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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7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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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攸宁眼睁睁看着江彦的脸色由惊愕转为阴沉,眉头紧拧,眼眸深邃得像是暗不见底的深渊。
病房之内静得只能听到程萱轻浅的呼吸声。
孟攸宁后悔他问了这个问题,把江彦拉入了无能为力的漩涡。
那种无助感他时常能感受到,每次那帮人找他催债而他卡里却连十块钱都凑不齐而那帮人又拿他母亲和妹妹来威胁他的时候。
江彦这么好的人,他不应该受这种折磨。
“嗨,我就随便一问,肯定不会发生这种事的,”孟攸宁生硬转开话题,“话说我最近是不是犯了什么邪祟,怎么总是跟医院过不去,得去庙里拜拜了。”
他自己中迷药一次,赵飞父亲出车祸一次,如果再加上他来医院看过敏症那次,今天已经是他十天之内第四次来医院了。
江彦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去哪里拜?”
“城郊兰若寺特别灵的,”孟攸宁说,“不过,可能实现的方式跟预想有些差异。”
“怎么说?”
“林沫,你还记得吧?”孟攸宁笑着说,“第一次去的时候,他刚被他们老板无情打压过,他就去寺庙许愿说‘让我比我老板更有钱!’,结果你猜怎么着?”
江彦头微微一偏,凝视着孟攸宁,唇角浮上不易察觉的笑意。
“结果,不出几天,公司倒闭了,他们老板破产了,欠他们好几个月的工资发不出来,”孟攸宁笑得不行,“所以,林沫的愿望可以说是实现了,只是实现的方式有些让人意想不到。”
江彦轻笑一声。
孟攸宁接着说:“林沫这厮他不死心啊,他说上次没表达清楚,这次一定要明确讲清楚他的诉求,于是第二次去,他的愿望直白而明确:‘我要发财,我要发财,我要发财!’结果这货出了寺庙门就被一群小孩欺负了,朝他扔东西,他随手抓了一个,居然是一张麻将牌,绿色的发财!”
孟攸宁:“哈哈哈哈哈......你能说他不灵吗?”
江彦轻哂:“那你告诉他去那里千万祈求‘告别近视眼’,因为他很可能会变成瞎子。”
孟攸宁笑得捂着肚子。
程萱睡着,两人声音都不算大,孟攸宁憋笑憋得难受。
江彦脸上挂着笑,突然问:“那你许的什么愿?”
“呃——”孟攸宁拖着声调,“可以不说吗?”
“嗯,”江彦应着,“实现了吗?”
“应该算是,”孟攸宁说,“实现了吧。”
“你们什么时候去的?”江彦问。
孟攸宁想了想,“今年6月底吧。”
江彦点点头,没有继续再问。
孟攸宁说:“不是说萱萱要在你这多待两天,要不然等她好了我们带她去兰若寺玩儿?那边是山里,空气也好。”
“嗯。”江彦低低应了一声。
“去哪儿玩儿呀。”程萱缓缓睁开眼睛,还带着惺忪的睡意,嘴唇发白,没什么血色,隐隐约约听到哥哥们说带她去玩儿,眼神中有抑制不住的兴奋。
“你醒啦?”孟攸宁看着她惨白的小脸,“饿不饿呀?”
程萱摇摇头。
孟攸宁目光落在程萱身上,柔声问:“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呀?”
程萱摇摇头。
“那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吗?”
程萱似乎是想了一下,开口时声音有些嘶哑,她说:“不记得了。”
“嗯。”孟攸宁点点头。
无论是何媛要求她不能对任何人说的,还是她自己因为受到惊吓而失去部分记忆,都不重要了。程萱好好地回来,才是最重要的。
江彦和孟攸宁把程萱带回家,程萱始终恹恹的,对任何事情都兴致缺缺,一直拿着何媛的相册看。
孟攸宁对她说两个哥哥明天带她去山上玩儿,程萱这才稍稍开心一点。
晚上到了睡觉时间,江彦让程萱睡他的房间,讲了好几个故事才把程萱哄睡着。
江彦和孟攸宁昨天晚上都基本没睡,白天又是一番折腾,现在都已经疲惫不堪。
孟攸宁住的卧室也是一张大床,睡三个成年人都没有问题,被子只有一床。
屋里的吊灯关了,只开着一侧的床头灯,灯光昏黄,衬得安静的屋内更加宁谧。
孟攸宁和江彦各自躺在床一侧,暗昧灯光中两人静静望着天花板,被子中间塌下去一个人的位置。
说起来,他们认识这么长时间,还没在一张床上睡过觉,字面意义上的也没有。
“萱萱没事吧?”孟攸宁随口一问,刚才江彦负责哄程萱睡觉。
“没什么事,”江彦嗓音低低的,“就是一直说想跟妈妈一起睡,妈妈讲的故事好听。”
孟攸宁轻声叹口气,“这不是她这个年纪该承受的。”
江彦说:“这是任何一个年纪都不该承受的。”被自己的母亲算计,被自己的母亲仇恨,没有人能承受得起。
孟攸宁偏头凝望江彦,只见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半笼在阴影里,目光幽微。
察觉到孟攸宁在看他,江彦没有动,薄唇缓缓开合,“下个月我妈过生日,我想把她接回来,一起吃个饭。”
孟攸宁回过神,“嗯?你妈妈生日吗?需要我回避吗?”
