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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兄弟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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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方的残阳,血一般的铺天盖地,染红了五千秦兵疲倦的面容,也染红了他们脚下的这片荒野。
陆易姚与窦冲并骑在前,他们已经进入了冯翊郡境内,正马不停蹄的赶往莲勺县。
三日前,冯翊郡民来长安送上紧急军情,说慕容永攻打莲勺失败后,慕容冲亲率大军围堡,赵敖等军民已决定与壁堡共存亡,以报大秦天王之恩。
符坚心里很不好受,长安现在守军薄弱,他不敢冒险派军增援,实在有负子民。在这样的无奈中,符坚又苍老了几分,两鬓的风霜渐浓。陆易姚与窦冲先后请战,因为失去赵敖驻守的莲勺县,就等于失去了整个冯翊郡。于公,陆易姚不愿拱手让出长安唯一的后援基地;于私,他无法坐视赵敖等忠义百姓遭燕军屠戮,而不加以援手。
符坚想了一夜,也失眠了一夜,第二日点头应许。
夕阳已落在远山之后,血色的余晖中,一匹孤马孓立在高高的山冈上,抬起前蹄,发出悲切的呜咽声。
陆易姚与窦冲搭眼望去,隐约见到马背上一动不动的伏着一个汉子。山冈之后的那片天空,忽然间火光熊熊,映红了天际。两人同时色变,那正是莲勺二堡的方向。
“我们迟了!”陆易姚悲声道。窦冲已经将那汉子的脸翻过来,脸色又是一变:“赵敖!”
赵敖的血虽然已经流干,眼睛却依然愤恨的睁着,瞳仁如烈焰烧过的灰烬。
“似乎是一剑毙命。”窦冲查看着伤口,“夺命之人应该是个使剑高手。真奇怪,燕军的将领应该没有人以剑为战场上的兵器,还用的这么好。”
窦冲疑惑地说着,突然发现陆易姚神情震惊,面色与赵敖的眼瞳一般灰白。
“我们已经失去了冯翊郡,你带军回去吧。”陆易姚的声音有几分干涩。
窦冲皱眉道:“易姚不与我一起回长安吗?”
陆易姚看着那匹孤马行来的足迹,往昔神采飞扬的眼中蒙上一层阴影:“我要去见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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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红的霞彩散尽,天边挂起一弯冷月。
陆易姚策马驶入莲勺县十里外的一座荒村,他的心情忐忑复杂,不敢去想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如果兄弟已不再是以前的兄弟……,他的手握上了无形。
卡迪拉克一声嘶鸣,轻快地往破屋外的老树下奔去,树下的法拉利也雀跃跳动,一甩鬃毛,昂首相和。两匹马儿亲昵地靠在一起,将头在对方的身上蹭来蹭去。
陆易姚真希望可以像它们那样,单纯又快乐。
房舍的大门“咿呀”一声给推开,现出一个久违的身影。
“老陆!”许洋喜出望外,笑容像阳光般灿烂,上来一把将他拥个结实。
陆易姚感觉着许洋体内沸腾的热血,心头也是一阵激动,不觉间松开扶在刀柄上的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背。
“你怎么变成瘦猴了!”许洋放开他,笑呵呵地上下打量着。
“秦军自然没有你们燕军伙食好。”陆易姚无奈的笑着,见他浑身挂彩,回敬道:“你呢,一点长进都没有,依然整天惹事生非。”
两人齐声大笑,仿佛昨天还见过面,吃过饭、碰过杯、抬过杠、打过架。笑过之后,是良久的沉寂,发生了太多事情,他们均有一种不知从何说起的感觉。
屋内传来轻微的响动,许洋露出忧切,转身进入破屋。陆易姚也跟了进去,一眼看到简陋的床榻上躺着一个憔悴的女子,面无血色,额上细汗淋淋,他惊诧的呼道:“大小姐!”
“陆……陆公子来啦。”宇文菁费力的问候着,苍白的唇边努力扯出一个微笑。
陆易姚看出她受了极重的伤,立时心疼不已,柔声道:“大小姐快躺好。”
许洋端来水碗,温柔地扶起宇文菁,细心地喂她喝水,又扶她躺下,盖好被子,柔声道:“菁儿安心休息,我在外面与老陆说会儿话,马上回来陪你,你有什么需要就唤我,千万别再自己起身。”
陆易姚瞧在眼里,笑在心上,他见许洋如此体贴地伺候佳人,立刻猜到这小子又一次无可救药地深陷爱的泥沼。
夜风徐来,拂人衣襟。
两人坐在屋外的石凳上,许洋突然道:“你不会是来杀我的吧?”
