一狗,没想到卷毛男生又回头,朝不远处喊了一声:“Lyle!”

      盛栀夏正在调整参数,下意识循声看去。

      只见那人一边走着一边低头按手机,衬衫衣袖挽至小臂,另一手抄着兜慢条斯理走过来。

      下一秒,她的裙兜传出手机震感。

      几米远的距离,对方抬起眼眸,二人的视线穿过温热空气撞到一起。
      她怀疑自己看错。
      男人将她望着,与她对视时眼底冷意融了几分,泛上一层疏浅的温和。

      的确是他,这是第二面了。
      想起方才那一眼被霞光晃了一瞬,恍若幻觉,她仿佛看见落满雪的远山,空旷清冽,与初夏时节格格不入。

      盛栀夏默然拿着相机,迟疑地散了思绪,收回目光继续调参数。
      余光里,对方将手机从耳边拿下来,漫不经心点了一下。
      兜里的震感也跟着断了。

      伯恩山蹲在她脚边吐舌哈气,抬头看看她,又看看走来的人,尾巴摇了摇。
      卷毛男生什么也没注意到,只是催对方快一些,说准备拍照了。

      盛栀夏调好参数时,那人已经走到眼前,但什么也没说,而是半蹲下来,在卷毛放下的黑色挎包里找着什么。
      最后,他掏出一顶......
      金色小皇冠。

      是的,盛栀夏又看了一眼,的确是小皇冠。

      “Cookie——”他轻声一唤,伯恩山站起来乖乖走向他。
      他摸摸伯恩山毛茸茸的脑袋,平静自然地给它戴上小皇冠,笑意浅淡。

      盛栀夏静静看着,满眼都是他温柔的模样。

      卷毛男生似乎以为她对小皇冠不解,特意补充:“今天是它的生日。”
      她慢半拍,随意回应一声。

      接着她找好位置专心拍照,拍完几张合影之后,又给过生日的小狗单独拍了一张。
      卷毛说要给她酬金,但她拒绝了,只留了对方一个邮箱地址,到时候照片处理完可以发过去。

      二人又聊了会儿,盛栀夏下意识往另一个方向看一眼,男人正半蹲着给伯恩山调整项圈。

      伯恩山很开心的样子,项圈调完之后原地转了两圈,晃着尾巴看向盛栀夏。

      一人一狗对视几秒,伯恩山忽然跑向她,两只前爪抬起来往她身上扑。
      她眼睛登时睁大,这狗——
      实在太重了!
      她往后连连退步想要站稳,没想到草地还能打滑,整个人猝不及防向后倒,甚至不小心扭到脚踝。

      幸好草是软的,后背砸下来也没有多疼。
      就是脑袋有点晕乎。

      大狗的气息在她鼻尖萦绕,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一直蹭她下巴。
      它好像很喜欢她,但她招架不住。

      卷毛男生一时无措,而盛栀夏倒在草地上进退两难,眼前半黑半明,伸手一摸只有软乎乎的狗毛。
      面对小动物的热情,她一向没辙。
      直到三秒之后触感消失,伯恩山被一阵强势力道拎走。

      盛栀夏迷糊睁眼,夕阳光线在眼前来回晃动,像光斑融成的薄雾。
      模糊的视线里,她看见扯绳的人是他。
      一双经得起目光描摹的手,用力时手背筋骨尽显,寸寸分明,让她想起初见时他眼中的沉稳与理性。

      盛栀夏收回目光,轻轻喘口气,望向橘色天空。

      ——“带它到别的地方,跑累为止。”
      ——“好!”

      卷毛男生拉走蹦蹦跳跳的伯恩山,还不忘跟她道个歉。
      她朝半空简单挥了挥手,示意没关系。

      踏过草地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这一隅又只剩下两个人。

      大西洋沿岸,初夏的风还是凉丝丝的,沿着发梢绕过指间。
      她又闻到木调香,混在微涩的青草气息里,像下过一场雪,雪后天晴。

      “你的名字——”二人几乎同时开口。

      静默两秒,他沉声说:“陆哲淮。”

      陆哲淮。
      她在心里默念一遍,有来有往:“盛栀夏,木字旁的栀。”

      人们初遇时最先交换姓名,像一个起点,刻在漫长无尽的时间里。

      盛栀夏一手搭在额上,马尾辫不知何时散开了,黑色长发披散在青草之上,染上夕阳余温。
      光线落在锁骨之间,游移而上,勾勒至她耳垂,照亮左耳那枚很小的银色耳钉。

      “为什么打我电话?”她看向他闲适插着裤兜的手,腕间的手表难辨损伤,“它真的坏了吗?”