关于江蓉的病,孟攸宁多少知道一些,算起来,他和江蓉还没有真正见过面,他有些担心如果江蓉见到陌生人,会不会对她的情绪产生刺激。
“不用,”江彦说,“她不怕生,只是大部分时候不说话。”偶尔发疯,江彦没有说。
江蓉发疯的时候,基本不会伤及无辜,除了江彦,她从没有打过别人,以前在临城住在桐荫巷的时候,一个大院里住了十几个人,她没打过邻居一次。
她犯病时只打江彦。
所以,即便非常不巧江蓉过生日那天在江彦家犯病了,孟攸宁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她一直是这样吗?”孟攸宁问。
“嗯,”江彦微顿,继续道,“从我记事起,她就一直是这个样子。”
江彦对五岁之前的事情完全没有印象,他的记忆始于5岁那年。小小的年纪不仅要照顾自己,还要照顾时不时会发疯的妈妈。
妈妈发疯时,打他会毫无保留地下狠手,恨意浓得让江彦怀疑他是不是5岁之前做了什么穷凶极恶的事情。
但是她不发疯的时候,又很爱他。江彦5岁那年被毒蛇咬,江蓉见到他满身是血晕倒在路边,二话不说冲上前去,背起他连夜走了二十公里山路去看县城的医生,等她走到的时候,江彦早已经清醒了,只是后来,她再也找不到回西山村的路。
一旦看到有人欺负江彦,江蓉会不顾一切将人打走,有一次,为了给江彦买生日蛋糕,她独自一人跑到很远的地方,差点走丢,江彦找到她之后,她就一直抱着江彦哭。
“等那天你去接阿姨,我来订蛋糕还有布置场地吧,”孟攸宁说,“阿姨喜欢吃水果蛋糕还是奶油蛋糕?挂点气球会不会太幼稚了?”
“她不挑......”顿了顿,江彦说,“水果蛋糕吧,气球就不用了,又不是程萱过生日,不用布置了,就简简单单吃个饭就行。”
“嗯。”
半晌无言,孟攸宁偷瞟了江彦一眼,他薄薄的眼皮轻轻阖着,胸腔起伏和缓。
“晚安。”孟攸宁轻声说。
江彦喉结似乎动了动,孟攸宁关掉床头灯,房间内陷入黑暗。
“如果,”江彦低缓地开了口,“如果在我一无所有的时候,你被人绑架了,绑匪跟我要一千万......”
孟攸宁愕住,这是今天他在医院里问江彦的问题,他问的是,“假如在你一无所有的时候,有人绑架了你最在乎的人,绑匪跟你要一千万,你会怎么办?”,而江彦回答的是,“如果在我一无所有的时候,你被人绑架了......”
黑暗中,孟攸宁喉头哽住,泪水顿时盈满眼眶,他稍一偏头看向江彦,眼泪便从眼角倾泻而出。
“要分两种情况吧,”江彦语调平缓,没什么波澜,“如果在我遇到程萱爸爸之前,我可能一筹莫展,大概会跟绑匪说,让他们先放了你,我给他们打个欠条,我慢慢把钱还给他们,如果他们不同意,我就只能报警了,报警还有一线希望能把你救回来。”
孟攸宁说不出话,他眼睛轻闭着,努力不让呜咽从喉头逸出来。
“如果是遇到程萱爸爸之后,”江彦接着说,“那我可能会答应他的条件。”
“什么条件?”孟攸宁话语中带着浓重的鼻音以及压抑的情绪。
“给他当义子,并配合他对外宣称我是他和前妻的儿子,去M国读大学,毕业后接管程氏集团在M国的业务,必要时回国接管整个程氏集团,为他以后的孩子保全家业。作为交换条件,我会向他提前预支一千万,我想,他应该会答应的。”
“可是......可是......”孟攸宁艰难道,“可是这不就是你现在的处境吗?”
“是啊,”江彦自嘲地笑了声,“但这并不是我最初的计划啊。”
当初程谦振给他抛出了足够有诱惑力的橄榄枝,无论从财富还是地位来说,可能是江彦自己孤身奋斗二十年都得不来的。
但是江彦婉言相拒。接受这个提议,就意味着他这辈子都要跟程氏捆绑在一起了,他并不想牺牲自由换取那些世俗之物。
他只想和孟攸宁一起学习,一起高考,考去同一个城市,开创独属于他们两个的未来。
可是,孟攸宁不要他,推开他,嘲讽他是穷鬼,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他不认为自己低人一等,除了,他很穷。
刚被孟攸宁甩的时候,江彦痛不欲生,他本来就一直身如飘萍,遇到孟攸宁后,把孟攸宁当成他人生的方向。
失恋让他的人生再次迷航,他开始反反复复思考,如果他的经济状况不是像现在这样一贫如洗,那事情会不会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模样了。
江彦拨通了程谦振的电话,他说:我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