陆易姚知道自己一路沉浸在赵敖惨死的悲痛中,进入荒村时杀气十足,许洋自然有所察觉。他没有否认,问道:“慕容冲没有告诉你,我与伯侯人在长安吗?”
许洋怪道:“你拜托谁不好竟然拜托慕容冲,这家伙只做对自己有利的事,这种善事,你竟然指望他!不过,他虽有隐瞒,我却早有所察。那是在桑雀一战过后,我猜你曾在战场上与他交过手。”
陆易姚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要效力于慕容冲,不知道这是助纣为虐吗!”
许洋对他的逼问不以为意,反笑道:“你又为何作了大秦的将军,以你的精明,难道不知符坚气数已尽了吗!”
陆易姚苦笑道:“知道又如何,该做的事总是不变。难道要眼看关中百姓遭受燕军无情屠戮?”
许洋道:“你怎知我没有为百姓着想,再加一个为爱受苦的女子。人在乱世身不由己,就像是杀赵敖,如果我不下手,死的就会是我。”
陆易姚默然片刻,才道:“我可以理解你在战场上杀死赵敖,也知道你想留在大小姐的身边。但你为慕容冲出谋划策,攻打全部是平民百姓的坞堡,你良心怎么过得去?”
许洋的眼眸黯了些许,声音几分冷酷:“你有没有想过,要停止这无休止的杀戮,唯有一方战败才行。种因得果,报应不爽,北方今日的战祸,符坚又岂无责任?”
陆易姚也冷冷道:“符坚的功与过,大家心里都清楚。你比我了解历史,慕容冲是个悲剧,更是悲剧的制造者,你真的以为杀了符坚,灭了大秦,慕容冲就会罢手,停止杀戮,变成一个爱民如子的帝王?”
许洋无奈的道:“如果慕容冲死了,菁儿也不会独活,我根本没有选择。”
陆易姚轻声一叹,自己就是触不得别人的伤怀:“你该不会这么命苦,再次成了“我爱的人她不爱我”这种爱情悲剧的男主角吧。”
许洋望向破屋的小窗,眼神温柔的道:“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好在我总算有了盼头,再努点力就能抱得美人归了。”
宇文菁确实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陆易姚心里为他高兴:“那我岂不是多了个养眼的弟媳。对了,大小姐怎么受伤的?”
许样垂下头道:“唉,为了救我。”他凝视着掌心那道深深的口子,“我曾经很生气,也很想杀了慕容冲。可是到最后却没有下手,不完全是因为菁儿,而是因为那一刻,好像懂了慕容冲。”
陆易姚的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一身白袍在战场中杀入杀出的孤傲身影,他道:“无独有偶,我也做了一回很不成功的刺客。但无论慕容冲的内心是苦是恨,是伤是痛,他已经选择了一条不归路。小洋,难道你还要继续跟着他,踏着万千尸骨走下去吗?”
许洋睨了他一眼,心有余悸的道:“你以为我有几个脑袋,刺杀不成,还敢回去!不过老实讲,慕容冲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无药可救。否则,我与菁儿也不会活着出现在你面前。”
陆易姚仰头望着隐在云层后的淡淡月牙,世间的恩怨情仇,孰是孰非,就像这迷离的月色一样,总是那么的模糊不清。但是他很欣慰,也许观点相异,可许洋仍是那个许洋:“小洋,带着大小姐,与我一起回长安吧。”
许洋面色一沉:“老陆,你还当不当我是兄弟!”
陆易姚微一错愕,许洋哈哈一笑,复揽上他的肩头:“总要等菁儿伤势好转,让我们过过二人世界再回去吧。”
“好小子!”陆易姚一拍他的背,凑过去道,“你行不行,要不要我教你两招?”许洋嘿嘿一笑,踹去一脚算是回答。
云层散去,月光一下子清朗了几分。两人对望着,齐声捧腹笑了起来。