      余光没怎么看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温和的声音——
      “没有,打错了。”

      “这样。”手表没事就行,否则又是一笔巨款。

      霞光渐浓,晕在她裙摆边缘。
      从她躺着的角度看过去,他的身形愈加高挺,衬衣边缘晕着一层毛茸茸的暖光,整个人像立于微风中的剪影,一层很淡的阴影落下来,罩在她眉眼之间。

      突然很想捕捉这一瞬,于是她拿起手边相机,给他拍了一张照。
      聚焦,定格。
      相机刚刚拿开,她撞进一个温沉慵懒的眼眸。

      “可以吗?”她先斩后奏,嘴角挂着清浅笑意,“不可以我就删了。”

      似乎看出她眸里的天真与肆无忌惮,陆哲淮顿了几秒,声音融在余晖里,温和从容:“既然拍了,随意留着吧,也没什么。”

      “真的吗,那我不删了。”
      盛栀夏坦然拿起相机回看成果。
      其实这个焦段不适合拍人像,但对他而言好像没有任何不利作用。至于逆光或仰拍更无多大影响,反而让氛围感更重几分。

      不知不觉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听见他问:“不打算起来?”

      盛栀夏一时回神,不再看小框里的人,而是看向现实中的他:“这片草地很干净。”

      陆哲淮接过她的目光,淡淡勾了下唇角,温柔又无奈:“是很干净,虫子也喜欢待。”
      说完垂眸将她看着,不经意间瞥到她吊带下摆露出的一小截腰,又淡淡错开视线:“有的咬人厉害,伤口能疼上好几天。”

      “......”
      盛栀夏二话不说赶紧坐起来,拍拍自己后背。
      动作间,长发如水波一般垂散在肩膀两侧。
      她微微愣住,四下看了一圈,皮筋不知掉到哪儿去了。
      算了,找也找不到,她只好用手随意梳了梳。

      陆哲淮上前半步,视线漫不经心扫过她脚踝:“扭到哪儿了?”

      盛栀夏反应一会儿,没想到对方会注意到那一瞬间发生的事。
      她右腿微曲,指了指脚踝:“这边。”

      陆哲淮半蹲下来,指腹隔着鞋帮布料轻按一下:“这儿?”

      一阵钝痛,盛栀夏倒吸一口气,忽而抬眼,二人又对视几秒。

      温融光线落在他骨节清晰的手背上,也顺着她的小腿肌肤蔓延而上。
      裙摆之下,一片蕴着暖调的白皙。

      她手指微蜷,不小心揪了一根小草。

      陆哲淮眼睫微敛,保持分寸感收回了手:“站起来试试。”

      盛栀夏看着他,开始犹豫。
      如果是熟人,她早就扒着他的胳膊挂上去了。
      但他们只是见过两面的陌生人,他没有理由扶她走一段。

      于是她打消念头,掌心撑着草地站起来。
      可还没站稳脚踝就猛地抽痛,惹得她向后踉跄。
      一阵仓促动静里,陆哲淮及时扶住她。

      她后背被他托着,二人距离半近不远。
      她不知何时抓住了他的手臂,此时不动声色地放开,眨眨眼:“那什么,你的衣角让我牵一牵?”

      陆哲淮不知在想什么,片刻,他朝她伸出另一只手。
      是戴着腕表的那只,光线落在表盘边缘,散发一丝冷感,衬着结实流畅的小臂线条。

      “你不介意吗?”她假意试探,“要不还是牵衣袖。”

      “都可以。”他说,“照你的意愿。”

      声线里漫不经心的温柔,沉沉落入她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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